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遺言需謹慎
冬日的夕陽總是消失的很快,柳承業保持着剛才的敲門動作沒有一絲偏移,但是影子已經隨着夕陽的沉落而消失。
隨之一起消失的還有柳承業心裏最後一絲熱乎氣,無數入夜之後會發生的可怕場景在腦海中浮現。
當有一群奇怪的東西在背後盯着你時,最好不要回頭。雖然柳承業也不知道這有什麼依據,但是一般故事裏回頭的都死掉了。
還好他還有個怪物看不見的夥伴能幫他看着後面。
“他們還看着我呢?”
柳承業呼叫夥伴。
“還看着。”
來自夥伴的回應。
“而且他們過來了。”
來自夥伴的驚嚇。
幾十個人湧進一條不算寬敞的土路,卻沒有一絲擁擠。就好像列隊的士兵在前進,動作步伐整齊劃一,只是沒有腳步聲。
“麻煩您替我跟師傅師母說聲謝謝,謝謝他們的救命之恩和授業之恩;我的財產麻煩您隨便捐給誰,福利院,山區什麼都可以。
還有我手機的瀏覽記錄一定要幫我清掉,電腦的D盤裏有個隱藏文件夾,裏面……”
柳承業已經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遺言和遺願。
“我覺得你的瀏覽記錄還是比較健康的。當然是相對於當代青少年來說。”
“啊?您看過了!!”
社死總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而且說遺言之前我覺得你可以先回頭看一眼。他們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惡意。”
像一顆生鏽鉚釘,一點點緩慢轉動的柳承業,努力把自己的頭掰了過來。
隨着人群的靠近,柳承業看清了人群的表情。
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笑容,與下午柳承業敲門擺放時露出的熱情笑容一模一樣,連嘴角彎起的弧度都沒有變化。
“這是沒有惡意嗎?這惡意已經拉滿了吧!”
別說幾十個人,就是一個人天黑的時候露着大牙,笑着往你臉上走,你也得含糊一會兒要不要繞開。
這一群人無聲的滲人笑容,差點沒給柳承業送走。
“要不您還是幫我記下遺言吧…”
看着隊伍最前面已經馬上到自己身前的‘陳大哥’,‘趙大哥’,柳承業生無可戀。
村民隊伍在距離柳承業大概只有三十公分的位置停下。兩張熱情的笑臉懟在柳承業面前,好像那個雙子向日葵。
“小柳,這麼晚幹什麼去?”
幾十個不同的聲音沒有絲毫偏差的同時響起,融合成一句不似人聲的問候。
“我就,我就出來逛逛。”柳承業對兩位大哥的燦爛笑容回以一個慘烈的微笑。
“回去吧,晚飯做好了,天兒挺冷的,別著涼。”
幾十人的和聲再次響起,人群中裂開一條通道。
“好的,好的,我馬上就回去”
柳承業十分聽勸。
但是洛牧從柳承業的肩膀跳下。
“你回去吧,我去那間院子看看。”
柳承業聞言大驚失色:“別啊洛少爺,你走了我這不是成晚餐了!”
“放心。”
洛牧拍拍柳承業有些發軟的小腿肚子。
“你先走到路口,那是我這個形態能力釋放的極限距離,你要走到那都沒事,那就真的沒事,你要有事這距離我也能把你拉回來。”
“可我這…”柳承業有心想再勸勸。
和聲再次響起
“回去吧,晚飯做好了,天兒挺冷的,
別著涼。”
笑容不變,語氣不變,音調不變,就像按了復讀機的按鈕,複述着一樣的勸告(威脅)。
“你看,群眾的呼聲。”
“我去,我去還不行!”
如果不是冬天眼睛太干,柳承業感覺自己眼淚都要飈出來。
繃緊發軟的小腿,柳承業緩緩挪向人群中間。
通道很窄,只能勉強容納一人通過。柳承業謹小慎微的控制着自己不要碰到大家的笑臉。
夜晚的村莊本就很安靜,安靜到柳承業連旁邊與自己摩肩接踵的村民呼吸聲都聽不到。
或者他們本就沒有呼吸。
他每走一步,周圍的村民就會因為他位置的變化而調整自己的視線,幾十人的目光從來沒有移開過他這個焦點。
四五十米的距離柳承業感覺走了好像有二十多分鐘。走到人群盡頭時,自己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又活下來了!
柳承業好想自己溫暖的家。
回過頭,是幾十張依然如向日葵一般燦爛的滲人笑臉,看的他又是一個哆嗦。
“回去吧,晚飯做好了,天兒挺冷的,別著涼。”
村民們的親切問候又一次響起,而人群中的過道也隨之緩緩合攏。村民們向前踏步,將他圍在中間,似乎是要一路送他回去。
柳承業視線穿過人群,在道路合攏前的一瞬間,看到了白貓在黑暗中顯眼的淡金色貓瞳。
這個距離,洛牧的意識交流已經斷開。
“注意安全啊!”
