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世界焦點新東方 004章 ‘彌賽亞’初遭廟堂攻戡
隨着宦者令一聲“請諸大臣入見”,本來並不寬闊的正堂大門,硬是分成了兩撥人分列入室,左側的可以看出,最起碼是公子嘉之父悼襄王同輩的先王諸公子,個個氣宇軒昂,天生具備貴族氣質的驕橫與端莊顯露無疑——若非如此,這些公子情願不來代地徹底降秦,只是現在卻是看不出是祖輩孝成王還是曾祖惠文王的遺留子嗣,但可以確定在趙國這種宗法血緣濃重不革的傳統宗族型國家,這些不甚聞名後世的宗室子弟應當都出自庶生,或在公孫輩也未可知;那右手邊,明顯年齡更大,目光深沉中帶有狡黠——唯獨這類外姓氏族才可能同強盛的公族大臣競爭要職、駢列朝堂之上。最後進門者正是肥氏外戚,而肥忠?人卻不見蹤影。趙從簡細想之下,才知道自己不慎,那沒落已久的外戚不僅地位大失,且肥忠應當只是陪伴肥食其而來,若非私下召見,連僥倖面見公子嘉的資格都沒有......趙從簡牙齒打個冷顫,看來還是自己失算了,繆豐年未必不願其入內,更可怕的是繆本人,現在也還有心無力,不能‘弄權’迎合自己的意圖。老子早晚要建個戰國版東廠!現在王權也太容易遭遇攻擊了!
仔細一數,共計一十二人就席。
好吉利的數字,從古至今在各大宗教中都有所出現的名數,想起這十二人各自代表自家宗族,自己好比耶穌一般的人物,還早生兩個世紀!沒錯,魂穿成公子嘉的自己,未來就是趙遺民的彌賽亞,而無神跡出現之前,趙從簡還不能公開宣發這一觀念~
“請諸大臣依次序進言!”宦者令走到趙從簡身邊,淡定地開啟話匣,而從簡也感受到其中殺意:右列必有當朝重臣,只是受制於郭開一黨專權,地位不顯;左列為尊,但宗室中明顯缺乏資歷深厚的要員。在評價標準並不明確的情況下,兩撥人立馬能再次吵起來!好一個繆豐年,趙從簡暗自驚嘆到,有內廷任職經歷的人果然心機深重。
“啊!叔父,我前晌夢到代王在向我索命!”趙從簡主動望向左列,但目光遊離,並不確定在誰身上。一來可以確認他們之間的彼此身份區別;二來默認宗室在危難之時享受更尊貴的地位,滿足其榮譽感;最後,自然是檢驗宗室智識的機會,務實地以宗族與外臣各自基本實力、預構將來的權力格局。
而回望向公子嘉又面面相覷,宗室們並不知這是什麼密事梗概,而擁有歷史積累的趙從簡瞬間自感能吊打堂下諸公,把握住議事進程暗中的主動權。
席尾的那名國字臉的年輕宗室子弟試探性回答到:“可是武靈王的廢太子章?”席首的宗室瞬間面露不滿,明顯對剛剛新生的權力秩序被打破后的不滿,連忙拉回一招:“公子章經歷雖然可悲,然並未正式稱代王!是主父亂政之弊,”隨即目光堅定地與公子嘉對話:“想必那位代王應當是被我大趙滅國的末代代王,不知其人猶有它話曾提?”
好尖利的一張嘴,隻字不提對自己地位的稱呼,反而影射公子嘉之父悼襄王廢立王后與太子之事,便宜了自己那同父異母的嫡弟遷,真不知在嘲諷還是示好。看來在對實際權力的爭奪上,宗室絲毫不馬虎!吃癟的趙從簡淡然的搖頭並瞥向右列首席的外姓大臣。
對方心領神會,立即直腰跪姿搶言:“臣虞博言誠以為,這正是之前代郡地動原因,當時致我趙國實力損傷,抗秦乏力,以使淪喪逃亡!全在昔日趙簡子以金斗計襲殺代王,令其含恨而死。如今既被迫逃亡至此,陰魂猶然作祟,請立祠設祀禮於城中,安撫其人!”
趙從簡聽到簡子一事,心內驚悚,頓時厭惡自己所想出的計謀,恐怕真的會招來鬼魂。不過自己可是相對堅定的唯物主義信徒,現代人還會害怕那麼多有心人玩的小把戲?於是直接認可其說法,這下,左右兩列總算安穩了,自己那救星也該提上議程了:
“代守可在?”
