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疣豬地湖
加維爾拿着地圖,同時一隻手握着刀,在菌林中穿梭。如同筆記所言,這些菌類似乎確有某種獨特的構造,令人感到迷幻。他繼續走着,森林中有很多標記,大概是前屋主留下的。加維爾看到了一堆被砍伐的差不多了的木叢,上面划著幾條不明意義的橫杠。在森林中的某處有一處早早熄滅了的營火,周遭有許多薯類植物留下的坑,這裏應該就是屋主流浪的起點了。加維爾捏起一把碳末,冰冷的觸感讓他篤定了這一想法。
他拿着地圖沿着菌類森林的東側小道一路向外走,森林裏許多較為隱蔽的地方都有狼活動過的痕迹,加維爾看見幾塊岩壁壘成的精巧洞穴里擺着幾副犬類骸骨,這種洞窟在這一區域十分常見。為防還有蟲災余留,加維爾一直抓着臨行時製成的建議長矛,他拆掉了護欄上的一些麻繩,用一桿長木棍和短刀拼成了這桿矛。熒光菌的光照漸漸暗了下來,一天結束了。加維爾便找了一處岩石圍成的死角休息了起來。靠着少數菌類沒有熄滅的暗光,他規劃着明天的路線。
從他目前所處的地方走出森林,至少還要半天,出森林之後進入西側隧道會抵達一處巨大的地下湖泊,那裏曾經住着一戶樵夫,現在以及被疣豬佔領了。加維爾從包中掏出一份干薯含在口中,作為晚飯。這片森林中的菌類微微搖曳着,模糊的意識中這些菌類形態詭異。
加維爾被再次亮起的菌光聚焦而成的閃耀喚醒了,他迅速去摸放在身旁入睡的長矛。拿着這桿長矛確認周遭並無異樣后,他開始了新的一天。在穿過森林的河流中洗了把臉后,他一邊啃着干薯一邊沿着地圖邁出了新一天的路程。當他越往森林邊緣走去,他便發現狼巢與遺骸越多,似乎整個狼類族群都聚居在森林的東部地區,活着的狼尚能構成威脅,但依然化為白骨的狗便只是裝飾了,除了一些骸骨中微微跳動的卵袋。加維爾將干薯的最後一部分塞進嘴裏,在褲腿上擦了擦手。無處不在的熒光菌令他感到厭煩,不過總比災蟲好。他壓制着聲音,空氣中只有自己的呼吸聲和菌類微微的搖曳聲。
走到了森林邊緣,他見到了狼群的主體,確切來說是狼群骸骨的主體。在一顆巨大的菌樹下方,無數被啃的面目全非的遺骸散落在新生的菌類和蕨類間,成年狼族的骨架被拉開,而它懷裏的小狼崽則少了顱骨。體格最大的骨架四肢與頭顱都不知去向,只有肋骨包裹之中留有異鄉之客的遺禍。加維爾不禁打了個寒噤,他聯想到了科斯特魯德王國首都中未收的遍地遺骸。他靜靜的走過這處死亡之地,但骸骨之中發出了一絲異樣的聲音。
加維爾迅速緊張了起來,他端起長矛向聲源處走去,幾具殘缺的成年岩狼白骨堆在一塊歪石頭邊上,他緩緩的用長矛調開骨頭堆成堡壘,一直半條手臂大小的小狼崽對着加維爾呲牙咧嘴。他看着這個陌生的小生命,心底為止震撼。災蟲的清場能力無疑是毀滅級的,這個小東西是怎麼活下來的?他提着小狼的後頸將他牽了出來,後者不斷試圖咬這隻拉着自己的手,但新生的乳齒並沒能有效刺穿加維爾的腕甲。他看着這隻毛髮灰黑的幼崽,從包里拿出了一片肉乾。幼崽問道肉香后迅速開始了狗扒式的掙扎,估計有很久沒有進食了,加維爾將肉乾和幼崽一同放在地上。後者虎頭虎腦的撲上了肉乾,用它的上下顎不斷擠壓,撕扯肉塊。加維爾蹲在地上看着幼崽以難以形容的速度將肉乾吃完后,他便拿出了令一塊放在了地上。
“你就叫...”加維爾看着它身上花紋的斑斕“叫稻子吧!”
