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失而復得

卻說咖啡端上來還沒喝兩口，李巽江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聽筒里傳來了閆允烈低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嚴肅：

“回來了？”

對閆允烈，李巽江從來不敢怠慢，收了皮相，道：

“嗯，回來了。跟白老大在店裏。”

閆允烈聞言，沉吟片刻，又問：

“關冉冉也在？”

“在。”

“一起上來吧。”

李巽江愣了愣，閆允烈的辦公室，一般人輕易不能去的，這便又確認道：

“帶關冉冉一起？”

“嗯。她的行李送過來了。”

總裁辦公室外的露台上，關冉冉的行李凌亂的鋪散着，天氣很好，閆允烈索性在露台的沙發上坐着喝茶，漫不經心的刷着平板電腦上的實時資訊，見三人進來，他便將平板電腦放下，轉頭望過來，目光停留在關冉冉身上，欲言又止，半晌才開口道：

“你的行李在外面露台上晾着。”

關冉冉低低應了聲“哦”，這便逕自往露台去，李巽江似是不放心，也跟着過去，推開門，兩人眉頭均是一蹙。

“這…什麼味兒啊…”

聽見關冉冉問，李巽江於是解釋道：

“畢竟是從水裏撈出來的，這已經在警局的證物處晾了小半個月了，不然更沒法兒聞。”

尋思許久，關冉冉問了個很關鍵的問題：

“我的行李…為什麼會在水裏？”

“這個…”李巽江啞然，許久才道：

“就…那個司機的車翻進了湖裏，連同你的行李一起。”

半個月前，關冉冉丟失的行李從自然保護區的湖水中打撈了起來，一同浮出水面的，還有那台車以及失聯的司機。只不過買台車早已被水浸泡報廢，司機也已然是一具幾乎和座椅融為一體的腐屍。

經過法醫屍檢之後，死亡時間推斷為三個月前，而他的通訊記錄里，在生命最後那天的午夜，他反覆撥打了無數次緊急求助電話，可是無一例外，都沒有接通。

依稀記得，那天的雨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天，午夜時分更是演變成暴雨，洋洋洒洒下到第二天黎明。

興許是雨大路滑，視野也不清晰，倒霉的司機師傅恰巧心臟病發，於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的，一頭扎進了濕地公園的歸雁湖裏。

不是旅遊季，濕地公園本就人跡罕至，連夜大雨又將所有痕迹已刷乾淨，如果不是公園的工作人員檢查候鳥棲息區的情況，恐怕泡成骨架都沒人發現。

關冉冉卻也沒再追問，又應了聲哦，走過去一邊掩着口鼻，一邊粗略的翻看着行李箱——

在水裏泡了這麼久，她的畫稿和文案早就泡化了，

紙漿晾乾之後，粘在臟污的衣服上，一片狼藉。

至於筆記本電腦和手繪板，泡了這麼久，別說找人修，恐怕就是當二手都賣不出去，只能是歸做廢品，人道毀滅了吧。

見她眸光陰沉，卻極其淡定，李巽江也摸不准她此刻究竟是什麼情緒，小心翼翼試探道：

“你…還好吧？要不要叫個阿姨來幫你處理下，能洗的洗乾淨，不能洗的…”

“都扔了吧。”

聽見這個回答，李巽江着實一愣，便聽她又道：

“這幾個月我也想通了，也許這就是天意吧。老天暗示我是時候重新開始了。”

閆允烈同白玄剛好出來，隱約聽見她說全部扔掉，閆允烈有些意外：

“確定都扔了？不要再檢查看看？”

關冉冉垂着的眸子眨巴了一會兒，堅定的點點頭，揚起臉來看着閆允烈，道：

“不用檢查了，扔了吧。就當是跟過去告別啦！”

“行吧。尊重你的決定。”

話音剛落，卻聽關冉冉又道：

“無論如何，閆老闆，謝謝您幫我找回行李。現在既然行李已經找到了，那我也就不在這裏多打擾，我…”

“你想走？”

這三個字被他直白的問出來，關冉冉突然覺得有些不舍，垂首囁嚅着，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想走。

可是當時閆允烈留她的時候，只是說方便找到行李之後聯絡。

如今行李找到了，她自問是沒有理由繼續留在這裏。

她想離開這件事，李巽江也沒想到，醒過神來詫異道：

“你要走？！為什麼啊？！工作不開心嗎？主管給你氣受了？還是有人欺負你？沒關係，你跟我說，我替你出氣！”

可關冉冉卻低低垂着頭，不發一語，半晌，咬唇用力搖了搖頭。

“那是為什麼啊？關冉冉，你不是說你沒地方可去嗎？離開這裏，你怎麼生活呢？真去睡天橋底下嗎？！”

關冉冉又用力搖了搖頭，卻還是不說話。

嘆息一聲，閆允烈終於開口道：

“那麼，關冉冉，你是真的想走嗎？”

她還是搖頭，而後像下了決心一般，低聲道：

“可是…我也不想就這樣過一輩子，我想…繼續讀書，想給自己一個交代…”