“太子!”左席中人截過話題——終於有宗室正式承認自己的地位了!“昔日先王昏庸,廢您而以娼婦之子遷繼承王位,如今邯鄲淪喪,趙王生死未卜,請您就繼新王,以國家存亡為念,切勿推辭!”言罷,眾人目光彼此交接,陸續響起並不統一的勸進呼聲。
趙從簡併不明白,為什麼大家不肯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如果這一‘本該如此的勸進’,將話題岔開,表面上是得,實際上自己終究會被架空。倘若眾人惡鬥,自己的下場就會走向既定結局!
我要做勝天半子之人,豈能容忍含混其詞?
一時慌亂而憤慨的趙從簡猛然直腰,雙手重重拍案道:“郡守不臣拒會!還做什麼無土之王!”
中堂里的其餘十三名與會成員,都被未來新君的氣場驚呆了,誰也不曾想到,這位原本用來裝點門面的虛君幼主,竟能有如此的見識氣魄!
感到被打亂各自計劃擴張為主、成為掌握權柄者的計劃,現在要被變成真正的團結一致大力復國,眾人且驚且喜,雖然私心被阻斷,但有明君在位,那麼不必要的內卷內耗也能隨之減少,不少小動作就能大方作罷了。
但宗室們此時並不作聲,齊刷刷看向首先搶答的虞博言,他們理所當然地逼迫對方承攬下議事之前不當密謀的罪責,外姓大臣在面對公族時的卑微一覽無餘。
此時虞博言側旁的大臣見趙從簡頗有英主潛質,主動攬下燙手山芋,將尷尬平均分散給在場的所有大臣:“君上有所不知!自我等奔來代地,旅途中多有議論代地官吏忠誠與否,一致以為,若不以尊卑明示其眾,使有驕色,自以為東主,暗結強秦,我等敗亡必至!今日本欲議論重建朝廷秩序,自然未邀代地官吏。請君上切勿動怒傷肝憂神!”言畢,雖然未提及本人姓名,但也算得上機智過人,趙從簡與虞博言都很滿意。
“觀卿有縱橫捭闔之才,既然代守缺席,請親往詳說,為我召本郡守、尉、丞三職官同來。”右次席應聲快步踮着腳離去。趙從簡環視四周,繼續闡述其道理:“如今天日隱晦,乾坤顛倒,主客實在不甚分明,列位復國之心,焉知外臣無救國之忠?既來代,是以深信民風淳樸可用,切勿輕慢代人。”
一番固持己見的論述下來,眾臣亦覺有些道理,但平白增加三名分桃之人總是不爽。若是和平時期移都中山等地,難道也要讓當地官吏參與朝廷議事嗎?雖然頃刻間推翻數日疾行中的討論共識,但剛才的言語間新王的地位已然被確立起來,也不好再予以拿捏。憋不住的宗室此時又想為臣僚集體出頭,找補回一些場面,方便日後限制君權過度膨脹:
左列次席白髮多生的宗室起身,試探着問詢道:“臣子虔斗膽一問,若后其生亂,該如何處置?”
趙從簡嗅出對方欲埋伏筆,於是堅定不移地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武靈王攻略中山、林胡、婁煩與匈奴前堅定着胡服以便征伐,難道考慮過塞北之地的民眾,即便得到也不堪驅使的事情嗎?”強行答完這一日後可能的送命題,他的手心也沁滿冷汗,再有詰難,自己用大道理必然應付不住,看來對大場面,自己還是掉以輕心了。屋中都是閱歷豐厚的士大夫,自己不該以現代人驕傲凌駕其精神文明之上!
這幫能從國都淪陷時期逃走的大臣,趙從簡思量自己無論如何也是‘喂不飽’的,現在應該將他們的尖牙利爪移往外域方向才對!不然待這幫宗室激進分子徹底撕破臉,暴露出狼子野心,局面將極其不利於團結。
於是,眾人忽然在沉默中聽到這樣一則牽動人心的話題:“與其討論代人、代官與代吏的順逆,不知有誰能為社稷安定林胡、樓煩民眾的自立之心?”
這一新的議題,源自趙從簡清楚地記得,《史記》所載代郡被攻破后,西面的雁門、雲中、九原三郡並無任何接納逃出代王國權貴繼續抵抗的記錄——三郡不及代郡一地之力供養抗秦大業?竟然無法承載接下來新的抵抗嗎?而趙從簡也需要通過這種問詢,確定那裏的真實情形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