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新的開始
十月初一,北風凌厲,寒冷刺骨,凌晨時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雨中夾雜着雪粒子,一顆一顆敲打在琉璃瓦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蕭芊悅在張曜懷裏醒來,聽到外面的聲響,含糊不清地問道:“什麼時辰了?外面怎麼這麼吵?”
張曜在她額頭上親了親,拉好錦被,“天還沒亮,外面在下雨,我們再睡會。”
這麼冷的天氣,確實更適合蓋着被子睡覺,只是朝堂上沒事要辦嗎?蕭芊悅輕輕地打了個呵欠,問道:“王爺不去上朝嗎?”
“今天無事,不用去上朝”“。”張曜柔聲道。
無事?
蕭芊悅雖不信,卻也沒有多問,朝堂上的事,他若要說,他自會說;他不說,問也無用,淡淡地笑笑,在張曜懷裏蹭了蹭,又睡過去了。張曜低頭看看象小貓一樣蜷縮在他懷裏熟睡的妻子,幽深的墨瞳里滿是柔情,唇角勾起一抹甜蜜寵溺的微笑。
兩人睡到辰時初方起,用罷早膳。蕭芊悅推窗向外觀看,一陣冷風帶着花香飄了進來,地上有一層薄薄的雪粒子,廊下擺放的臘花悄然綻放,輕嘆一聲,道:“今年的雪比往年下的早,這臘梅也比往年開的早。”
張曜走到她身後,伸手抱着她的肩,“等雪下的更大些,我陪你去賞雪觀梅。”
蕭芊悅冷哼一聲,道:“這話可見是在哄我,我如今肚子這麼大,就連院子,母妃都不讓我出去,你還帶我出去賞雪觀梅,騙誰呢!”
“我何時騙過你,我是說,等你把兒子生出來,我陪你出去賞雪。這踏雪尋梅,可是雅事一樁。”張曜輕笑道。
“生了兒子,我還要坐月子。等坐完月子,又該過年了,等忙完過年的事,冬去春來,冰雪融化,又上哪裏賞雪觀梅去?”蕭芊悅斜眼看着張曜,靈動的墨瞳里泛着促狹的笑意。
張曜先是一愣,啞然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悅兒,愈發的頑皮了,兒子要是象他娘一般淘氣,那可怎麼辦?”
蕭芊悅正要說話,門外傳來說笑聲,忙從張曜懷裏出來,道:“定是縣主過來了。”
張曜忙着政事,張昀怕蕭芊悅悶在房裏無聊,每天都會過來陪她說說話。話音剛落,就見張昀披着米huángsè撒花緞面連帽出風毛斗篷,攙扶着身穿琥珀色綉金花緞面出風毛斗篷的太妃,邊走邊笑着,走了進來。
“母妃來了!”蕭芊悅忙迎上前去。芙蓉上前去把窗子關上,這寒風吹的屋裏的溫度都低了。
“哎呀,你動作慢些!”太妃被蕭芊悅的動作給嚇到了,“曜兒,快扶住你媳婦。”
“母妃,我們來的不巧,王兄沒去上朝。”張昀笑着,解下斗篷,把斗篷交給伺候在旁的婢女。
芙蓉上前伺候太妃解下斗篷,扶着太妃在軟榻上坐下。太妃笑道:“更好,這事就不用說兩回了。”
“母妃,有什麼大事?讓您冒雪前來。”張曜邊呈上熱茶給太妃,邊打趣地問道。
“當然是大事。”太妃橫了他一眼,“我家乖孫就快要生出來了,你就光顧着忙政事,把這麼重要的事都給忘記是不是?我問你,我家乖孫的名字,你可取好了?”
“母妃,這名字,兒子早就想好了,只是惠寧大師說,要看孩子出生的時辰,才能決定選那個名字。”張曜笑着從書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張紙來,遞到太妃手上。
太妃轉嗔為喜,道:“總算沒把這事給忘記了,饒了你。”
“雪粒子下的可大?”蕭芊悅笑着問張昀。
“這會兒還不算大,又下雨,地上積不下雪,要是黃昏時下大雪,那明早就可以賞雪了。”張昀在太妃身邊坐下,把銅鎏金雕花小暖爐放在太妃懷裏。
“賞什麼雪?如今你嫂子懷着身孕,不能去那冰天雪地里走路。這要是萬一滑一跤,可不要了我的老命?你這丫頭,不許沒事兒挑事兒。”太妃瞪了張昀一眼。太妃現在緊張蕭芊悅,超過緊張張曜。
張昀抿唇笑,道:“母妃,您這是杞人憂天了,王嫂又不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人,就算我想挑着她去賞雪,她也不會去的,更何況,我那敢挑着她去賞雪,我還等着抱小侄兒呢!”。
“壞丫頭,我打你,又來嚇母妃!”太妃輕輕拍了拍張昀的胳膊,笑罵道。母女倆相處久了,愈發的親近了。太妃把紙遞給張昀,“你也看,那個名字好。”
張昀看了一下,道:“母妃,我喜歡張欯這個名字。”
“這個欯字有歡喜歡笑之意。”太妃笑道。
太妃和張昀就陪着蕭芊悅說些閑話,東家長西家短的,扯來扯去,不知怎麼的扯到了張昀的親事上去了。
“母妃,王嫂,你們在說什麼呀?”說到親事張昀腦海里浮現一張帶着戲謔笑意的男子英俊的臉,羞的滿臉通紅,嬌嗔地喊道。
“說什麼,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說起來,你還比你家王嫂大了一歲,她嫁人都快當娘了,你還待字閨中。雖說你要幫你生母守孝,但這事也該打聽着,等你出了孝,也好心裏有數。”太妃正顏道。
“母妃說這話不錯,這朝中的年輕才俊……”張曜附和道。
“王兄,你怎麼也……我,我回房了。”張昀是黃花閨女,那好意思聽這個,忙起身往外走。
“快攔住縣主!”蕭芊悅笑着揚聲道。
芙蓉和紫紜出手去攔下張昀,又把她重新扯回太妃身邊坐下。門外傳來婢女向張欦和張歆請安的聲音。蕭芊悅蹙眉,“天寒地凍的,這兩孩子怎麼也過來了?凍着了可怎麼辦?”
