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黎水凡跑到自己屋裏,把紫石像當初放師兄的佩劍一樣,收在箱底,心想以後窮了,還能拿去賣幾個錢。
窗外落了一隻信鴿,她上前取下鴿子身上的信卷,展開發現裏面只裹了一枚金指環,是她大哥一直戴着的金指環。
“小姐!”
聽見南星一邊跑過來一邊喊她,水凡抓緊將指環壓在枕頭底下,打開門出去,“怎麼了?”
“小姐,我聽人說城南廟裏來了個神仙和尚,擅長為亡人超度,心經念得出神入化,我們去求那和尚給我師傅度化吧!”
見南星雙眼放光,水凡不忍她難過,加上她也希望師兄死後可以安穩,於是同意了,“好,我們叫上景蟬一起去。”
“景蟬說她肚子疼,就不跟我們去了。”
“那就我們倆一起去吧。”水凡說。
兩人內心虔誠的進了寺廟,希望上天顯靈,能讓令稚亡魂安寧。
等水凡跪好在佛前,四下環顧,總覺得有人跟着她們,便提高了警惕,她還沒來得及提醒南星小心周遭,就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水凡醒來以後,發現自己在陸家莊旁東籬山下,白老頭多年來一直守在東籬山,水凡與白老頭多少也是老相識。
那白老頭似乎與一個中年男人說著什麼,她還沒想通自己被抓來這裏是為什麼,就看到了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黎晞躺在寒玉之上。
水凡撐着身子挪過去,“大哥!你怎麼了?”她手足無措,也不敢觸碰,“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傷及心臟,血脈全斷,現在聽不見你說話。”
那人開口,水凡便想起來,這人是咸族的蕭棱。
“丫頭。”白老頭對她說道,“你服過昆崙山聖果沙棠,快救救他吧!。”
沙棠的味道,水凡這輩子也忘不了。十四歲那年,父親最後一次出征,帶上了黎家三個孩子。后因水凡高熱不退,為了大軍行程不被耽誤,黎晞留下來單獨照顧她,等水凡痊癒后,掉隊的二人抄近路走了黑水。
渡黑水時,水凡怎麼也游不過去,每到半途就沉入水中,本着不服輸的精神,她決定再試一次。
結果游到中間,發現一個少年被一群毒蠍追着,她好心一掌推開他,卻不料自己反被毒蠍蟄了腳趾,那少年得了救,只看了她一眼就順水遊走了,連個謝都沒說。
黎晞急忙把水凡帶回岸邊,將她安置在黑水流域的人家中,交代她不得亂跑,三天之後,黎晞回來了,水凡被毒的雙唇紫黑,舌頭都麻了,再拖兩天真就一命嗚呼了。
她看到歸來的黎晞,渾身沒有一點熱氣,涼的像個冰錐,身上有數不清的傷痕,血跡都凍幹了。他因為疲憊和寒冷,雙手不停的顫抖着從懷裏拿出一個帶着黃花的紅果,讓水凡吃到嘴裏。
那果子涼的差點把她舌頭和牙黏在一起,因為蠍毒,她說話十分大舌頭,“大嘚,嘚嘰夾當?”(大哥,這是沙棠?)
聽她說完話,黎晞被冰凍在一起的眉頭化開了,學着她的大舌頭笑道,“嘰的。”(是的)
水凡沒有因為大哥學她大舌頭而氣憤,用盡全身力氣把手搓熱捂在黎晞手上,眼淚都快要流到黑水裏了。
昆崙山風雪似刀刃,困獸多於平原野畜,沙棠是昆崙山仙果,服后解百毒,可使人入水不沉,水凡可想而知黎晞這次出入昆崙山經歷了什麼。
一連半個月,黎晞的身體才緩過來,回到鎬京,他交代水凡,不可對任何人提及她服過沙棠之事,更不能說他去過昆崙山。
此事過去數年,埋在水凡心裏,和着黎晞對她的種種流淌在記憶里揮之不去,死亡就意味着失去,她,不願失去這個哥哥,黎家上下也不願。
“我救。”黎水凡看向白老頭說,“你需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白老頭手掌托出兩隻細小的粉蟲,“這是咸族秘術,鶼蠱,需置於的你脈門處。”
她看了片刻,“我聽我師父說過的,這是咸族的禁術,需得幾十個壯年依次入蠱,方得救一人。”
蕭棱厲聲說,“由不得你,今日你必須救他。”
“我說過不救嗎?我雖不知你救他的目的是什麼,但如若你以後不利於他,我定然毀了這鶼蠱,和我哥哥一起去死。”
“你還敢威脅我!”蕭棱一掌打在水凡肩上。
白老頭扶起被打倒的水凡,對蕭棱說,“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靖楠也不需要救了。”
“哼!婦人之仁遲早害了你們。”
“我只想讓我哥哥好好活着,誰也別想打他什麼歪主意,我知道鶼蠱成雙,同生同死。”
“小丫頭片子,你也敢威脅我!”
