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事
國子監。這裏是皇室和貴族子弟學習的地方。
江瑜兮帶着謝懷瑾踏進這裏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了他們兩個身上。
都聽說大周質子謝懷瑾給柔嘉公主做了伴讀,他們起初還不相信呢,沒想到啊,居然是真的。
“皇妹。”
江維楨帶着和善的眼神,走向江瑜兮:“皇妹,十年不見,出落得越發標緻了。”
江瑜兮微微頷首,抬手作揖:“三皇兄好。”
“哎,皇妹,都是一家人,起來吧!”江維楨嘴上這麼說著,但是臉上佈滿了滿意的笑容。
江瑜兮聽見之後內心冷笑不止,面上卻沒有任何顯露。
“喲,怎麼都杵在這裏?擋路了!擋路了!”
銀髮碧眼的少年從眾人里穿梭而過,在江逾明的輪椅旁站定。江瑜兮看向那少年。
那人的眼睛如星河般燦爛。他穿着藍色的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海棠花的鑲邊。?持象牙白玉扇,那笑容頗有點風流少年的佻達。
少年笑眯眯地看着江瑜兮:“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
此話一出,霎那間,周圍鴉雀無聲,所有人呆愣愣地看着滿眼都是被江瑜兮美貌驚艷了的少年。
“咳咳。”
江逾明最先反應過來,他推着輪椅上前:“今日是皇妹和質子殿下來國子監的第一日,不如讓我帶你們進去熟悉一下吧。”
“不必了。”江瑜兮拉起謝懷瑾的手:“我們自己可以。”
說完,她就帶着謝懷瑾徑直而入,江瑜兮的直覺告訴她,要離江逾明遠一點,這人很危險。
學堂內,夫子在上面講課,銀髮少年在下面慢慢挪向江瑜兮,輕聲道:“瑜兮妹妹,咱們這麼久不見,你看起來怎麼一點都不想我啊,這可讓我傷心死了。”
江瑜兮對他翻了一個白眼:“這不還沒死嗎。”
其實他們二人早就認識了。江瑜兮在崑崙仙山拜師學藝的時候,恰巧救下了誤闖進來被神獸攻擊的銀髮少年。
“今日多謝美人妹妹相救。在下名為陸皓塵。”
“陸公子有禮,今日是師父告訴我有貴客來,讓我下山看看,這才恰巧救下了陸公子。”
江瑜兮說著,似是想到了什麼:“莫非陸公子便是那個貴客?”
陸皓塵一臉茫然,跟着江瑜兮上了山。
問劍閣內,上清仙尊正在打坐。江瑜兮和陸皓塵不敢打擾,靜靜地站在一旁。小半個時辰后,上清仙尊才緩緩睜開眼睛看向他們。
“陸小侯爺,令尊如今可好?”
陸皓塵有些奇怪,但是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家父一切安好,勞仙尊挂念了。只不過,仙尊怎會認識家父?”
“令尊與我有緣,當年我還贈予了令尊一本劍譜,日後想必是要傳於你的。”
上清仙尊說著,看向了江瑜兮:“今日的功課可都完成了?”
“是的,師父,全都完成了。”
上清仙尊聽后滿意的點點頭:“那你便帶着陸小侯爺到處走走看看吧,切不可怠慢了。”
“是。”
“晚輩告退。”
出了問劍閣,陸皓塵就在江瑜兮身邊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剛剛那位是你的師父嗎?他厲不厲害?我爹居然和仙尊認識。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江瑜兮停下腳步,看向他:“江瑜兮。”
“什麼?”
“我叫江瑜兮。”
“江瑜兮……‘虞兮’二字可是‘虞兮虞兮奈若何’的‘虞兮’?”
“非也。‘瑜兮’二字乃是‘懷瑾握瑜兮’。”
“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陸皓塵喃喃道:“好名字,人如其名。”
陸皓塵在崑崙仙山這裏一呆,便是三年。三年期間,他和江瑜兮成為了整個崑崙仙山公認的一對歡喜冤家。
學堂下課之後,陸皓塵一臉幽怨地看着江瑜兮,如同一個被拋棄了的小媳婦兒一般。
江瑜兮撇了他一眼:“有事就說,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瑜兮妹妹好生絕情,那麼多年不見了,居然理都不理我。”
“理你干甚,到時候把自己氣死嗎?我還不想英年早逝呢。”
謝懷瑾看着江瑜兮在那邊對着陸皓塵說說笑笑的,似是完全忘記了這邊的自己。
他勾了勾唇,嘲諷一笑,走出了學堂,誰知就在院中被一群紈絝子弟擋住了去路。
為首的那人不懷好意地笑着,推了一把謝懷瑾:“當了公主伴讀又怎樣?公主不還是不管你,真當自己是鳳凰了,山雞永遠只是山雞!”
“一隻勤勞踏實的山雞也總比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鳳凰要好。”
“你說什麼!”
那人瞬間怒氣爆發,對謝懷瑾揮舞着拳頭:“你最好現在就對我磕頭,從我的胯下鑽過去,這樣說不定我還會原諒你,否則的話,我保不齊你以後會怎麼樣。”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太監上前將謝懷瑾按在地上磕頭,那幾個紈絝子弟在後面用手指着他笑着。
“你看他那個樣子,哈哈哈!”
