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十六月圓
宮裏的賜宴鬧到很晚，等拜完月，出宮來，已近子時，蕭芊悅有些撐不住，在回府的路上就睡著了。張曜和她同乘一輛馬車，怕馬車顛着她，一直抱着她，等馬車停在王府門外，捨不得叫醒她，就一路把她抱回了遠逸館。
太妃揉着額頭道：“這宮宴就是累人，早知道不讓她去了，這要是萬一累出個好歹來，就麻煩了。”
“太妃您不用擔心，王妃她是有福之人，她一定會順順利利把世子生出來的”“。”文嬤嬤扶着太妃，送她回去。
第二日，依禮不用上朝，張曜邀請幾個朋友一起來家中聚聚，顧洵和林逸辰也在應邀之中，蕭芊悅想着有客人，那就是要賞月，這賞月最好在池上賞，天上一輪明月，水中一輪明月，相映成趣。就跟張曜商量，這晚宴就安排在暮靄池上，可以邊飲酒邊賞月，還可以安排了幾個人在岸邊撫琴弄樂。
張曜聽了連聲稱好，囑咐下人準備好。到酉時未，張曜就帶着蕭芊悅，去請太妃一起到暮靄池賞月。太妃年事已高，昨兒夜裏又鬧了一夜，身子身上乏的很，只想好好地睡一覺，不和她們小輩兒們玩鬧。
張曜也不勉強太妃，就帶着蕭芊悅、張昀和張欦姐妹一起去了暮靄池畔。暮色降臨，池邊的風燈一一點亮，秋夜涼風習習，燭光搖曳，映着池上的殘荷，別有一番誘人的景緻。
“今年的月色比往年都好。”張曜牽着蕭芊悅的手，站在池邊，看着這美麗的景色，感嘆道。
蕭芊悅淺笑盈盈，輕聲吟道：“秋宵月色勝**，萬里霜天靜寂寥。”
“明月未出群山高，瑞光千丈生白毫。”張昀也吟了兩句詩。
“我也會吟詩！”先生這幾天恰好教了幾首寫明月的詩，張歆賣弄起來，“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蕭芊悅輕笑出聲，回頭問道：“歆兒，除了這首，可還記得其他的？”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青天端。仙人垂兩足，桂樹何團團。白兔搗葯成，問言與誰餐？蟾蜍蝕圓影，大明夜已殘。羿昔落九烏，天人清且安。陰精此淪惑，去去不足觀。憂來其如何？凄愴摧心肝。”張歆朗聲背道。
張曜驚訝地回頭看着小女兒，“歆兒好厲害，這麼長的詩都能背下了！”
“女兒還記得。”得到了張曜的表揚，張歆更開心，一發不可收拾，“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皎如飛鏡臨丹闕，綠煙滅盡清輝發。但見宵……”
張歆畢竟年幼，這首長詩記不全了。張欦笑笑，上前握住她的手，“但見宵從海上來，寧知曉向雲間沒？白兔搗葯秋復春，嫦娥孤棲與誰鄰？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願當歌對酒時，月光長照金樽里。”
“吟的好，如此美景，就應該對酒當歌。”清朗的聲音帶着笑意從榭外傳來。
看到走進來的男子，張昀眸中閃過一抹異色，是他。
林逸辰和顧洵結伴而至，說話的正是一襲銀衣的林逸辰。林逸辰進門就看到站在蕭芊悅身旁穿着淺紫菊花刺繡鑲邊粉色對襟褙子，粉色長裙的少女，眸光微閃，是她。
在張曜的介紹下，兩人知道了對方的名字。
張曜的另外三名好友陸孺如、楊清、李巍然以及盧氏兄弟也到了，眾男子走進水榭，分主賓坐下，婢女魚貫而入，送上佳肴美酒。蕭芊悅和張昀帶着張欦姐妹坐在另一桌，中間用菊紋絲絹屏風隔開，飲罷開席酒，顧洵笑道：“光飲酒賞月不足為樂，還是邊吟詩邊飲酒邊賞月，才是幸事，趣事。”
這時池邊隱隱約約傳悠揚的琴聲，一曲《月出》十分的應景。張曜笑道：“昨日中秋，今日賞月，吟詩當吟句中帶月的詩句，若是錯了，就罰酒一杯。”
“我沒意見，不過王妃和縣主也該參與才是。”林逸辰笑道。
