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狗丫頭孺子可教
今日是漠北使臣來鄴的日子,沈鸞要與其談判。
此次沈鸞班師回朝,雖說打了個大勝仗。可是由於宦官從中作亂,胡亂指揮,導致大鄴也只是堪堪取勝。此次談判,他們怕是占不了多大的好處。
沈鸞叫慕千殤前去記錄。
涉及國事的一些重大場合,都會要求像她一樣的寫史官在旁記錄。
慕千殤多年來第一次給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小的時候母親去世早,在徐翠娘的手下吃飯都成問題,別說會不會注意衣物整潔了,後來隨外祖去了鄉下生活,自然也不會如這般莊重。
只是今日去見漠北使臣,代表的就是大鄴,她怎能不好好收拾。
談判的地點設在京城裏一處僻靜的行宮。
馬車上,
「侯爺」
慕千殤抱着自己的小箱子,還是有些不太敢靠近他。
「給我講講此戰的經過吧,我需要知道一些。」
閉目養神的沈鸞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今日的他好像格外緊繃。
「此戰經過,」
慕千殤聽出了一絲疲憊,
「雖勝,大傷。」
......
馬車很快就到了地點,幾個身穿異服的人早已等候。
慕千殤背好自己的小箱子準備下車,
「等等。」
沈鸞依舊是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領,掰着她的肩膀把她扳過來。
「幹嘛。」
慕千殤下意識地就要躲開他的大手。
沈鸞卻不容她反抗,一把把她按倒靠自己很近的地方。
慕千殤只能看到他的胸口,心中一陣慌。
「一會兒不是小場面,你第一次去,做好準備。」
沈鸞一手整理着她的衣服和裝飾,這種場面,裝束尤其重要,是一國的顏面,絕不可丟。
也許他的聲音比較小,慕千殤竟有一絲錯覺,沈鸞好像都沒有以前那麼凶了。
她懵懵地點點頭,祈禱沈鸞快點離她遠點。
她還是害怕沈鸞,心跳的厲害。
「知道了。」
沈鸞把她扳回去,拍拍她的肩膀,像是給臨上戰場的將士打氣,
「好了,走。」
「漠北赤狼,問大鄴侯爺安!」
「漠北赤花,問大鄴侯爺安!」
這對兄妹作為此次和沈鸞談判的人,已經準備多時了。
漠北雖敗,大鄴卻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們內部出了亂子,很容易找到缺陷。
藉此良機,他們掠奪了大鄴的大片土地山河,殺了上千大鄴士兵!
「二位就坐。」
沈鸞只是淡淡地點頭,
八年前,漠北也只不過是大鄴的藩屬罷了。
而後宦官作亂,大鄴朝堂不穩,邊疆的防守一疏忽,這群蠻夷就趁機給鑽了進來!
慕千殤背着箱子跟在沈鸞後面,腰板挺得直直的。
狗賊說得對,他們不能失了陣勢。
赤狼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多看了一眼。
沈鸞也隨着他的目光轉頭看去,對上一臉嚴肅,腰板挺得筆直的慕千殤。
不錯,狗丫頭孺子可教。
......
談判設在一處皇家庭院,是太祖時期所建。
當年太祖平定四方戰亂,就是在這處與戰敗的漠北簽下北庭之約,要求漠北承認永為大鄴藩屬,每年進貢。
近些年,他們改革,練兵,已經逐漸變得強大起來。
大鄴,卻生了內亂。
一路走走停停,都是沈鸞在和赤狼過招。對方狼子野心盡顯,竟想要西北邊境三個重鎮和那座在大鄴掌控下的金礦。
到了地點,慕千殤抬頭看去,
北庭府,三個大字閃着金色的光芒。
慕千殤憋笑,沈鸞怎麼這麼損,當年漠北戰敗就是在這裏和太祖簽下讓他們大傷元氣的合約,如今漠北再次戰敗,還是在這裏,簡直是大快人心。
果然,赤狼看到那三個大字的時候,眼睛裏滿是恥辱。
如今漠北的漠北王是篡位的野騎,也是赤狼的叔父。
外祖和她講過,漠北雖強悍,可是文化禮數不如大鄴周全,很少有父死子繼的傳統,每一任漠北王死後,漠北內部都會掀起奪位大戰,各部互相攻伐,勝者為王。
二十年前的漠北王是赤烈,也是赤狼和赤花的父親。
被親叔父奪位,難保這兩兄妹心裏想的什麼。
一眾人就坐,慕千殤拿出紙筆。
只是......
慕千殤剛剛抬起頭,就看到漠北公主赤花,色,色迷迷地凝望着沈鸞。
咩?
這是什麼場合,這是什麼場合!
啊?!