“還大周皇子呢,我呸!一個階下囚而已。”
“嘖嘖嘖,當了公主伴讀了不起啊,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長得還不錯嘛!”這個紈絝子弟說著走上前。
“你離他那麼近幹什麼?”
那個紈絝子弟一臉猥瑣的笑:“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這叫‘狎弄’!”
“你說,這叫什麼?”
一道冰冷刺骨的聲音傳了過來。
幾個紈絝子弟和那些按住謝懷瑾的太監紛紛看了過去,瞬間大驚失色。
江瑜兮陰沉着臉,看着那個離謝懷瑾最近的紈絝子弟,問道:“你再說一遍,這叫什麼?”
不等那人說話,江瑜兮便道:“狎弄?我竟不知,堂堂吏部尚書之子,竟有這樣的愛好。來人啊!”
“公主。”
江瑜兮的侍衛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國子監外面。
“把這位小公子扔去品香樓,給他多找幾個小倌,讓他好好嘗嘗什麼是‘狎弄’!”
“是!”
侍衛架着那紈絝子弟出了國子監,那紈絝子弟大喊大叫着:“我是吏部尚書嫡子,你們居然敢這麼對我!我爹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江瑜兮冷笑着:“那本公主就等着尚書大人來找我興師問罪!”
哭喊聲漸漸遠去,江瑜兮的目光一一掃過院中的那些人:“這些太監,剛剛誰動過質子殿下的,紛紛給本公主砍去雙手,丟出宮去!”
當院中人清理得差不多的時候,江瑜兮走上前,拉住謝懷瑾,給他撣掉衣袍上的灰塵:“你謝懷瑾是本公主的人,既然是本公主的人怎麼可以輕易被人欺負,謝懷瑾,你給本公主聽好了,別人怎麼欺負你,你就給我加倍欺負回去,有什麼事,本公主給你擔著。”
“……好,臣,謹遵公主懿旨。”
江瑜兮回宮不到半個月,御書房的桌案上就堆滿了彈劾柔嘉公主的奏摺,這下子,惹得皇上在殿內大發雷霆。
“你給朕好好看看,這都是些什麼!”
皇帝將奏摺朝着剛剛踏入御書房大門的江瑜兮扔去。
江瑜兮停住腳步,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奏摺。看完之後,她輕笑一聲,卻惹得皇帝怒目而視:“笑!你居然還有心情笑!果然是朕太縱容你了,讓你越來越無法無天,如今才會有那麼多彈劾你的奏摺!”
江瑜兮走上前,將奏摺放在桌案上:“敢問父皇,若是大周皇帝知道他們送過來的質子殿下在我大晉受到了欺辱,他會如何?”
皇帝皺了皺眉,只聽江瑜兮自問自答:“自然是以此為借口,乘機發兵攻打我大晉。”
“所以啊,父皇,我護他謝懷瑾就等於不給大周皇帝乘機發兵的理由。”
皇帝冷哼一聲:“巧言令色。”
不過皇帝也消了怒氣,看向那一疊奏摺,揉了揉眉心:“下次記得就算要護,也別給別人留下了把柄。”
“父皇何需擔憂。”
江瑜兮從菁菁手中接過一本冊子,放在奏摺之上:“父皇請看。”
皇帝一臉疑惑,拿過冊子開始翻看,臉色漸漸陰沉了下去:“放肆!他們……他們竟然敢私吞朕撥給邊境禁衛軍的三十萬糧餉!”
皇帝說著,看向江瑜兮:“卿卿啊,你告訴父皇,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國子監里,那些個紈絝子弟最愛沉迷於煙花柳巷中了。”
皇帝點點頭,看向江瑜兮的目光中帶了讚賞和可惜。讚賞於她的智慧;可惜……可惜她不是個男子,若是個男子,日後定會大有作為。
江瑜兮出御書房時,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牆角。
江瑜兮剛回了瑤華宮關上宮門,就被一個人抓住了手腕。
“謝懷瑾?你做什麼?”
江瑜兮掙扎着,謝懷瑾目光深邃地看着江瑜兮,一字一句:“你是不是因為我是大周質子的關係,你才……”
江瑜兮用自己的手指抵住謝懷瑾的嘴唇:“噓……”
江瑜兮湊近謝懷瑾的臉,輕聲細語,猶如情人之間的耳鬢廝磨:“之前,的確是因為你的身份我才對你好,但是現在……”
“現在怎樣?”