“妾身才疏學淺，不善吟詩，還請林公子見諒。”蕭芊悅懷着身孕，不想勞神，婉言拒絕。
“王妃懷有身孕，不能帶勞神，那就請兩位郡主帶母出征。”顧洵笑道。
“我姐妹願代母妃應戰！”張欦和張歆對視一眼，齊聲道。
顧洵提議的，他排在最後一個吟。其他人按年齡大小排序，張歆最小，她排在第一。張歆人小，鬼機靈，吟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張昀緊接其後。
“孤舟微月對楓林，分付鳴箏與客心。”李巍然吟道。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林逸辰吟道。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楊清道。
眾人皆是飽讀詩書之人，這吟詩難不住他們，只是剛吟了一圈，下人匆匆來報，“王爺，皇上來了！”
張曜苦笑，如今祥王府成了皇上的御花園了，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可人已來了，不能，也不敢將他拒之門外，趕忙着去迎駕。眾人剛走出水榭外，就看到皇上大步走來，後面跟着滿臉無奈的宋德安和四個侍衛。
“哼哼，昨天朕擺宴，請你。今**設宴，居然不請朕，崇和，你這麼做，實在是太過份了！”皇上不等張曜給他行禮，就出言責備道。
“皇上政事繁忙，微臣怕擾了皇上辦正事，就沒敢驚動皇上，卻沒想到皇上英明神武，正事已處理完畢，這件是微臣考慮不周，還請皇上恕罪，微臣知錯就改，請皇上移駕進榭中就坐。”張曜知道皇上是在跟他開玩笑，他開玩笑的應付着皇上。
“哼，又跟朕打馬虎眼，你不就是擔心朕來了，你們會玩的不盡興，要守規矩。放心，今天晚上沒規矩，沒君臣，只有兄弟。朕，不，我是以表兄的身份來表弟家中過中秋節的，你們都不用這麼拘束。”皇上笑着揮了揮手。
“是。”眾人嘴上應着，實際上除了張曜、林逸辰和顧洵還算隨興，其他人沒一個敢不跟皇上守規矩的。
皇上的到來，讓輕鬆的家宴變得沉悶的國宴。皇上見狀，也有些意興闌珊，悶悶的喝着酒。帝王稱孤道寡，註定寂寞。
“這吟詩好悶，我們不如來猜謎吧！”張昀推了推張欦，笑道。
張欦看張昀使過來的眼色，就明白她的意思，“好好好，皇上伯伯，您先出！”
皇上臉上露出一絲淺笑，道：“好，我出一道謎語給你猜。有時落在山腰，有時掛在樹梢，有時像面圓鏡，有時像把鐮刀。你猜猜，這是何物！”
“皇上伯伯，這太簡單了，連歆兒都知道這是明月。”張歆的童音在這月夜裏顯得格外的悅耳動聽。
“你嫌你皇上伯伯出的簡單，那母妃出一個，你來猜。”蕭芊悅也來興趣，“小時兩隻角，長大沒有角，到了二十多，又生兩隻角。歆兒，你說，這是何物？”
“長角的，又不長角的，是什麼？牛？羊？鹿？還有什麼長角的？”張歆撓了撓頭，想不出是什麼，無奈地攤攤手，“母妃，歆兒猜不出來。母妃謎底是什麼呀？”
“那能這麼快就告訴你謎底，你再猜猜。”蕭芊悅笑，就是不給張歆答案。
“姐姐，你知道嗎？”張歆向張欦求救。
張欦搖搖頭。
“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見張歆看了過來，張昀連忙搶先道。
張歆撇嘴，“你們不告訴我，我去問皇上伯伯去。”說著她繞過屏風走了出來，仰着小臉問皇上，“皇上伯伯，您一定知道，你快告訴歆兒吧！”
“你的謎底是什麼，你母妃的謎底也就是什麼。”皇上看着眼前可愛的小女孩，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母妃的謎底原來也是月亮呀！”張歆略一想，恍然大悟，“對哦，月初的時候月牙兒是彎彎的，可不就有兩隻角，到了月中，月兒漸漸變圓就變成沒有角了，過了月中，月兒漸漸轉虧，變成下弦月，自然又生兩隻角了嘛！哎呀，我可真笨呀！”
