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發事件
星期一的早上沒課。按道理,這本應是美好悠閑的一天。可天氣的寒意愈發沉重。武興傳媒大學裏的草木凋謝,水泥路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這飛霜乘着謠言的風聲鑽進了312寢室,寢室內的氣壓低到了零點。女孩們不似往常的喧鬧,就連劉嘉也止住昨晚喜提張東升電話號碼的興奮,沉默不語。她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左卓身上,而左卓,正低頭瀏覽着手機,竟輕聲啜泣着。
“左卓。這肯定是p的呀,只要有點腦子的都不會信,況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幾張暴露些的照片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李惠媛又急又氣,她今早接到一個電話,來自與她不同班的好友,電話里,詢問學校學生會主席左卓是否是她的室友,接着她便被建議立馬上學校論壇看看,有一個關於左卓的爆炸性消息。她登上去一看,學校論壇網站居然被人入侵了!屏幕上只有幾個大大的血紅的字:學生會長左卓行為不檢點!滾出學校!。點進去是幾張左卓的私密照片,照片中左卓穿着弔帶睡衣,雪白的肌膚大片的裸露出來,尺度有些不堪入目。很明顯,左卓惹到了什麼人。
“況且!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這種照片也是正常的!就是你以後找男人要擦亮眼睛!不要再碰到這種渣男了!”
“我真的沒有!真的沒有!如果我談了男朋友,你們會不知道么?”本來還強裝鎮定的左卓聽了李惠媛這番話,徹底奔潰了,“是有人要害我!有人要害我!連你們也不相信我!”
“這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啊!”事實上只有李惠媛會這樣想,她一向思想前衛,對這種事情不覺名厲。
“李惠媛!你別說話了!”劉嘉向李惠媛埋怨的眨巴眼,示意她閉嘴,然後咬牙切齒道:“我們都知道你是被污衊的!你放心吧左卓!我一定給你打聽到是誰要害你,簡直不要臉!”她知道這對於左卓意味着什麼,作為一個學校幹部,黨員,這無疑是觸目驚心的黑點,如果不妥善解決,左卓後面的路可能會偏離預想的軌道。
左卓漸漸停止了啜泣,她只是默默的盯着手機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周詩謠走到左卓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遞上一張手帕。什麼也沒說。三年多的朝夕相處讓她太了解左卓了,她知道左卓是那樣驕傲倔強的人,同時又是極其自卑的!害怕遇到未知的苦難,家裏卻一點兒忙都幫不上。現在就是這種局面。此刻,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不要說,安靜的守護着她就夠了。
周詩謠看着左卓失了魂魄的樣子,她想到了吳政。吳政或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可能正忙着替左卓解決這件事情。哎。周詩謠又想起昨天不合時宜的表白,雖然吳政沒有任何回應,她還是當作吳政可能會為她煩心,因為他是個關心愛護學生的好老師。不過此刻她更希望吳政快些幫左卓解決這場風波,希望自己沒有給他帶來困擾。
窗外投射進來的光線忽明忽暗的,蒼白慘淡的雲朵從泛黃的樹梢上溜過,比起狂風海嘯,謠言的風更容易捲起年少青蔥的烏髮和心事。摧枯拉朽的惡意需要自己去擋去承受,這正是長大的代價和意義。
下午上課之前,左卓果然接到了吳政的電話。此時那條花邊新聞已經被刪除,學校論壇也已經恢復正常,左卓的心情也慢慢好轉。
教室里,除了偶爾投來幾個注視的目光和閑碎的話語,沒有人把左卓的傷疤撕開來看,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
左卓被吳政叫去了辦公室,劉嘉和李惠媛卻也根本無心上課,她們組成了“左卓名譽侵犯調查團”,正在搜集一切可靠情報,隨時準備為左卓報仇。周詩謠表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卻已經有了一個答案:楊逍。
左卓為人一向左右逢源,要說得罪人,就是最近在課上公開指責楊逍不公平競爭獎學金。
會是楊逍做的么?
周詩謠假裝不經意得扭過頭,朝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望去,那是在這間教室上課時,楊逍雷打不動的位置。此時位置上空空如也!楊逍沒來上課!
是心虛么?!周詩瑤眉頭緊皺着,她打心裏不願意相信這個結論,因為這幾天的相處,她對楊逍有種說不出的刮目相看的好感,她不希望這種好感就這樣消失。她撫了撫自己的胸口,按耐住這種惡意的揣測。
“你們就不要添亂了吧!”周詩瑤對身旁一直竊竊私語的‘調查團’”說道“既然照片已經被刪除了,這個惡作劇就算翻篇了。你們若是沒完沒了得揪着不放,才是對左卓真正的傷害。好好上課把!”
