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聖上有疾
純黑色的哨身光滑地閃着亮光,如同某人的眸子般好看。
一個哨子?
慕千殤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發現這個哨子除了精緻漂亮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特殊之處。
屋裏暖和了不少,她的身子不自覺地舒服地顫了顫,將那個小哨子輕輕放到嘴邊,眼眸微動,卻沒有吹響,只有略微發乾的唇瓣貼着。
次日清晨,沈鸞離京的隊伍很早就出發了。
慕千殤在被窩裏就能夠到了宮城外震耳欲聾的出征號角和將士們的呼聲。
她睜大眼睛,瞬間清醒,三兩下套上衣服就往門外奔。
一腳踏出門,她才恍然驚覺今日下了雪。
大地銀裝素裹,雪白一路鋪到她看不清的遠方。
她心裏一咯噔,下雪了,她不認識路怎麼辦?
她來皇宮的時間不久,平日裏也幾乎都是兩點一線,除了之前找沈鸞的時候跑過大半個皇宮,後來就再也沒有留心過這兒了。
平日裏她好歹能通過外貿或者顏色來分辨各個建築的模樣,現在下了雪,一眼望去全部雪白一片,甚至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她還怎麼去看沈鸞出征?
刀割一般的寒氣放肆到推着她的身子往屋裏退,每前進一步都需要頂着莫大的勇氣。
寒風呼呼地灌入領口,她渾身一個哆嗦,穿着棉靴的右腳抬起,
退回了屋子裏。
她卻有些釋然,再將自己弄得一身傷,沒有意義。
她不是什麼傻姑娘,知道就算出去也無非是染上風寒,半夜一因為腿上的舊疾翻來覆去睡不着罷了。
沈鸞走了,她就算去了那處也不能如何。
她任由潔白柔和的雪花飄進屋子裏,轉身走到了屋內那個沒有任何裝飾的大柜子,裏面只有三件換洗的衣服。
一件薄衫,兩件冬日的襖子。
是太史院的制服。
她拿下一件藏青色的棉襖穿在身上,仔細地系號帶子,身上瞬間暖和了起來。
轉身將椅子拉到了活路旁邊,劣質的炭味道不好聞,甚至熏得她眼睛有些痛,卻也是暖和的。
她在太史院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用不了什麼的東西。
可也絕對足夠了。
拿起一本厚厚的大聖法典,她一頭扎了進去。
每天所在屋子裏的時間過得很快,她有時候甚至連飯都忘了吃,日夜顛倒,廢寢忘食地做着自己手頭的工作。
距離沈鸞離開已經有一月的光景,馬上就近年關了。
天氣越來越冷,宮裏面也越來越紅火。
禮部的同事早就開始上上下下地張羅,包括新年宴會,歌舞,送禮,皇宮的各項裝飾等等,什麼都是問題。
唯獨慕千殤是個局外人,每日沉迷於王文勻交給她的事情不可自拔。
年關將近,宮裏隨時要用人,包括她們這個根本幫不上什麼忙的太史院。
王文勻只是用一句,年關任務多,打發了她。
今年不能和大勺叔叔,還有自己熟悉親近的人一塊兒過,所以怎麼都沒關係了。
索性她最近做的這些倒也沒有白費,王文勻在仔細看完她整理的所有資料並頗為內斂地大加讚歎之後,終於同意讓她攥史了。
入宮之後,她被迫擱置了之前沈鸞讓她攥寫的史冊,好好地藏在了衣櫃的最裏面。
畢竟這兒不比侯府,有些東西說不得。
「到大廳去!」
門外有個大嗓門兒哐哐地敲了兩下門,又到旁邊的房間去敲門,
「到大廳去!」
慕千殤的有些酸痛的眼睛終於從書本上面移開,看向門外已經議論開的人群,又有什麼大事兒要宣佈?
平常沒有什麼事情的時候太史院的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地方縮着,做着自己的工作。若是上面有什麼事情,王文勻都會叫眾人到大廳議事。
她記得上次議事是要敲定年關任務,將各項沒有完成的指標分發給眾人。
因為慕千殤是新來的,沒有什麼經驗,王文勻只給了她一些雜活,可那也夠她熬幾個大夜了。
她每天都縮在自己的地方,鮮少出去,一天兩天都見不到什麼人,不知道他們熬得怎麼樣。
她放下書,起身朝着門口走去。
外面的天很藍,很亮,澄澈得沒有一絲雜質。
她下意識地眯起眼睛。
「快走走走,王院長快發火了!」
「再不去就得站到後面聽,」
一個煩躁且不耐的聲音,聲音明顯虛弱不堪,拖着聲音恨不得仰天長嘯,
「還有什麼任務啊!」
「我這一年養的頭髮這幾天都掉沒了,我才四十歲啊。」
一個身着黑衣者急匆匆地往前趕,腳步虛浮。
就連李術這幾天也頗有些應付不來。
他白凈的臉上有兩個明顯的黑眼圈,下巴冒出一些剛剛長出來的胡茬,臉上卻還是一副清高的樣子,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盯着前方,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大廳走去,超過了大部分人。
他只想快點開完會回來做任務。
又有什麼狗屁事情要說,啊?!
