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逃院

03 逃院

天元大陸,雍國,雍武帝三十六年冬,雍京。

一場大雪將整個京城銀裝素裹,一陣陣凜冽的北風吹過,將屋檐、樹枝、空地上的浮雪迎風卷帶而起,肆意飛向遠處。

行人們蜷縮佝僂着,步伐急促卻又小心,畢竟要是摔傷一跤,讓人看到了免不了惹出笑話。

往來的商販們牽馬拉驢,都在朝着集市趕行。趕得早了,就能佔到一個好位置,這天的生意定不會太差。趕得晚了,就只能待在最里角,任自己叫破了喉嚨,也未必能滿滿的賺上一波。

街道兩邊叫賣早點的攤販忙碌的給客人們包着包子或饅頭。一籠籠新鮮出爐的包子饅頭蒸汽十足,在寒冷的冬季里,籠蓋一打開,直撲上天的蒸汽就像下霧了一般,讓人忍不住想往上湊,暖和一分是一分。

買上幾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饅頭,吃上一碗燙嘴的油茶湯,這一天元氣十足,幹什麼都不會覺得冷。

然而,在人們幸福的吃着早點享受生活的同時,雍國朝堂之上,卻在發生着一件驚動人心的事情。

雍宮早朝。

雍武帝端坐龍椅之上,目光如炬緊緊盯着太子陵榔。

太子穿着白衣黑褲,頭髮散亂跪在朝堂之上。

朝中群臣們的橫眉立目冷言冷語的數列着太子的種種罪狀。這些罪狀亦真亦假或有或無現在對皇帝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

太子儀容不整,雙目微閉,氣若泰山巋然不動。

待得群臣們言語圍攻落罷,身穿灰色朝服的太監手捧金色的聖旨,扯開尖亮的嗓門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太子陵榔暗藏厭勝之物,意欲害朕,圖謀不軌。弒君殺父令人髮指天人共憤,即刻着御林衛查抄太子府。凡涉案人員,均處斬刑。欽此。”

太子輕哼一聲,也不叩頭亦不接旨,冷笑着搖晃站起身來,口中語氣甚是絕望無助。

他痴痴的看着皇位之上的父親,大聲說道:“父皇為天兒為臣。天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兒臣之死能換來父皇睜眼一看,兒臣...死的心、甘、情、願。”

“大膽逆子,你到此時都不願承認你所犯之罪?”雍武帝聲若洪鐘大聲質問。

“兒臣無罪,何來承認?這厭勝之物本就是小人所構陷,父皇不僅不查,反而任由奸人所言。兒臣縱使百口也難以一辯。兒臣,唯有以死明志。只是可憐了你那孫兒就要沒了父親。”

說完,太子一把奪過大殿之上一位將軍的長劍,毫不猶豫的當場自刎。

鮮血噴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孤寂的弧線,噴洒在了龍椅上那威震天下的皇帝腳下。

朝中眾臣望着倒下的身體,無不是皆聲嘩然一陣唏噓。

宮殿之外狂風怒號,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又下了起來。

一道月光透過牆上的小窗口擠了進來,正好映照在了皇次子梁王陵潤那毫無血色儘是傷痕的臉上。

他靠着牆,痴痴的望着牢獄之外的半月。

兩月之前,一封密函到了他手中,說是皇帝受奸臣挾持,朝綱不穩,速速來京救駕。

梁王看完密函,不由分說調動了五萬兵馬,日夜疾行進京勤王。

一道聖旨到了兵、刑兩部。

灰衣太監趾高氣昂的照旨宣念:“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次子梁王陵潤未經請奏,私傳聖命,名進京勤王,實則意欲謀反,圖謀不軌。枉顧我大雍盛世,國泰民安,然再起戰火,置黎民百姓千萬生計於不顧,即刻着兵部、刑部統領天字營、地字營奉旨出征,剿滅叛軍。欽此”

堂下,跪着的兩位尚書跪倒在地,雙手高舉頭頂接過聖旨。

十多日後,雙方兵臨戰場,廝殺之聲如雷震天,血染蒼穹屍橫遍野。

梁王受小人陷害,在軍糧之中加入了迷藥。兵敗如山倒,跪倒在一眾屍體之上,手握長劍仰天長怒:“宦官誤我天朝。父皇,你何時睜眼看看你的子民。已經被屠戮殆盡。”