說話間,張欦和張歆已經進來了,請安問好。當著兩個小輩的面,這說親之事,沒再提起,張昀臉上的紅暈慢慢的褪去。一家人齊聚一堂,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太妃高興,就讓人把飯菜都傳到遠逸館來,一家一起吃午膳。
用過午膳后,又閑聊了幾句,太妃見蕭芊悅精神有些不濟,就讓她去歇着,帶着張昀和張欦姐妹離開了遠逸館。蕭芊悅坐了這麼久,着實有些累,寬了衣,上床睡覺。張曜就坐在床邊,邊看書邊守着她。
剛酉時,天就黑盡,雨雪雖停,北風依舊凌厲。入夜後的京都,死一般的寂靜。蕭芊悅醒來,睜開眼,屋內點着一盞小燭燈,燈光昏暗,“芙蓉,紫紜。”
芙蓉和紫紜聽到喊聲,走了進來,“主子您醒了!”
兩人伺候蕭芊悅穿衣梳洗,扶她走進暖閣。蕭芊悅不見張曜,問道:“王爺呢?”
“王爺去笥樓了。”芙蓉扶蕭芊悅坐下。
藍綺送上溫熱的魚湯,蕭芊悅喝完湯,問道:“外面的雪可停了?”
“停了足有半個時辰了。”芙蓉笑道。
“無雪可賞了。”蕭芊悅遺憾地道。
“主子,您要賞雪等明年吧!今年,您那兒也別想去。”紫紜往銅爐里添了幾塊銀絲炭。
“要是主子明年又懷上了,那就等後面。”菡萏笑道。
“三年抱兩,太妃會笑得嘴都合不攏。”芙蓉附和道。
“你們幾個越說越沒邊了,快打住吧!”蕭芊悅臉紅了,出言阻止幾個婢女說笑。
幾個婢女也知道蕭芊悅臉薄,怕她真的惱了,一會生起氣來,倒不好了,就沒在說下去。突然門帘一掀,張曜大步走了進來,帶進來一陣冷風。蕭芊悅打了個哆嗦,抬頭看去,張曜身穿紫金鎧甲,手裏拿着紫金頭盔,一驚,“王爺!”
“悅兒,我要出去一趟,很快就回來,你在家等我。”張曜走到蕭芊悅面前,笑道。
蕭芊悅點了點頭,“王爺,你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我一定平安回來。”張曜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等我。”
蕭芊悅把手伸給他,讓他扶着她站起身來,微微一笑,道:“我送王爺出門。”
“好。”張曜幫她穿戴好厚實的棉袍,才扶着她,慢慢地向門外走去。王府各處點亮了燈籠,隨風晃動,映在地上,構成了怪異的圖案。
院門外站着數十個穿着黑衣和穿着鎧甲的男子,張曜沉聲道:“你們要好好守着院子,保護好王妃!”
“王爺,屬下誓死保護好王妃。”黑衣男子齊聲道。
張曜又看了蕭芊悅,這才帶着那些穿鎧甲的男子離去。蕭芊悅站在院門口,目送張曜遠去,漸漸的,身影融入了黑暗中,消失在視線當中。已經看不到人影,蕭芊悅還呆站在原處,一動不動。
“主子,風大,您別站在風口裏吹了,回房吧,一會兒也該吃晚膳了。”紫紜輕聲勸道。
蕭芊悅點了點頭,扶着紫紜的手,默默地走回暖閣,“芙蓉,去把欦兒她們接過來。”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傳來了張欦說話的聲音,“祖母,您別急。母妃她不會被嚇倒的。”
不止張欦姐妹,就是太妃和張昀、還有顧珏也都過來了。張曜怕晚上有事,讓她們都來遠逸館,這樣也方便調配人手保護她們。
府里安靜沉寂,就如同暴風雨前奏,讓蕭芊悅心神不定,不知道要如何安撫。草草的用過晚膳,太妃手握一串檀木佛珠,一邊撥弄,一邊小聲地念心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蕭芊悅聽着太妃柔和平緩的聲音,心靜了下來,跟着太妃小聲的念起了心經,現在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到天亮,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等到天下太平。
張欦依偎在蕭芊悅身旁,跟着祖母和母妃小聲的念着心經。張昀抱着張歆,哼着小曲,哄她睡覺。
夜更深了,大家都支撐不住。太妃道:“不必都守在這裏,留幾個人在這裏伺候,其他人回房歇息去!”
