第4章 夢越
風靜的出奇,遠處槐樹上孤蟬的鳴叫聲,變得越來越凄慘,路下耕者,依舊在唱着那曲所有耕者都在唱,但小昕卻始終都未能聽懂的耕種號子。
此刻,小昕似乎突然就成了耕者的知音,聽懂了在這個號子像是抱怨、像是安撫、像是認命,像是對現實的譏諷、對耕牛的欺騙、對自我的麻醉。
突然間,伴隨着嗡的一聲,小昕進入了一個異形空間,在那裏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找不到雙腿,找不到身體,感知不到身體的任何器官,更感知不到周圍的所有事物。
那一刻,除了一個能夠球視所有方向的視覺器官,將一片漫無邊際且皺皺巴巴,就像是用全部的大腦和一絲絲身體所化成的荒蕪之地清晰呈現出來,除此之外,一切全然消失。
小昕想逃卻動不了身子,想喊也出不了聲音。
“昕昕!”爸爸喊了一聲呆坐的小昕。
可那一刻,他的神情就像西遊記裏面,已經元神出竅了的悟空一般,全身僵直的端坐在那裏。
此時的小昕,除了腹部的輕微起伏能說明他依舊是在呼吸之外,面部肌肉沒有一絲抖動,雙眼無神且一下不眨的平視着沒有一絲重點的遠方。
但是爸爸卻沒有察覺到一絲異常。
可小昕清楚,他或許是在夢裏,或許是進入了自己的意識夾層,或許跨越到所謂的平行宇宙。
但無論是在哪裏,他只想從那裏將他壓抑到快要窒息的空間裏儘快逃離,只想從這個是夢非夢的空間中清醒,可是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任其擺佈。
瞬息之間,小昕額頭上的汗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凝結。
“昕昕,昕昕…”爸爸焦急的搖動着小昕依舊僵直的身體。
就在小昕所在的那一方空間被一束像光一樣的力量體體吸走的瞬間,那個潛意識凝結成的自己,像是被突然拔斷了電源似的消失了。
小昕的意識瞬間清醒,他擦了擦額頭上徐徐而下的汗流,看着不知何時早就被汗液浸透的衣服,問了句:“爸爸我剛才怎麼啦,我在這坐了多久了?”
看着恢復意識的小昕,爸爸並沒有感受到什麼異常,始終以為,小昕只是發獃了,可只有小昕自己才知道自己剛才經歷了什麼,他隱隱的感受到,剛才的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
“沒多久啊,就只是我吃完一口乾糧的時間。”
“只是你怎麼會突然冒出那麼多汗來。”
除了清楚記得意識中的一切,小昕肯定不知道自己經歷了什麼。
吃一口饃饃的時間也確實是足夠短的,但在那個空間,小昕的掙扎,好像是經歷了好幾個春秋。
最近,小昕覺得自己活得太累,在接過水壺那一刻,他只想暢飲一番,大醉一場,找一個可以讓自己可以休息一會、甚至放棄掙扎的理由。
無論是夢還是醉了,也都會有清醒的時候,若是美夢都還可以沉浸其中,有自欺欺人的一刻,可對於小昕來說,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都讓他感到太過壓抑,都讓他避無可避,無處可逃。
可此刻的小昕反而覺得自己太過幸運,異常輕鬆,因為那個似夢非夢的幻境讓他明白,夢會醒,與其追求夢中才有的短暫歡樂,不如讓夢和現實保持一樣的殘酷,在避無可避,逃無可逃的現實中,讓他的頭腦始終保持清醒,始終引導他做出最對的決策。
爸爸問他:“你是不是醉了。”
“沒有。”他斬釘截鐵的答道。
他知道,爸爸也想勸自己放棄,也想讓他別做太多掙扎了,也想讓自己的孩子不要被壓力壓垮而失去了戰鬥的意志。
他想過放棄,但他也想通了,無論現實多麼殘酷,抗爭了才能不留遺憾,抗爭到底才能知道有沒有自己想要的答案,所以清醒那一刻,他沒有一絲醉意,沒有一點倦態,他只想精神滿滿的去和命運抗爭一番。
可他始終有一個疑惑,如果當時沒有被爸爸喚醒,穿過心中異常懼怕,卻又充滿好奇的那個隧道會看到什麼,-會遇到什麼?
他不知道,也沒人知道,或許只是個萬丈深淵吧。
來不及多想,他和爸爸還要去追奔走的大黑,他還要趕緊去挖半夏,去積攢自己的夢。
沒走多久,他們就在一眼泉水旁的灌木叢中,找到了正在吃草的大黑的大黑和花棕,只是大黑依舊負責任的,牢牢帶着家裏那唯一的犁杠。
可當小昕看見它們的時候,只覺得它們和自己一樣可愛又可笑,他們都太想與命運抗爭,可又不得不屈從於悲催的現實。
從大黑的身上他也已感受到,逆天改命那能是一下就能完成,就這樣小昕沒有了心中的浮躁。
那天下午爸爸和小昕就如之前一樣,在犁完地之後便一邊放牛,一邊採挖着地里的半夏。
只是在他的心中,似乎已經沒有了之前就認定的那個目標,所不同的只有一個自己已經認定,必須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走下去的方向。
烈日還是那一輪烈日,半夏還是地中的半夏,但在小昕的腦中,時間似乎已經靜止,再無耕者的低唱,再無孤蟬的凄鳴,臉上的迷茫也早就消散得無影無蹤,只有一雙像鷹隼一樣的眼睛,在秸稈間,敏銳的搜索着自己的獵物。
漸漸的,小昕聽到了肚子已咕咕作響,自己所在的位置也在不知不覺間離大黑吃草的地方拉開了很大的距離。
此時,家所在的方向已經升起了裊裊炊煙,看着學生在放學鈴響之後,回家所排起的長龍,小昕似乎是明白了人生就是一場持久戰的這個道理,一反常態的果斷選擇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