話音未落,萬道黑箭襲來。頃刻間,梁王身後站着的殘餘兵卒就被亂箭射倒。

梁王鋃鐺入獄,好在他沒有家眷孑然一身,才避免了更多的人蒙冤而死。在獄中,他受盡了非人折磨,只是為了奸臣能夠讓他在‘罪狀’上按指畫押。

皇三子漢王陵綢得知消息,氣憤的騎着高頭大馬,來到皇宮之前,面對阻攔的宮兵他眉頭不皺,手起刀落斬殺幾人於馬下。

剩下的宮兵們被嚇的跪倒在地不敢多言。

一聲“開門”叫的所有人都為之一顫。宮門大開,一隊隊持槍執戈的御林衛嚴陣以待,身後的弓箭兵彎弓搭箭直指着他。

“今日我面見父皇,你等雜碎們誰敢阻攔,休怪我長矛不長眼睛。”谷風橫刀立馬,長矛一揮,直把御林衛嚇的連連後退。

西北戰神的威名豈是空有其表。

漢王一路策馬直奔深宮,將伺候黃帝起身的太監們鞭笞的哭爹喊娘。若非他們這等腌臢閹人在朝中勾結營私,自己的大哥二哥又怎麼白白犧牲了性命。

大殿之上,漢王被五花大綁的跪在太子自刎之位,穿着一身白衣,手戴腳鐐手銬,面對龍椅上的黑色冕服,橫眉冷對。

灰衣太監再次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三子漢王陵綢有悖為人之道、為子之道、為人之道。未經朕允,私闖宮禁,為逆子、叛軍開脫罪名,滿口人倫綱常,實則胡說八道。棄朕體面於不顧,棄朕家國於不顧,棄朕子民於不顧。着即除去漢王爵位,圈入宗子院,遇赦不赦。欽此”

宗子院內到處雜草叢生蚊蟲亂竄,兩處殘樓破亭,甚是荒敗。

陵綢一身骯髒破衣仰天長嘆。身旁有着一位絕美少女相伴。她嗓音如鈴,清脆動聽,在安慰着已是滿臉長須,愁眉不展的陵綢。

陵綢將手中酒壺摔碎,怒罵一番,覺得不夠解氣,搬起頭大的石塊往院牆之外投去。

突然,牆外傳來一聲尖銳的‘啊呦’痛叫聲。

片刻之後。

“聖旨到...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廢皇子陵綢不知悔改,辱罵君上,其心可誅,其心必誅。即刻逐出宗子院,貶為庶人流放五百里永不再回京。其原有家眷等物,一律充公,男丁發配邊疆為奴,女眷沒入伶酔坊永不恩赦。欽此。”

伶酔坊,一個讓所有官員子女不寒而慄的地方...

一隊御林衛闖了進來,推搡着陵綢離去。少女撕心裂肺的喊叫着,陵綢肝腸寸斷,他知道她一旦進了伶酔坊,就永無見天之日。

陵綢放倒幾名士卒,上前想要救得少女。灰衣太監冷哼一聲,一掌偷襲,重重的拍在了陵綢後背。

陵綢吐出一口鮮血,體力不支昏倒過去。

......

谷風雙目緊閉,躺在病床上。身旁的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

護士換完藥物,正要轉身離去,突然儀器蜂鳴不止,護士手中的病曆本掉落,趕忙打開電控門,在走廊里叫道:“醫生...醫生...”

五六名戴着重度近視鏡的醫生聞聲跑來。谷媽媽和谷華見情形不對,也圍了上來神色擔憂的問道:“醫生...醫生...我兒子怎麼樣了。”

“您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的。”一名醫生匆忙交代一句,轉身也進了監護室。

谷媽媽看著兒子至今生死未卜,兩道眼淚又再滑落。醫生的‘我們會儘力的’無異於一句白話。救過來了就救過來了,救不過來也就這樣了。畢竟,誰都不敢對icu里的病人下百分百的保證。

谷華攙扶着母親坐到椅子上等候。嘴裏不斷的說著安慰母親的話,這些話,他自己都已經不敢相信了。

林媛抱着熬好的雞湯餐盒走了過來,她眼眶發黑眼袋嚴重。站在走廊電梯口,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她輕咬嘴唇,最後還是決定走過去。

谷華抬頭看見林媛,就當她是陌生人一樣也不理會。

林媛臉色尷尬,輕聲說道:“阿姨,我給你熬了雞湯...”

谷媽媽頭也不抬,面色難看的倚着谷華的肩膀閉上眼睛。

“阿姨,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對不起谷風,不奢求他原諒我,但是你還要照顧好自己才是呀。”

“我不用你操心。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谷媽媽冷冷的說。

“阿姨,我...”