原來是這個原因。

三個男人都鬆了口氣，一直沉默着的白玄終於開口了：

“冉冉，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讀書你得有學費啊，而且也要有學位名額讓你入學，對不對？”

關冉冉點點頭，便聽他又道：

“既然你不想離開這裏，為什麼不考慮繼續留在這裏呢？等你攢夠了學費，聯繫到了學校，再走不遲。”

“可是…”

“而且，學校這件事，如果你真的有能力，也許銘陽君可以幫到你也不一定。”

聽了這話，關冉冉猛地抬起頭來，一雙剔透的眸子睜得大大的，望向閆允烈：

“真的？”

明亮的眸子裏盛滿了期待，彷彿眼底里都有了光芒。

閆允烈知覺胸口一顫，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嗯了一聲，又馬上補充道：

“但是首先，你得證明你的能力。”

“好！”關冉冉不假思索的應承下來，等高興勁兒緩過來，她才想到要問：

“我怎麼證明？”

問道點子上了。

閆允烈一時啞然——他總不能讓她現在去補個結界，降個妖伏個魔吧！

彷彿知道他的窘迫，李巽江接話道：

“哎呀，有心思考慮這個，你不如先想想學費的問題，等你攢夠了學費，自然也就證明你的能力了。”

這句話回答的很有水平。

閆允烈的眉宇間露出了贊同的神色，沉聲道：

“沒錯。你先攢夠學費，能力的事，就交給時間來證明吧。”

讓關冉冉先回去做事之後，閆允烈與另兩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邊品茶，邊聊起雁歸湖森林公園的車禍。

李巽江說，從公園管理處的監控視頻可以看到，在進了公園之後，銀灰色豐田是在休息區停靠了一段時間的，而後才突然加速行駛，超速過了三個彎道才到了事故地點，而後沒有絲毫遲疑的衝進湖裏。

“沿途為數不多的幾個攝像頭拍到了當時的情況，你們沒看到那個畫面，那人的表情跟見了鬼似的！”

這樣說著，李巽江模仿了個極其誇張的神情，繼續道：“與其說是雨天路滑，倒不如說是他全程都在試圖擺脫什麼東西的追趕，最後知道自己無法逃離，逼不得已才自殺以求解脫。”

相比起過程，白玄更關心結果，若有所思問道：

“這件事，警方打算怎麼解決？”

李巽江聳聳肩，從茶几上拿了個橘子，骨節分明的手指邊剝橘子皮，邊道：

“因為影響不大，又離市區較遠，上面選擇封鎖消息——畢竟歸雁湖是旗峰市最主要的景點之一，若是將出了命案這種事傳揚出去，再被不怕事大的媒體和網友添油加醋，這個國家4a級風景區只怕就要變成靈異小說發源地，躋身旗峰市十大靈異打卡聖地了。”

聞言，閆允烈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的結果正符合他的期待。沉吟片刻，他問道：

“結界確認沒什麼問題吧？”

李巽江正在吃橘子，嘴巴里塞的滿滿的，擺擺手，囫圇吞下了，才回答：

“放心吧，沒事。區區一個凡人，沒那麼大本事影響到咱們銘陽閣的結界。”

銘陽集團身為歸雁湖森林公園幾大投資方之一，肩負着園區規劃設計的重任，這次事故造成的景觀破壞需要其旗下的園藝設計公司進行重新整修，而這近百公頃的歸雁湖更是閆允烈精心挑選的結界終端所在地之一——以天地之靈氣，凈化乾坤之污穢。

將結界終端鑄造在這樣的地方，可以讓各種力量相互制約，從而實現磁場微妙的平衡，方能張弛有度，收放自如，堅不可摧。

待吃完了一整個橘子，李巽江擦擦手，忽然想起了什麼，連說了幾個“對了”：

“咱們地盤上是不是有什麼情報，價值連城的那種？”

隨便扯的問題，閆允烈卻眸光一凜，反問他道：

“為什麼這麼問？”

“哦…我只是覺得最近東陵閣的雜碎盯得特別緊，我在雁歸湖有感受到它們的氣息，很微弱，但是確實有，而且一直在徘徊，就像…就像…”

“像貓盯着魚缸里的金魚，望眼欲穿，求之不得？”

話音落下，李巽江拍掌叫絕：

“精準！白老大，這個概括太精準了！沒錯，就是這個狀態！”

白玄頷首微笑，斯文的道了聲謝，沉聲道：

“莫非…車禍跟情報有關？司機身上有他們要的東西？”

“嗯。確實跟車禍有關，但他們要找的東西不在司機身上。”

說著，閆允烈從西服每袋裏抽出一個槍灰色拉絲金屬材質的盒子，打開了放在桌上：

“它們在找這個。”

李巽江湊上前，看清盒子裏放着的東西之後，他震驚到瞳孔都收縮了，愣神許久，才詫異看向閆允烈，結巴道：

“這…這東西，你從哪裏弄來的？！湖裏？！”

閆允烈搖搖頭，回答了一個令他更不淡定的答案：

“關冉冉的行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