這恰好是一趟思想政治課。老師講到:解放思想,團結一致。正好被劉嘉聽了去,她吹鬍子瞪眼一番,用手裏的筆敲打周詩瑤的額頭,嫌棄的說:“你這種息事寧人的態度我表示強烈的譴責!我們312是一個整體!是陽光積極,團結向上的上進小團!現在有人打擊報復我們的團友!當然是要團結起來!一致對外了!
周詩瑤揉了揉腦袋,搖了搖頭。劉嘉總能為自己八卦的慾望找借口。算了,此時左卓應該已經在吳政的辦公室里,她相信以吳政的才華和魅力,一定能解開左卓的心結,將此事完美的解決。她端坐起來聽講,對劉嘉的指責置若罔聞。
“喂。是誰要打擊報復左卓呀!”李惠媛聽完劉嘉抨擊周詩瑤的言論,獃獃地望着黑板想着什麼,片刻才回過味來。她趴在桌子上,疑惑地問劉嘉。
“你猜啊”劉嘉很滿意李惠媛跟她的一唱一和,寢室里起碼李惠媛是跟她站在一起的!少數服從多數!這就給了她繼續調查此事的底氣!她以勝利者的姿態瞥了一眼周詩瑤,然後把頭湊到李惠媛身旁。神神秘秘得說。“其實我也是剛剛才想到。你試着猜一猜,看我們有沒有默契”
斯~毛概老師正好走到李惠媛的座位旁邊,李惠媛晃悠着她的小腦袋,裝作認真聽講,努力思考的樣子。待毛概老師又晃悠到別處,她向劉嘉使了個眼色,然後脫口而出:“楊逍!”
“bingo!”劉嘉和李惠媛默契得在桌子下面擊了個掌!
這時候左卓回來了。她聾拉着腦袋一臉疲憊,徑直走到周詩瑤身邊坐下,面無表情。班上的同學都往這邊瞄,有的投來關心同情的目光,但也不乏心術不正的人,正暗自竊喜。劉嘉和李惠媛看到這樣狼狽的左卓也不敢再做聲。
周詩瑤沉默着,她感覺到左卓的狀況有些許不妙。可是這是在課堂上,具體的細節還是等放了學,回到宿舍關起門來說比較好。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曼妙的湛藍變成幽暗的粉色,黃昏將近了。
隨着老師的離開。學生們作鳥獸散開,一團團,一簇簇的飛遠去。左卓緩慢的,行屍走肉一樣的收撿課本,起身離開。312的其他三人亦步亦趨的跟在左卓身後,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還是問詢事情的處理結果?萬一正好戳中了左卓的痛處,傷害了她的自尊心怎麼辦?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這樣在餘輝的照耀下回到了宿舍。全都忘記了還有吃晚飯這一回事兒。
關上門。周詩瑤終於忍不住,她想幽默得引起左卓的注意,於是背着手,來回踱步,然後在左卓身後丟了一百塊錢,拍了拍左卓的肩頭,“呀!左卓!你的錢掉了!”
這一招果然管用,待左卓回過頭來撿錢,大家都笑了起來!
“撿到就是我的咯!可不準反悔!”左卓把錢揣在口袋裏,表情有了些欣喜的變化。
“本來就是你的錢嘛!”周詩瑤摟過左卓,安慰得親了她的臉頰。“只不過姐妹們都沒有吃飯,正嗷嗷待補着呢!”
“是啊!你把這錢奉獻出來!給姐妹們吃頓好的吧!”李惠媛聽到有得吃頓時來了勁!
“沒問題!”左卓看着面前三個可愛的同窗。內心湧上一陣酸楚,她的眼淚流了下來。“謝謝你們,我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麼德,才得到你們這幫好姐妹!”
“你知道就好!可要好好珍惜我們喲!”劉嘉上前替左卓拭去淚水,“吳老師沒有為難你吧。我們根本沒心思上課,都擔心你呢!”
“吳老師怎麼會那樣做呢!”周詩瑤聽到吳政的名字就有應激反應,她撓撓頭以掩飾自己的激動“我是說,吳老師肯定是偏向左卓的呀!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是的”左卓終於肯直面這個問題:“吳老師叫我心理負擔不用過大。他會去做汪校長的工作。”
李惠媛問“這只是一個小事而已!何必連校長都驚動呢!況且!你是被污衊的呀!不應該去調查這作惡的壞人么!真是搞不懂!那些人的腦袋裏裝的都是屎么!沒想到滿腹屎論的人也能來當校長!”