走出森林之後是一處比較大型的溶洞,聯通着幾條大型隧道。像是樹枝纏繞而成的樹榦遍佈大半個溶洞,細長的葉子隨着藤條垂下,溶洞中央的地面上刻着怪異的紋路,可以斷定與加維爾所了解的所有宗教沒有任何聯繫。他扒開擋路的藤曼,看着地圖上的描述走向了左側的那個植被尤為密集的洞窟。稻子靜靜的趴在包里,腦袋從包口探了出來,昏昏欲睡。洞窟一路向下,坡度很陡。加維爾站在洞的邊緣扶着粗糙的岩壁緩緩下行,藤曼與植被隨着深度逐漸降低,加維爾明顯感受到了溫度的上升。悶熱的氣流不斷的向上翻湧,稻子在包裹的厚布下不停的吐着舌頭喘氣。步伐漸漸放緩,加維爾用袖口擦了下額頭雲集的汗珠,頷下和脖頸上的汗珠又冒了出來。
走了一段時間,這片悶熱的溶洞隧道到了盡頭。閃耀的光游曳在岩壁上,下方是一處波光粼粼的地湖,古老的植株軀體上堆滿了小型熒光菌,泥巴和岩石混成的灘涂上,野生疣豬成群結隊的飲水,嬉戲。幾隻體積龐大的疣豬從一些小洞口中鑽了出來,將胃裏存儲的普通菌類吐出,疣豬幼崽們揮舞着短小的獠牙沖了上去,為搶奪食物扭打在一起。老年疣豬修長的獠牙幾乎頂到了腦門,它們悠閑的沉睡在悶熱潮濕的湖畔。
數量如此龐大的野生豬群,加維爾也是第一次見。汗水浸濕了他的上衣,疣豬向來不喜歡入侵領地的不速之客。加維爾咽了一口口水,這座湖體積龐大,覆蓋了大半個溶洞,沿河地區幾乎都被休息的疣豬所佔據了,只有一處殘破的弔橋豎在水面上,弔橋的木板幾乎已經塌光了。加維爾躡手躡腳的靠近了湖邊,疣豬們的排泄物堆積造成的惡臭瀰漫在湖面上,而其深度同樣不適合人類穿過。幾隻靠近的疣豬從趴在地上變成了站立的狀態,它們警惕的看着這隻人形生物,加維爾包里的稻子似乎感覺到了敵意。它對着為首的疣豬叫了起來。
“焯!別叫!”
