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送葬
“或許是葬禮。”季子叔說。
“或許?”
“是啊,別人送的!”季子叔笑着,取出訂單,遞給洛紅衣,“或許是葬禮,我的葬禮。”
“還有我的葬禮。”季淺兮從父親身上摸出另一份訂單。
“不,不是你們的葬禮,”洛紅衣說,她將兩份訂單撕碎,揚在風中,“是他的葬禮!”
“但願吧。”季子叔說。
他不甚在意,繼續去完成手頭的工作。他已完成一束鮮切花,正在做的是另一束。
“別繼續了,”洛紅衣攔住季子叔,“你信不過我?”
“不是啦,洛姐姐,”季淺兮探頭,說,“我爹從不會拒絕客戶的要求,他甚至喜歡服務於挑剔的客戶。”
“哪怕是用來哀悼你們的死亡?”
“我想……是的。”季淺兮猶豫着點頭。
說實在的,她怕,但只怕一點點,因為在她的身旁,站着的是她的父親。
“奇怪的大叔。”洛紅衣放棄阻攔,任季子叔繼續操作。
當第二束花做好時,已入夜,月上枝頭。
季子叔抱着花,洛紅衣牽着季淺兮,帶月歸。
家門前,有人月下獨立,已恭候多時。
“季子叔?”
“是我。”
“季淺兮?”
“是我。”季淺兮學着父親的語氣回答,但多少有些奶聲奶氣。
“很好,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洛紅衣被這個人無視了,他說,“給你們準備的花可還滿意?”
“我很滿意,”季子叔說,“我想,你也會很滿意。”
“哈哈哈哈!”這人大笑,提着刀,一步一步走來,“滿意,怎麼會不滿意呢?”
刀,在月下反射出爍爍寒光;人,被月光蒙上半面陰影。他一身黑衣,像是帶着整個黑夜走來。
“季子叔,你可知道,要不是因為你女兒天賦的謠言,我江家又何至於淪落至此?”
江家是望江城三大修行世家之一,有三位靈境強者,其中兩位血濺臨江村。這是第三位,其名江流破。
望江城中的局勢因江家兩大靈境強者的死亡而發生傾斜,另外兩大修行世家趁火打劫,侵佔江家資源,擠壓江家生存空間,江流破獨木難支。
江家損失慘重,家族地位一落千丈,到頭來卻發現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不過是一則謠言。
江家家族精銳全軍覆沒,盡數淪為天族的祭品,此間的怨與恨,恐填滿望江城亦不可平。
在江流破看來,如果沒有季淺兮天賦的謠言,他們江家自是不會淪落至此。
血債,當以血償!
“哈?”季子叔一臉茫然。
原諒他的無知,因為在那一天,死在逐龍祭血陣中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至於具體有哪些人、哪些勢力被坑殺,很難說的清。
這些人和勢力都是被季淺兮天賦的傳言引來,或想得到季淺兮,或想毀掉季淺兮,各個都心懷鬼胎。
和這些人中的一些人的想法近似的,在季子叔看來,他們遲早會對季淺兮的成長構成威脅。
與其等到將來他們來扼殺自己的女兒,不如先下手為強,為自己的女兒清除一些成長道路上出現的可能會以大欺小的非同輩阻力。
這也正是他與天族聯手的原因,一方面,天族得到足量的鮮血獻祭,開啟龍墓;另一方面,一定程度上掃清了季淺兮修行路上的障礙,避免她被扼殺在搖籃里。
除此之外,在天族和流雲宗背書下,季淺兮的天賦被“闢謠”,可以減少世人對她的關注,遠離漩渦,為她的成長爭取到更多的時間和空間。
最重要的是,掃除這些不利因素的因果大都是天族在承擔。
只是在所難免的是,有像江流破這樣的人找上門來。
不過季子叔知道,只要熬過這段時間,風波平息,往後將有廣闊的天地等待着他的女兒。
就在這最煎熬的時間段來臨之際,洛紅衣的出現,又讓季子叔看到了光。
此時,洛紅衣上前,擋住江流破的路,她的一身紅衣在月色下依然鮮艷,並沒有被夜色覆蓋。
“你是誰?”江流破問。
“洛紅衣。”
“流雲宗,洛紅衣?”江流破低語,隨即又拔高了聲調,“好,很好!你為什麼散播謠言?哈哈哈哈,死,都得死!”
他狀若瘋魔。
“我們都是棋子,被天族利用了,”洛紅衣說,“如果你要報仇,應該去找罪魁回首,去找天族。”
季子叔摸了摸鼻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罪魁禍首,其中包括他,他也算是推動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之一。
一切為了女兒,畢竟,他的女兒要修仙。
故而話雖如此,該甩的鍋他還是要甩的,這也是他和天族的約定之一。
“這句話你去對我九泉之下的族人說吧,他們又何嘗不是被利用了?”江流破說,“洛紅衣,放心,現在為你送葬,花稍後補上!”
江流破提速,他的刀在月色下化作一抹寒光,如同秋天的第一道寒流,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冷意。
洛紅衣本無意殺人,奈何人要殺她。
洛紅衣出手,她像是一朵飄忽不定的雲,舉手投足間,帶有悠遠飄渺的意境。
她太美了,就連殺人,都不讓人覺得殘忍。
季子叔無心欣賞洛紅衣的美,他看出江流破的心思似乎不全在洛紅衣身上。
“危!”
果然,在幾招過後,江流破找到機會,他與洛紅衣錯身而過,直奔季子叔而來。
“小心!”
洛紅衣面色一變,她出聲提醒,但是已經晚了,在她轉身過後,只看到江流破的身影已和季子叔重疊在一起。
刀已刺入血肉,有鮮血噴涌,濺了季淺兮一臉,她小小的心靈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第一戰,就讓我違背了承諾……前所未有的挫敗感,襲上洛紅衣的心頭。
“洛紅衣,別急,馬上就到你了,”江流破笑着,笑到面容扭曲,笑得很殘忍。
“不許你欺負我爹!”季淺兮哭着,上去捶江流破的腿,手腳並用。
“滾!”江流破暴喝,一腳踢飛季淺兮。
他欲抽刀再斬,殺季淺兮,但沒能把刀拔出來。
是季子叔,他用自己的雙手,抓住了刺入自己身體的刀刃。
這是父愛的力量。
他似乎終究是個凡人,江流破稍一用力,還是拔出了他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