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死寂

歹徒的后脊直觸到了窗沿邊緣，他腦中突然閃過的一個念頭，那就是如果這時立刻跳窗逃跑，也許還能來得及保全性命。

但……當他看到理恩半彎着腰，身軀分明已不堪重負，卻還搖搖欲墜的昂着頭，堅毅的盯着自己時，他便感受到了一種噁心，這種噁心令他為自己先前的怯懦感到不齒。

以上就是他在一瞬間的感受……

而此時，理恩已然伸出顫抖不止的手，抓住了劍柄。理恩急迫出了自己所剩下的全力，但傷口卻也頓時迸裂，噴濺出了無數血花！！而歹徒則身軀前仰，輕而易舉的躲過了理恩最後的垂死掙扎，只見他反手揮動匕首，在理恩的胸膛上劃開了一個深刻露骨的血口。

幾乎是與此同時，歹徒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早有預計的接下了隨即砸在他側臉上的拳頭……他嘴裏幾顆半遮半掩的牙齒也被砸裂。

之後，拳峰更是擦過了歹徒的鼻樑。鼻樑被打的歪斜，血液從下方的孔洞中湧出。歹徒的大腦陷入的暈眩，可是這一拳的威力卻未能達到他預料到的強度，仍能在之後勉強揮出匕首，划傷正往後縮回著的手腕。可正當他勉強站穩腳跟，彷彿重新拾起再戰的念頭時，他的胯下卻被狠狠踢中了！！

初次嘗到的劇痛，令他失神的翻起了白眼，在不到半秒的間隙中陷入昏厥。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他的正臉又迎來了拳頭。此時此刻，拳頭離歹徒的鼻峰僅有兩毫米不到的距離。他避無可避，之後的意識便再次回歸到了一片漆黑中。

在他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他聽到的是一片嘈雜聲……

烏雲四散，被遮掩住的朦朧月光再次灑入了病房內。艾洛捂着手腕，忍着劇痛蹲坐在理恩身旁……他們背後站着兩名騎士，之後，另一名騎士便帶着醫生趕奔過來了。

歹徒傷勢較輕，他清醒過來后第一眼便看到理恩正被疑團柔和的綠光包裹住。他面露猙獰，嘶吼着要衝上前去，臉卻突然傾斜落地……他被一旁看管他的騎士，踩在了腳底，他的手腳也被捆的嚴實，他全然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仇人被搶救着的過程。

理恩傷勢過重，就連最頂尖的治療魔法也似乎無濟於事……醫生們的面容上佈滿了豆大的汗珠，他們悉心把握分寸，儘可能發揮出最好的治療效果……可理恩的生命力卻還是在緩慢的流逝。

正在施展的治癒魔法的原理是瞬間加速，加強身體的自愈能力，能夠迅速癒合傷口，阻止血液流失。可同時被施救者也會不可避免的出現體力流失，精神力渙散等副作用。在大多情況下，這類與治癒本身自相矛盾的治癒魔法都不會被使用。醫生們趕來時，幾乎就要放棄搶救理恩的生命，他們覺得即使施展此時此刻正在施展的這類魔法也只不過是增加搶救者痛苦的時間。但是騎士們強制命令他們搶救。他們不敢不從，所以就只能施展這類魔法，妄圖博取一線生機。

但醫生們眼中宛如風中殘燭般的火光，早已變成了必定會熄滅的火星，一些不可能重燃的餘燼。就在眾人都陷入絕望時，一位身穿宗教式服飾的青年卻闖了進來。

他的發色漆黑，兩耳邊各掛着一小撮吊墜。他快步走上前，無顧忌的推開正在施救的醫師。正專心致志施救着的醫生們被打斷，頓時變得暴怒。可當他們看清面前來的人，身穿的衣裝時，又頓時後退的數不遠，甚至不約而同的彎下腰。