為時已晚,疣豬們在聽到狼嚎後幾乎在同一時刻站了起來。他們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的盯着加維爾和他包里的稻子。壞事兒了,他暗罵到,端着長矛壓下身子警戒。疣豬們不斷後蹄擦地,將沙土撥開,加維爾間矛尖不斷調轉方向,在示威與警告。一隻毛色光亮的疣豬頂着肥大的身軀前兩顆尖銳的獠牙沖了過來,加維爾看着它的勢頭,這隻多半就是豬群的雄性首領了。疣豬吼腔中發出隆隆的嘶吼,四足踢踏而進,岩板發出沉悶的迴響,聲音愈發巨大。加維爾並沒有和疣豬對過線,但其巨大的力量還是人人避之的。他迅速收了架勢,疣豬的蠻力破空的聲音令他連忙躲閃。加維爾將身一側,險些碰上了疣豬尖亮的獠牙,氣流劃過加維爾的軀體,他隱約想像到了正面挨上一頭會落得什麼下場。
“這碰一下肋骨得斷幾根...”加維爾暗自吸了一口涼氣,因為那些疣豬一起混亂的撲了上來。加維爾兩手並用壓上一頭衝到面前的疣豬,迅速的撐起身體壓在了那隻疣豬的身上。加維爾馬上後悔了,他騎着的疣豬迅速開始瘋狂的左沖右撞,臨行吃的干薯都快被盪出來了。稻子緊緊的扒着厚布,搖晃着腦袋尋找平衡。混亂的豬群互相衝撞,加維爾被盪的神志不清,胯下的疣豬步伐越發狂放,它嚎叫着直衝弔橋。
加維爾心頭一緊,使出千鈞之力在碰上木樁的前一刻跳上了吊板。疣豬肥大的軀體把年久失修的弔橋撞得夠嗆,加維爾撐起還沒有在激蕩中回過神來的身體,天旋地轉的感覺迅速充斥進了他的意識之中。胃底一陣翻江倒海,他還是忍住沒有吐出來,疣豬紛紛發現了他的動向,開始撞弔橋老舊的主梁。搖晃的衝擊感傳到了吊板上,令暈眩進一步加深,餘波下加維爾再次感到了失重,險些掉入湖泊的他猛的扣住了身下的木板,湖面上顯出了他扭曲的面龐。
疣豬不停試圖撞翻這兩桿圓木,加維爾踉蹌着身姿踏過搖曳的吊板向前方撲去。失重的刺激令他下意識去攀范吊繩,而粗繩早已失去應有的彈性,尖銳的斷裂聲下,吊板應聲而墜。極限的落體刺激着剛剛天旋地轉的軀體,加維爾拉住了下一塊木板的吊繩。他將身子翻了上去,躺在木板上,傾盡的體力難以支撐他邁出下一步,但疣豬的又一次撞擊令他的腎上腺素再一次泵出。
疣豬扭動黑棕的軀體再次給予了老舊梁木沉重的打擊。這一次,弔橋的主梁沒能繼續堅持下去。自由落體的極限之前,加維爾撲上了岸。他艱難的翻過身,將壓在身下的小傢伙拿了出來,稻子已經在撞擊中昏了過去,他把幼崽放回了挎包,等待着天旋地轉的暈眩感與噁心的反胃褪去。回過神來,弔橋已經在疣豬們憤怒的攻擊下消失在了湖面之下。他深呼吸幾口,試圖停下不止的喘氣,拿出包翻找起來。東西並沒有掉多少,只是幾桿火把不知蹤影了。加維爾合起背包站了起來,剛剛消耗的大量體力在短暫的休息中漸漸回到了體中。湖泊蒸發而成的水蒸氣散發著怪異的熱量,這片溶洞一隻處於悶熱之中。汗流浹背的加維爾漸漸平息了喘氣,從潮濕的地面站了起來。稻子依舊沒有多少活力,剛剛的動蕩是它降生以來的第二次生死危機。
看着加維爾有些踉蹌的身影逐漸遠去,疣豬們恢復了平靜,只是幾隻活躍的幼崽還沒有從碰撞中回過神來,它們互相碰着獠牙,繼續衝撞的嬉鬧。湖泊之後的路段沒有多少菌類,甚至連植被都基本沒有,粗糙的岩壁間有很多可疑的小洞口,拳頭大小。加維爾湊近查看這些光滑的洞窟,它們內部貫連,像外露的蟻穴。加維爾將稻子放在一處空地上,從包里拿出尚存的干薯與肉條。遠處湖泊的反光僅有微弱的幽光穿入了洞中,陰影縈繞此地,體力透支的事實最終迫使加維爾停留此地。
昏昏欲睡的意識浮現出了筆記中模糊的場景,屋主在黑暗的庇護下一步一步走向未知之中。灰色的一切禁錮着洞穴中的一切,疣豬、災蟲、蟻獸、人類。步伐聲中,迴響愈發清脆。加維爾感受到了稻子在舔自己的臉,一份異於悶熱的溫暖進入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