“你很好,值得被人真心對待,而我,也想真心對待你。”
一時間,謝懷瑾竟分不清她說的話是真是假。
“我說的那句話,永遠作數。”
她說的那句話……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伴讀了,在這宮裏,無人再可以欺你辱你。”
“你謝懷瑾是本公主的人,既然是本公主的人怎麼可以輕易被人欺負,謝懷瑾,你給本公主聽好了,別人怎麼欺負你,你就給我加倍欺負回去,有什麼事,本公主給你擔著。”
謝懷瑾自小在大周便是最不受寵的皇子,被大周皇帝選為質子來到大晉后,更是人人欺辱的對象,江瑜兮的出現,猶如一道皎潔的月光,照亮了他原本黑暗無光的世界。
謝懷瑾緊緊抱住江瑜兮,低喃:“不要騙我……”
求你,不要騙我。如果是騙我的,那也請你永遠都不要戳破這個騙局,就這樣一直騙下去。不要把我最後的這一抹光亮熄滅,不然的話,我真的……真的會崩潰的……
江瑜兮輕輕拍了拍謝懷瑾的後背:“我答應你,不騙你。”
屋外,菁菁敲了敲門:“公主,陸小侯爺到了。”
江瑜兮推開謝懷瑾,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皺:“進來。”
菁菁推開門,身後是那個風流倜儻的陸小侯爺。陸皓塵用象牙白玉扇拍打着自己的手掌,先菁菁一步踏入了室內。
陸皓塵看見謝懷瑾也在屋內時,一雙好看的鳳眸危險地眯起:“他怎麼在這兒?孤男寡女,成何體統?”
江瑜兮在軟榻上坐下,給自己剝了一顆葡萄:“你我二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時間似乎更多,按你這麼說,你又成何體統?”
聽見這話,謝懷瑾瞬間黑了臉。江瑜兮這話什麼意思?他們二人從小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地相處了?那個陸什麼塵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一看就是個到處欠下風流債的紈絝子弟,這種人,江瑜兮不是最討厭了嗎?難不成說江瑜兮喜歡他?
謝懷瑾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就被那個欠下風流債的陸什麼塵重重地拍了一下胸口。
“喂!想什麼呢?叫了你那麼多聲都聽不見。”陸皓塵隨後轉頭看向一刻不停吃着葡萄的江瑜兮:“瑜兮妹妹,這傢伙做你的伴讀?靠得住嗎?依我看,還是我比他靠譜。”
江瑜兮嗤笑一聲:“你?到時候教我怎麼騙別家好看的小美人嗎?”
“咳咳……”
陸皓塵打開玉扇遮住自己的臉龐,只聽江瑜兮又道:“有病就去請太醫,別一天到晚地在我面前晃悠。”
“嘿你這丫頭……”陸皓塵剛要站起來和她理論一番,但眼睛偏偏瞟到了一旁隨時準備和他大幹一場的謝懷瑾,他只好認命重新坐下。
本少爺大人大量,才不和一個小丫頭片子計較。
陸皓塵這樣安慰着自己。
笑也笑夠了,鬧也鬧夠了,陸皓塵和江瑜兮開始進入了正題。
“你想回家嗎?”
江瑜兮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你想回家嗎?回大周,你的故鄉。”
江瑜兮看向謝懷瑾,又問了一遍。
謝懷瑾不可思議地看着江瑜兮。她不是知道他是質子,按規矩,若非兩國重新開戰又或是兩國永遠結交不再挑起戰爭,否則質子是回不去自己的國家的。
“你無需想其他事情,只需告訴我,想,或不想。”
“不想。”
謝懷瑾目光冰冷。回去又怎樣?不還是被他那所謂的“父皇”扔進冷宮不聞不問,不還是被他那些“兄弟”隔三差五地來問候一番,如果是這樣子,還不如留在大晉呢。
“不想。”
謝懷瑾回答了:“公主為何如此問?”
“哦,不想啊!我知道了!”
江瑜兮躲避着謝懷瑾的問題。江瑜兮問謝懷瑾想不想回去就等於她問了和大周關係好不好,如今看來……
陸皓塵站起身:“瑜兮妹妹,你還是不要自作聰明的好。”
陸皓塵對着謝懷瑾微微頷首,徑直走出了瑤華宮。
之前江瑜兮讓他去查大周現下的局勢,今日探子又來報柔嘉公主一下子就將數人貪污受賄的消息告訴了皇帝,現在還問那大周質子想不想回大周……
江瑜兮想開戰了,她想吞併大周,統一天下。可是,她是個女子啊!
江瑜兮原以為陸皓塵會是懂她的那個人……是她想錯了。陸皓塵竟然說她自作聰明?
不!
她不是自作聰明!
“謝懷瑾,你說,如果我做皇帝,會怎麼樣?”
謝懷瑾面上不顯,心中卻早已經是波濤洶湧。
她是個女子啊!女子要如何做皇帝啊!
“誰說女子不如男?”
江瑜兮高昂頭顱,目光中是從未有過的悲戚和堅定。
回宮那日,她看見了百姓生活得苦不堪言。
有些人被奸佞小人陷害,被貪官污吏戴上了鐐銬;有些人因為干不完活或是稍微休息了一會兒就被官兵動輒打罵;有些貌美的民女被人當街強買強賣……而那些來到大晉生活的大周百姓,在大晉受到了欺辱,嘲諷……
而這些想像的出現,皆是因為他們的貪婪,自私,偏見和慾望!
自這一日起,江瑜兮便發誓,她一定要讓天下統一,讓所有人過得富足充裕,讓所有人免受饑寒交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