“好了!”白老頭制止蕭棱道,“你抓緊給靖楠布乾坤卦,我來下蠱。”
那鶼蠱順着手腕爬進去,半疼半癢。
“你這只是食鶼,會蠶食你的血氣共享給他那隻辭鶼,然後辭鶼把你身上分食的氣血補給靖楠。”
見水凡尚未害怕遲疑,白老頭有些許心疼的說,“旁人中了鶼蠱,活不過三日,可你服過沙棠,無性命之憂,但仍需定期服用補血湯藥,我開個方子給你,你若覺得脈門疼痛,說明二蠱飢餓躁動,需即刻服藥。”
“好。”
水凡看了一眼白老頭的方子,皆是上等補藥,有一味血參是陸家莊收錄的珍寶。
於是她去了陸家莊裏,想找她姨父姨母討來,結果二人去江南遊玩,只有長子陸鄞在,水凡和這位姨兄扯了好幾個謊才誆來了百年才能育成的補藥,一個人回到鎬京。
南星在黎府門口急的亂轉,看到水凡一個人回來,趕忙上前拉着她看了又看,“小姐,我被人迷暈了扔在寺廟後山,醒來也不見你,我稟告了二公子去尋你。”然後順勢南星拉過水凡的手,搭在脈上說,“你臉色這麼差,脈象如此微弱,受傷了嗎?”
水凡抽回手,怕鶼蠱的事情被南星知曉,“我沒事,跟歹徒打了一架,正巧在我姨夫家附近,這是鄞哥哥給我的血參和補血藥方,你拿去,拔一根血參須,配上這上藥材幫我熬出來吧。”
南星急忙拿着藥方跑進府內,水凡看見不遠處黎硯帶兵趕過來,面色沉重對她說,“南星告訴我你被人擄走了,可嚇壞了我,我怕父親母親擔憂,還未告知,幸好你平安回來。”
水凡怕二哥問她去了何處,以她二哥的性子,不追根問底是不會罷休的,心裏還沒想好託辭,就聽見二哥有些更咽的說,“小凡,我與你說一件事情。”
水凡抬頭,二哥雙眼通紅,像在極力忍着眼淚,“二哥,怎麼了?”她小心翼翼的問。
“我收到雍梁戰報,大哥他,戰死了。”說到最後,黎硯的聲音還是顫抖了,他想哭,他大哥沒了,他還沒來得及去看他大哥,大哥就沒了,屍體至今尚未找到。
水凡低下頭,大哥在東籬山,她雖然知道,但不能透漏給任何人,她也要傷心給所有人看,讓所有人都認為大哥真的死了,這樣才能確保黎晞的安穩。
或許是鶼蠱嘗到了她血液里沙棠的香甜,過於貪食了些,水凡突然覺四肢寒涼,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待她睜開眼,南星正在給她喂葯,黎父黎母在一旁憂心忡忡,黎母正抓着水凡的手。
“母親。”
“你醒了。”黎母傷心之餘,抹去眼淚,“你醒了就好,南星說你聽聞你大哥的事情傷心過度,暈過去了,給你吃了葯,可好些?”
“好些了。”水凡對於南星的醫術雖不了解,可也是令稚真傳的,怎麼這次診斷她是傷心過度?莫不是鶼蠱真的不是一般人能看出來的?
黎父站起身說到,“靖楠雖死,雍梁不可無人鎮守,千逸身負禁軍統領一職,不可輕易離開鎬京,水凡,我帶你去找穆王,由你接替靖楠的職位。”
水凡還沒張嘴,就聽黎母哭泣着說,“我剛失去了靖楠,你讓小凡也離開我們嗎?”
“夫人不可糊塗,靖楠為何而死,你我心知肚明,雍梁如若落到別人手裏,只怕靖楠死後名聲都難保!”
“可她今年才十八歲啊!”
“他們兄妹三人自幼便隨我出征南北,靖楠十六歲就能獨立領軍了。小凡十八歲,可以了。”
“父親,我同你一起去。”水凡坐起身,輕輕拿掉母親的手,“母親,你別擔心,畢竟,穆王知道我和二哥都是真的姓黎,對嗎?”
這次,父親和母親都沒說話,黎硯一直站在窗邊的背影最終顫抖了。
當晚,黎老連夜進宮請旨,以黎家世代忠勛起誓誓死捍衛國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拿到旨令后,水凡修整至第二日清晨,身後跟着南星和景蟬,還有她原先管轄的那幾個不成型的軍隊,飛馳至雍梁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