慕千殤看到這一幕心裏暗暗嘟囔,看來這年關任務把他也整得夠嗆。
「平日裏吃飯的時候沒見你們行動如此緩慢!」
王文勻早就站在大廳的門前,劈頭蓋臉地罵。
他雙手背在身後,看見一個說一個,長得一副儒雅模樣,罵起人來卻絲毫不輸。
「看看你們萎靡不振的樣子,半夜不睡覺都幹什麼去了,皇後娘娘養的那條哈巴狗睡得都比你們早吧!」
「該睡不睡,該起不起,你們想幹什麼,啊?」
「事情不多,毛病不少,但凡你們白天的時候上點兒心,少幹些有的沒的事情,哪用得着現在這般鬼樣子。」
被罵的人都一言不發,低頭路過王文勻站到大廳裏面。
每一個路過王文勻的人都要接受他的死亡凝視,以及獨有的一句教訓。
比如李術,
「某人也別仗着自己有點兒能愛,伸都不放在眼裏,真有能耐就把那本法典給我編完了,看看自己這副模樣。」
一句話,直戳要點,李術那不可一世的臉上出現那一絲裂痕,卻也一言不發地進了大廳。
他心裏暗暗嘀咕,等自己當了院長,頂了王文勻的位子,一定要讓他嘗試一下這種被人教訓的感覺。
很不巧,李術下一個就是慕千殤。
「還有你,一天天......」
王文勻張嘴,訓人的話已經說了一半,抬頭卻發現是慕千殤,他嘴巴裏面的話瞬間收了回去。
「你,」
他指指慕千殤,想了半天,這小丫頭最近的標新也是出乎他的意料,沒想到真的有些能耐。
而且她的能耐絲毫不比李術差,無論是理解能力還是整理信息的能力,都比這裏的大多數人強,而且她過完年也才十六歲,這樣的天賦誰都比不上,即使是李術。
或許也不是天分,從小讓白長風呆在身邊細心教,想要平庸都難。
她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交給她的人物全部都按時按量地完成,甚至有些還出乎他的意料。
總而言之,這丫頭幹得不錯。
他眉頭一皺,
「進去。」
「好,」
慕千殤有些意外王文勻的仁慈,可能是因為她最近的標新比較優秀吧,那可是自己熬了好多夜認認真真完成的。
「人都到齊了,我現在說一件事情,各位仔細聽這些,」.
王文勻掃視了一遍人群,開口道,
「聖上近日來身體不適,腹部經常腫痛難忍,宮內御醫均束手無策,現昭示皇宮各院,若有誰能獻上靈藥為聖上分憂,大大有賞。」
聖上生病,御醫束手無策?
慕千殤皺眉,不該啊。
聖上整日在公眾養尊處優,日日過得滋潤。先說飯食,全部都由御廚精心搭配烹飪,身體調理更是每日都由專門的御醫進行,正常情況下不可能出現什麼問題。
他生病的時機倒也巧合,就在沈鸞出征之後不久。
她隱約感覺這事並非尋常。
「沒有,」
「沒有啊,」
「沒有靈藥,」
「......」
眾人紛紛開口,找靈藥不去民間找,不去太醫館裏面找,竟來太史院找,哪個出的好主意。
慕千殤也一言不發,她當然也沒有什麼靈丹妙藥。
「沒有?」
王文勻掃視一圈,像是也沒有什麼意外,表情平淡得很,
「沒有的話我就報上去了,之後有了自己去找上面。
散會。」
他沒有一句多餘的話,說完就轉身走了,留下一群或睏倦或煩躁的人。
他們無一不為了年關任務而憔悴,當然這些人中不包括慕千殤。
「你!」
第一個看不慣的當然還是李術,他一出門的時候就看到慕千殤一臉的精神了。
同是太史院的人,同是接近年關,他們累得要死要活,每天在寒夜中奮筆疾書,她憑什麼這麼輕鬆?
王文勻竟然對她還那麼客氣,就因為她是女人嗎?
還沒有從對慕千殤執念中走出來的李術明顯是在針對慕千殤。
「指***什麼?」
慕千殤有些不悅,王文勻指她也就罷了,好歹沒有罵她,李術憑什麼。
一副吊炸天的高傲樣子,讓人看了不悅。
看來王文勻看人的眼光很准,那句話還真是準確無誤地擊中了他的缺點。
「你什麼事情都做盡了,還不讓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