談判不應該是很正經,很嚴肅的嗎?事實上,沈鸞和赤狼的確比較嚴肅。
赤花身為漠北的公主,是出了名的殘暴不仁,尤以虐待奴隸出名。即使是前些年身在鄉野的慕千殤,也聽說過這位的大名。
赤花從小在草原上長大,在男人們爭奪的權力中長大,在漠北的風沙中長大,所以她和大鄴的女子不同。
她必須學武,必須騎馬,必須在殘忍的鬥爭中保全自己。
兩條粗長的鞭子,稱得上壯碩的身材,紅紅的臉龐有着狼一般的兇狠。
慕千殤沒有多看,安生地低頭做着自己的事情。不過狗賊這張臉,的確是招人喜歡,加上那周身不可一世屌屌的氣質,自然不少人愛慕。
不知道,這張臉在談判桌上有用嗎?
「北庭以南葉州,黃州,倉州,無名山划入我漠北疆界。」
赤狼大手一揮,狼毫圈住了北庭以南三州,他的嘴角帶着挑釁的笑意道,
「沈侯爺,此次我漠北雖敗,可***原的勇士們都還在,若是再有一場戰爭,您覺得,誰贏?」
「想打便打,本侯無懼,我大鄴的將士,更不會懼。此三州乃大鄴必爭之地,分毫不能讓。沒有商量餘地。」
沈鸞表情沒有任何的波動,這一點他之前就料到了。
慕千殤一一記下。
漠北狼子野心,若放任其進入北庭三州,他們的勢力便會一點一點朝着南方的大鄴侵襲。沈鸞此舉,沒有可以詬病的地方。
赤狼聞言乾笑了兩聲,
「沈侯爺,談判可不是這麼來的,你若分毫不肯讓,我回去怎麼交代?」
「更何況,我已為侯爺你帶來了我漠北十名絕色歌姬,還有赤花公主。」
赤狼拍拍手,一排穿着清涼的歌姬就走了出來。
「和你們大鄴的女人不同,漠北的歌姬可是,別有風味呢。」
赤狼笑得別有深意。
慕千殤的筆尖頓了頓,名為送歌姬,實則就是女干細。
更何況,誰人不知,沈鸞名聲在外,是大鄴所謂的大女干臣,手握重病。赤狼此舉,或許還有策反之意。
她該怎麼寫?要是寫出來會不會被狗賊打死?
停頓片刻,慕千殤只記下了,漠北赤狼贈十名歌姬於北寧侯沈鸞。
這一舉動具體意思,還要看沈鸞日後的動作了。
沈鸞也只是哈哈大笑,卻看不出具體的情緒,他大手一揮,似乎真的很開心的樣子,
「既是如此,那本侯便是收下了!」
「沈侯豪爽!」
赤狼笑得更是放肆,
「除此之外,漠北往後每年向大鄴朝進貢寶馬百匹,珍珠萬粒,黃金百箱!」
他給沈鸞滿上一杯酒,笑容諂媚,
「為表示敬意,單獨為你沈侯爺準備一份,如何?」
沈鸞聞言大笑,十分豪氣地飲下了那杯酒。
這一幕着實是讓慕千殤措不及防,沈鸞,這是要做什麼?他剛剛不還誓死不讓的嗎?不是大鄴的將士不懼戰嗎?
她聽着沈鸞的笑聲突然有些驚恐。他笑得着實是有些瘋魔啊!太反常了!
「那北庭三州以及,無名山?」
赤狼與沈鸞互相直視着對方,雙方的眼裏都是八百個心眼子的精明算計。
沈鸞突然又開始笑,赤狼也哈哈大笑。兩人對望,笑個不停。
慕千殤:喵喵喵?
「好!」
沈鸞一拍桌子,
「但是,漠北必須每年再進貢黃金五百箱!」
「沒問題!」
赤狼豪氣地揮揮手,兩人碰杯,痛飲。
慕千殤不動聲色地給沈鸞使眼色,狗賊難道是真的被灌醉了?怎麼就讓了!
那可是,先皇親手打下來的,北庭啊。
沈鸞卻是都沒有看她一眼,和赤狼推杯換盞,看起來很是開心的樣子。
莫非沈鸞真的有心篡位?
直到結束,慕千殤都沒寫主要的內容。她不敢寫,若是沈鸞看到了,可能真會殺了她的。
這可是謀逆的大罪。
「沈侯走好!」
赤狼留下了赤花和歌姬,心滿意足地騎上了回驛站的駿馬,整個人都醉醺醺的。
「走好!」
沈鸞亦是伸長胳膊大聲回應。
等到看不見赤狼的身影,他才作罷,有些搖搖晃晃地轉向慕千殤,伸手指着她,
「你,過來扶着本侯。」
慕千殤收起自己的小箱子,表情不太好。
百箱黃金,就把北庭賣了,把無名山賣了。真不愧是大女干臣。
有這種人,大鄴遲早得亂得不成樣子。
「你耳朵聾嗎?」
沈鸞的聲音更大了些,有些像是在發酒瘋。慕千殤更加反感了。
赤花見狀朝着幾個歌姬示意,立刻有兩個歌姬走到沈鸞的身邊,一邊一個扶着他。
慕千殤眼睜睜看着他被兩個歌姬扶着走出了北庭府。
她心裏不是滋味,卻也沒有辦法,背着箱子回到了馬車上。
一進馬車,一股濃濃的酒味傳來,沈鸞正捏着眉心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