柳承業的聲音在寂靜的村子裏回蕩。
洛牧躍上房檐,和擔心的柳承業揮揮爪,目送他被眾多村民押送回村口。
隨後,轉身向孤院走去。
說是孤院,但其實這座院子也連着道路,只是和其他院子中間隔了大概兩三個院子的位置。
而且中間隔着的地方也能看到碎磚和斷牆等之前存在房屋的痕迹。
洛牧走到院牆邊,牆不高,輕輕一躍就站了上去。
院子內的佈局和村口老太太家相差無幾,就是看起來要小一些。
院子裏沒什麼東西,但相比從外面看起來殘破的院牆,院內雖然沒什麼石桌板凳之類的物件,但是收拾的很乾凈,地上都沒什麼灰塵。
院門旁,一顆枯樹頑強的立着,葉子已經掉光,洛牧看不出是什麼樹種。
從院牆上跳下,洛牧走向院子裏唯一有光亮的正房。
正房屋門是一扇邊角已經有許多小缺口的破木門。
溫和的光芒從左右兩塊不太透明的有色玻璃中灑出,照亮了院子。
嘎吱。
破舊的木門門軸發出了常年缺少潤滑油的惱人噪音。
洛牧走進門,頭頂的那片巨大葉子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
門板大小的巨大葉片散發出如太陽般的柔和光芒,整個屋子裏好像還處在白天。
這讓洛牧想起那棵巨大聖樹的葉片。
房間內的陳設十分老舊,就像整個房間被凍結在琥珀中過了十多年。
表面已經開始掉漆的木頭沙發上鋪着髒兮兮的氈布坐墊;餐桌上是已經看不出原先顏色的彩色桌布;沒有地磚的水泥砂漿地面,斷了把手的紅色大暖水壺……
即使房間內沒有任何味道,看着這些物件也能聞到一種老屋子獨有的陳舊氣息。
進門左轉,應該是卧室,卧室門虛掩着,洛牧能感受到強烈的能量反應從卧室門後轉來。
隔着房門,洛牧在思考要不要變回人形,搓個大招先扔進去在說。
不過看了看自己所剩不多的倒計時,洛牧還是打消了這個想法。這點能量可能大招沒搓完,自己可能先被吸干。
所以,正面開怪。
洛牧推門走進。
屋內的頂部依然是發光的葉片,而溫和光芒之下,沒有柳承業幻想中的各種恐怖怪物。
明亮的房間裏,一張土炕佔了一半的地方。炕上是大紅色的繡花棉被,棉被的頂部,枕頭之上,露出被子中裹着的女孩。
洛牧也想過整個村子和周圍的異常現象都是人為操縱的結果。
但是他沒想到這個劇情引出的不是什麼吸收人命的變態中年男人,而是一個裹着被子的女孩。
輕躍到床上,洛牧無聲地走到枕頭邊,淡金色的瞳孔中映照出女孩的模樣。
洛牧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張臉。
女孩很漂亮。
不同於北方女子的高顴骨,高鼻樑,也不同於西北女子常見的深邃五官。
女孩的面容更偏向於江南風格。瓜子臉,皮膚白皙,柔和的五官點綴幾筆微皺的眉頭,讓女孩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憂鬱。
烏黑的長發略過鼻翼鋪在枕頭上,在黑色的對比下,即使照着屋內暖色的光線,女孩的臉色也顯得十分蒼白。
蒼白的像是死人。
走到女孩枕邊時,洛牧就發現了異樣。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除了女孩的嘴唇依然是紅色之外,沒有任何能判定女孩還活着的生理特徵。
但拋開外在表象,洛牧能感受到女孩體內存在着一股極為龐大的,充滿生機與活力的能量。
兩種截然相反的現象出現在女孩身上。形成了一具有着龐大生命力的屍體。
這是洛牧從未猜到的神奇展開。
為了了解故事發生的始末,洛牧決定先讀個記憶。
白色的尾巴點在女孩的額頭上。
沒有反應。
這是洛牧能力第一次沒有發揮作用。
與此同時,洛牧感受到了一縷氣體從他的尾巴旁邊略過。
明顯的呼吸聲和被子裏的輕微起伏,都證明了女孩似乎恢復了呼吸。
而且不僅是呼吸,在洛牧的注視下,女孩蒼白的臉上漸漸有了血色,變得紅潤起來。
屬於人類的心跳聲在胸腔中響起,洛牧似乎能聽到血液重新開始流動的聲音。
一場神奇的復活儀式在洛牧眼前上演。
洛牧收回尾巴,因為他看到女孩的睫毛在微微顫動。
這是蘇醒的徵兆。
幾息過去,女孩緩緩睜開雙眼。
一對黑色的大眼睛與貓瞳對視,幾分慌亂與迷茫從眼底泛起。
看着女孩睜開的雙眼和恢復血色的臉龐,洛牧想起了這副雖然已經有些變化,但依舊能看出舊時模樣的面孔在那裏見過。
“你好啊。”
聲音在女孩腦海中響起,洛牧叫出了那個在拾荒老人神志不清的記憶中,依然清晰無比的名字
“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