屋內屋外的下人答應着,退出遠逸館。院子裏只留下張承忠夫妻,以及文嬤嬤、瑞紫、芙蓉等隨身伺候的人。太妃就在暖閣內的炕上睡下了,身邊睡着張欦。張昀帶張歆睡在外室的羅漢床上。蕭芊悅寬了衣上了床,翻來覆去睡不着。
“轟轟轟”三聲巨響劃破寂靜的夜空,所有的人都驚醒了。蕭芊悅猛地坐起,突然覺得肚子一緊,隱隱作痛,“紫紜!”
“主子莫怕,紫紜在這裏!”紫紜撩開帳幔,臉上帶着一絲驚慌。
“紫紜,扶我下床。”蕭芊悅掀開錦被,忍着痛道。
紫紜扶住蕭芊悅,“主子,可是要小解?”
“不,哎喲!”蕭芊悅手摸住肚子,“紫紜,我肚子好痛!”
“肚子痛?”紫紜聲音發顫,緊張起來,“主子,該不會是要生了吧?”
蕭芊悅又坐回床上,抱着肚子,額頭上滲與一層冷汗,“只怕是要生了,快去叫接生嬤嬤進來。”
“噢!”紫紜慌慌張張地往外面跑,“快來人呀,王妃要生了!”
她這一聲喊,把本就因火炮聲嚇醒的張昀,又嚇了一跳,“不是說還有幾天嗎?怎麼今晚就要生了?”
暖閣里的太妃也聽到紫紜的喊聲,鞋子都沒穿就跑了過來,“要生了?”
“主子說她肚子痛。”紫紜忙點道。
太妃和張昀同時跑進了內室,太妃跑到床邊,握住蕭芊悅的手,“痛得厲害嗎?”
“不是很厲害。”蕭芊悅笑,“母妃,這孩子好生心急,急着要跟我們見面呢!”
太妃雖然心裏緊張,但臉上半點不露,只拿着帕子給蕭芊悅擦了擦額角上的汗,道:“象他父王一樣,愛湊熱鬧。”
其他人也都跑了進來,接生嬤嬤是早就住進府中,又有顧珏在,大家還不至於亂了手腳,有條不紊的開始做着準備。蕭芊悅是頭胎,不會這麼快生出來。
“原來王爺當年也是這般心急呀。”蕭芊悅的陣痛又開始了,雙眉緊皺,“母妃,當初也是這般才生下他么?”
太妃看她面上微白,知道她痛的厲害,道:“可不是,別人生十幾個時辰,還不下來,他到好,我這才陣痛,那邊他就要出來了,接生嬤嬤差點都沒準備好。”
接生嬤嬤走過來,問道:“王妃,可破水了?”
蕭芊悅搖頭。
接生嬤嬤陪笑,道:“太妃,若是王妃的肚子不疼,還是該下地來回的走動走動,這樣有利於生產。”
“好,那我下來走走。”蕭芊悅連忙答應,“該怎麼樣,嬤嬤你儘管說。”
紫紜就扶着蕭芊悅在房子裏慢慢地轉圈子,走了兩刻鐘后,蕭芊悅的陣痛又來,站在原地皺着眉頭忍着,臉色蒼白,嘴唇也在微微顫抖。
“母妃,您是不是很痛?”張歆帶着哭腔問道。
蕭芊悅這才發現張欦姐妹也在房裏,道:“縣主,麻煩你帶欦兒和歆兒到東廂房去,別在這裏了。”
“我真是老糊塗了,昀兒,你快帶欦兒和歆兒出去,別嚇着她們!”太妃忙道。
張昀答應着,帶着張欦姐妹去了東廂房。又走了幾圈,蕭芊悅疼的無法站立,大汗淋漓,接生嬤嬤扶着她上了產床。羊水一破,身下泥濘不堪。文嬤嬤帶着婆子們不停地給她收拾,在她身下墊上厚厚的乾爽的棉布。
“轟轟轟”火炮的聲音震耳欲聾,京都的局勢,兒子的安危,媳婦的生產,讓太妃心焦,坐在暖閣內,一不住念着佛,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保佑信女一家老小平安無事!顧珏坐在暖爐旁的椅子上,半眯着眼,摸着頜下的長須,明天這個天下,就將真正的是皇上的天下了。
蕭芊悅痛苦的沉吟不時從內室傳來,聲音不大,可是一聽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