青年朝理恩張開了手，他口中念誦着一串古文字，之後猛然反轉過手，連帶着整個身軀下壓去……無數縷金黃色的光絲，便籠罩住了理恩的整個身軀，自然編織形成了一個類似於繭的外殼。半秒后，他又猛然將手豎起，將手高舉過頭頂，然後再往身後側抽去……那形成外殼的光絲也由此抽離。之後，傷口全然消失的理恩就緩緩落到地上了。

他站立着，之後沒多久更是睜開了眼，吃驚的看向眼前的一切。

“惡鬼闖入監獄時，你也是的經歷者吧。就從你開始，我想聽聽當時發生了什麼？”青年嘴角上揚起的說著，像是在滿意自己的傑作。

“啊？剛才發生了什麼？您，是誰……”理恩震驚的說著。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剛才還受傷的，自己突然就被搶救回來，面前還站着一個位居高位的教徒，確實理應說出這樣的話……但是，艾洛卻從中察覺到了說不出的異常。

“進來，給他們解釋一下剛才發生了什麼？而之後你們也給他解釋一下他剛才被那人刺殺的事……他恢復前，幾小時的記憶已經隨着他的記憶一同消失了。”青年趾高氣揚的說著。之後，病房門外的一些身穿制服的低級官員聽從青年的吩咐走了進來，對在場還陷入震驚中無法自拔的眾人進行了解釋。

青年名叫索托，是伯里的前輩，也同樣是即將接任教皇的阿爾比雷的繼承人的候選之一……他之前為了追查惡鬼托弗爾的行蹤而趕奔到這座城市。在他踏足這座城市時，天色已晚。而惡鬼們則在後一天凌晨闖入了監獄。他感受到惡鬼的氣息，立刻往監獄的方向趕奔過去，可卻只看到了一堆狼藉。

只看到了，帶上鐐銬的但德和德米特里以及正在接受搶救的艾洛和理恩。血腥作嘔的氣息仍舊停留在現場揮之不散。索托陰沉着臉，只得承認沒用的自己晚來了一步。

……

歹徒的臉變得蒼白，把他蒙面的布紗揭開，他就瞬間顯得老了十幾歲，他不敢置信自己捨命要殺害的人竟被一個突然闖入的人如江水倒入杯子中那般輕鬆的治癒好了。

他的瞳孔變得渾濁無光，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他昏迷過去，醫生們又立刻展開了搶救……雖然歹徒沒有受到致命傷，但他卻感覺自己的生存意義徹底消散了。

這份虛無感令他墜入死亡，這則對他來說是個較好的結果，但他還是被搶救過來了……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受到致命傷。

一番折騰過後，艾洛身上的傷口也顯現迸裂，他在醫生的攙扶下返回了病房。他累的大汗淋漓，仔細回想剛才的經過後，也有些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捨命的救一個懷疑自己，有可能危害到自己的人。

“難道我是在潛意識的驅使下，身體自然行動起來了嗎？”艾洛迷糊的想着，隨後意識隨着傷痛的退退散逐漸清晰，這才意識到：“我當時並沒意識到打開的那間病房就是他睡覺的那間病房，而看到后捨命施救，是為了讓那些人眼中自己行為的邏輯前後一致吧。畢竟我說我之所以跟蹤理塔納，是因為要向德米特里復仇。而且我還回答說里塔納和我來到那間監獄前並不知道但德也會在那裏。所以我必須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見義勇為的人。不然，與理恩納共同戰鬥的行為就顯得有些不合理了。好像是這樣嗎？”

在打開門的那一剎那間，艾洛感覺自己想了很多，他能總結出來的就只有這些。他很小的時候，有過成為捨己為人之人的妄想。在成長過程中，他想要努力做到，但最終也是放棄了。現在他回想起來，就感覺自己過去做了一個夢。

回想神言，就連那做夢的人是否是他本人，他都不是很肯定了。再醫生的幫助下，匍匐着爬上病床。凈顯狼狽與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