“聽見沒,還不走。”谷華一臉不耐煩的呵斥道。

林媛放下雞湯,含淚離去。

“把你的東西拿走。”谷媽媽哭道。

林媛腳步停住,愣了兩秒沒有回頭。

“去你大爺的。”谷華拎着餐盒甩出,‘咣啷’幾聲,鮮美的雞湯瞬間甩的哪裏都是。

林媛雙手捂臉,快步離去。

第二天天還未亮。

谷華慌張的跑到護士站叫醒值班護士:“護士,我哥去哪了?”

值班護士睡眼惺忪,當即沒有認出來谷華,好奇的問:“你哥?”

“對,就是icu里的,他叫谷風。他怎麼不見了?”谷華焦急的問道。

“不見了?”護士清醒過來,趕忙起身過去查看。

果然,icu病房裏的床位上已經沒有人了。谷媽媽在四處尋找着,不斷的叫着“兒子...小風...你在哪?”聲音焦急響徹整個走廊。

護士也慌了,從icu獨自跑出來那還得了?於是二話不說拿出手機給護士長打過去電話彙報情況。

醫院監控室。

老警察和幾名醫生,谷華在一幀一幀的看着監控。

深夜兩點十分,谷風醒來,自己摘掉了身上的所有設備,下床開門走出病房。

到了走廊里,谷風在谷媽媽臉上親了一下,又拍拍谷華垂着睡着的腦袋,拿走他的一部手機,轉身離去。

鏡頭切換到了醫院大樓口,谷風徑直走向一輛正要離開的出租車,打開車門坐了上去。出租車牌照看不清,只能看見出了醫院以後向右駛離。

整個時間只用了十分鐘不到。

眾人們一臉詫異的你看我我看你。

谷華手機響了一下,他拿出一看,見是自己另一部手機發來的信息。他點開查看,上面只有簡單兩句話:一切安好勿念。照顧好爸媽,我去去就回。

谷華急忙撥通谷風的電話,對面傳來的是‘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谷風坐上出租車一路來到了城外的擔水河。天色微亮,天上繁星點點,圍繞着一輪彎月。

谷風穿着病號服席地而坐,蜷着腿看着向東流去的河水。他面無表情,實際上卻是心如刀割。

這裏是林媛向他告白的地方,那一年的郊遊,林媛嬌羞着忸怩着說出了‘谷風,我喜歡你’六個字。然後頭也不回的跑開。

谷風被林媛嬌羞的小女人模樣深深吸引住了。也是在這裏,他們開始了海誓山盟的承諾。

谷風怎麼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切為什麼眨眼之間就會變成這副模樣。說好的幸福怎麼就會頃刻間崩塌。

他心裏痛苦的難以呼吸。腦子總是會往林媛和白衣男子在房間裏的種種情節那方面去想。

谷風捂着胸口,那裏就像挨上了好幾刀一樣的生疼,眼淚滑落,谷風惱怒的打了自己幾個耳光。

他當初一直堅信,異地戀是可以克服的,只要兩個人共同奔赴,沒有什麼困難是解決不了的。

但是,現實終歸是現實。在所有愛情面前,異地戀就是最大的障礙。如果兩個人真心相愛,為什麼不能在一起在一個地方工作、生活,為什麼要天各一方苦苦廝守。

花花世界太過迷人。

突然,腦海中響起那個戲謔的聲音:“什麼兒女情長,只有活着才最重要。你就這點本事?”

谷風怔在當場,片刻之後,他的眼眸發生了變化,變得無比深邃。

他站起身子,仰天大叫。他要將心中的所有不滿不忿,所有壓抑和鬱悶全都叫出來。

突然一隻飛來的破鞋甩到了他腦袋上。一個男聲叱罵傳來:“大半夜你特么鬼叫什麼,讓不讓睡覺了。”

谷風趕忙閉上嘴,尷尬的看了一眼四周,見橋洞之下一個人翻過身子。

“是呀,自己痛苦那是自己沒本事。何必拉上全世界陪着你。除了你的家人會與你感同身受,全世界誰特么在乎你死活。”谷風想到此處,心中也看開了不少。拿出手機給谷華髮了條信息:一切安好勿念。照顧好爸媽,我去去就回。

按下發送鍵,谷關快速的關上手機,正要對天再次長吼,就見到那個翻過身去的黑影坐了起來,手裏舉着石頭一樣的東西。嚇的谷風學了一聲狗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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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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