“噓!隔牆有耳!”左卓撅着嘴,又失落起來。“因為有人去校長那裏告狀。說我不應該繼續擔任校學生會主席的職務。校長也不好維護我,還在考慮這件事情呢”
“這該死的楊逍!”李惠媛的麻雀一樣的小尖嘴這下翹得更高了,她最見不得這世上的不公平,來大學住校之前她都是家裏的小公主,覺得這世界真好,到處充滿着真善美。可是到了大學以後,同學之間的瑣碎煩惱,學校里那些勾心鬥角讓她不那麼喜歡這個世界了。左卓常常打趣她,學校這還算小打小鬧,畢業了更多的假惡丑還在後面呢!左卓倒是比她們都要早熟,都要看得通透,又有什麼用呢?遇上這樣的事還是只能自認倒霉。
“楊逍?”左卓突然警覺得看着李慧媛:“是楊逍害得我?”
“懷疑!只是懷疑啦!”劉嘉兇狠地剜了李惠媛一眼,李惠媛的小嘴沒有把門,她真想拿個透明膠給她封上。
“你們不要胡亂猜測了。”周詩謠說,“楊逍不像是這種人。他救我的時候你們夸人家真善美,現在又給他冠個假惡丑的名頭!怎麼你們的嘴那麼厲害,隨時隨地就給別人貼標籤呀!”
劉嘉和李惠媛心虛得不說話,別看周詩謠平時文文靜靜的話不多,那說出口的話都句句在理,讓人難以反駁。
左卓又低着頭沉默着,驀地,她抬起頭來看着周詩謠,眼睛閃閃發亮。
“你是對的!確實不是楊逍。又與他脫不開關係。”
聽左卓的話。她心裏有了確切的答案。不是楊逍。又與楊逍有關?會是誰呢?
哎呀!是誰嘛!既然你都猜到了就說出來嘛!李惠媛是最不願意玩腦筋急轉彎的,她喜歡所有的事情都毫無異議的赤裸的擺在她面前。
左卓不理會李惠媛,她在劉嘉和周詩謠臉上來回切換着疑問的目光,期待她們與她有相同的默契。
“黃蓉蓉!”終於,左卓的心理暗示成功抵達了劉嘉和周詩謠的神經末梢,她們異口同聲回答道。
蹬!左卓打了個響指,露出欣慰的笑容,“還好一個寢室就出一個李惠媛。不然可氣煞我了”
“什麼嘛!黃蓉蓉?就是在三亞跟在楊逍身邊的那個胖女孩?”
劉嘉點點頭,故作深沉地撫摸着李惠媛的後腦勺:“兒啊,你總算開竅了。不枉我耐心教導”
“左卓,還是你的腦袋轉的快。我想到了獎學金事件。想到了楊逍。偏偏沒想到這個黃蓉蓉!她定是聽說了楊逍助學金被取消的事情,才來使陰招”周詩謠由衷地感嘆着,同時,她想起那天,黃蓉蓉去找吳政。心裏一陣后怕。
“轉的再快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躲不過暗箭”左卓長吁了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不論學校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接受。”
周詩謠的心疼起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左卓。她太了解左卓了。她是一個看起來像鐵臂阿童木般的超人,內心卻比誰都消極悲觀。她自負又自卑。自負是為了維持自尊的本質。自卑則來源於她父母的農民階級。她崇拜權威,又畏懼權威。現在,她輕鬆說出釋懷的話,到底還是怕了黃蓉蓉背後常被人誇耀的勢力階級,她常說,如果咬咬牙吃點虧就能避免苦惱的話,有什麼不可以呢?
“幹嘛就這麼算了!如果真是那個壞女人在背後使壞,我們肯定要給你討個公道的!”劉嘉的翹唇一撅,和李惠媛兩人手拉着手,信誓旦旦的說,恨不能現在就去找別人理論。
左卓說:“現在為止都只是猜測,又不一定,或許有什麼誤會呢?你們兩個就別添亂啦!”
“你怎麼這樣懦弱呀!顛倒黑白,欺負左卓就是欺負我們312寢室!我們怎麼能服氣!”
“我服氣!我服!”左卓委屈地嘶吼起來,“人家生的好,還不夠服氣么?這都是命,我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