“母妃，皇上伯伯猜出來了，您再出一個！”張欦笑道。
“我想不出來了，你皇上伯伯他們應該有好的，讓他們出，我們來猜。”蕭芊悅笑道。
張欦也繞過屏風走了出來，在她和張歆的賣力帶動下，氣氛有些緩解，猜過幾個謎語，飲了幾杯酒後，大家的興緻提了起來，不知道是誰提議，要泛舟池上賞月。
張曜囑咐下人備舟，又悄悄的對蕭芊悅道：“悅兒，你別去了。”
蕭芊悅笑道：“我正想跟王爺說，我累了，就不奉陪了。”
“欦兒她們也別去了，這在水上，不比在陸上，萬一不小心掉到水裏就麻煩了。”張曜又道。
“我會帶她們一起回去。”蕭芊悅同樣擔心這個問題。
皇上登上小舟，其他人也陸續上了舟，看着張曜上舟后，蕭芊悅才轉身離開，回遠逸館，遠遠的還能聽到那邊傳來的笑聲。
第二日清早，張曜依然一早去上朝。蕭芊悅晚上睡得好，醒來的也早，親自伺候他穿戴整齊后，送他出門。
過了中秋節后，張曜變得更忙了，每天天不亮就出門，天黑了還不見人回來。蕭芊悅敏銳的感覺到朝中的局勢要起大的變化了，她沒有過多的去打聽，只是讓人去查問了一下齊昕的下落，知道她安然無事，至於齊皓明，他依舊被圈在齊府之中。齊府在這事中所犯的罪是最輕的，之所以先動齊家，是因為可以借用蕭芊悅的名義，寧王就算會有所警覺，皇上也有話可以化解他的疑心。
過了寒露，天氣起來越冷。到了九月初九，重陽佳節又逢霜降，天氣越發的冷了。因為朝中的局勢，各府都沒心思辦什麼賞菊大會，這一天過的冷冷清清。
而這一天，張曜回來比平時早，剛過戌時就回來了，不過天已黑盡，王府各處都點上了燈。丫頭們見他進門，忙忙地上前打帘子，張曜帶着一身寒氣進門，菡萏上前接過張曜墨青色狐裘鶴麾。
蕭芊悅抱着銅鎏金雕五蝶捧壽小暖爐，慢慢地從卧室里走了出來，看着張曜，有幾分驚喜，“王爺，今天怎麼這樣早就回來了？”
“本來還可以早些，臨時又有了事，才給耽擱到這個時辰。”張曜上前握住她的手，滿懷歉意地笑了笑。
蕭芊悅的手被張曜握住，感覺到他的手很涼，就把小暖爐塞到他的懷裏，“瞧你冷的這樣，也不知道愛惜自己。”
“我一個大男人，沒事總抱着個手爐，也不像個樣子。”張曜笑笑，一手抱着手爐，一手拉着蕭芊悅，往東暖閣走去。
“王爺，這是顏面要緊還是身子要緊啊？”蕭芊悅白了他一眼，揚聲喊藍綺，“藍綺，端碗薑湯來給王爺去去寒氣。”
藍綺應聲而入，端來早就準備好的薑湯。張曜趁熱喝了一碗，全身方暖和過來。
“王爺，可用過飯了？”如今天黑得早，蕭芊悅用膳也用的早，今天沒想到張曜回來，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已經用過了。”張曜伸手摸摸她已經圓滾滾的肚子，“兒子乖不乖？”
“比前些日子乖了些。”蕭芊悅笑得一臉的幸福。
“算算日子，還有二十多天，這小子就該出來跟我們見面了。”張曜笑道。
“是呀，到時候，王爺的事也忙完了，該回來好好陪陪家人了。”蕭芊悅坐在張曜的懷裏，笑道。
“悅兒，很快就能太平盛世！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春賞桃花，夏賞荷，秋賞丹菊，冬賞梅，做一對逍遙自在的神仙夫妻。”
蕭芊悅含笑頷首。
風聲越來越緊，京都開始戒嚴，白天有門禁，晚上有夜禁，每日城門只開三個時辰。到了九月二十這一天，祥王府內突然多了很多明衛暗衛，蕭芊悅命張承忠約束下人，要他們沒事的不要出門；又讓蕭社等人，暫時不要出入王府。張曜又以蕭芊悅快生產為由，把顧珏接進了王府。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