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誰家燕東來（三）

莫言之並沒有完全睡下，她睜着眼睛，看着那在夜晚隨長風飄揚的綠色紗幔，然後抬眼望去，是窗外的風景如畫。

綠綺很安詳地進入睡夢之中，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樣子是做了一個好夢，不知夢見了哪些人哪些事。

她也漸漸開始閉上眼眸，卻是忽然自遠處飄來一點點紅色的火星子，隱隱約約還有什麼東西燒焦的味道。

“着火了——”

對面閣樓上傳出一聲慘烈的尖叫，劃開着長夜漫漫里的沉默安寧。

各家燈火驟然亮起，明明滅滅，一下子把這酒樓照耀的通明。眾人被這一聲驚叫喚醒，然後匆忙起身下樓。

下樓的腳步聲交雜在一起，來到聲源附近，所有人都懵了。其孫統領起着帶頭作用，此地的治安向來都是由長蒼軍直接管轄，夜半起火，可是大事。

孫統領聽到呼喊，當時一驚，甚至連鞋子都沒怎麼穿好，便心急火燎的從睡夢中爬起。而今匆匆趕到，卻現——

哪裏來的大火？

這院子裏面一片漆黑，樹葉繁茂不見一點被燒着的模樣，就連池塘裏面的魚都還自由自在安安靜靜地游來游去。明明什麼事情都沒生！

人群讓出一天退路，穿戴整齊的鈺錦公主緩緩走出，公主還是白日裏的裝束，絳紫長裙曳地，此刻眼睛微微眯起，紅唇冷笑。被人打擾很不開心，身邊的冷氣讓眾人齊齊退後一步。

孫統領面色烏青，他如今只穿着白色寢衣，鞋子都沒來的急穿。

“這驚叫的人是誰？”鈺錦公主冷聲提問，語氣不爽。

“我也很想知道，這造假的人是誰？”孫統領說道，吩咐旁邊的一名長蒼軍士兵，“你去把掌柜叫過來，還有，把這閣樓上居住的所有人都叫下來。”

“是。”

另一邊，雲太子也已經着好衣裝，緩緩自樓上下來，步伐不慌不忙，幾乎悠閑的像是院中散步。文尚翎也在走廊的另一邊走來。

燈火通明下，眾人的臉色很是難看，本來才剛剛沉入夢鄉，誰知就被一聲大喊給吵醒，吵醒也就罷了，關鍵是居然還白白被人騙了一遭，心情格外惡劣。

掌柜的在酒樓前院，睡的跟豬一樣，壓根就沒聽見那聲大喊，被長蒼軍從被子裏面拎出來的時候還完全沒明白生了什麼事。

“幹什麼，幹什麼…”看着所有客人都集中在一起，各個房裏的燈都被點亮，掌柜很是驚訝，問道：“各位怎麼都集中在這裏，不回去睡嗎？”

孫統領冷笑，“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難道就沒聽見剛才的聲音？”

他後面的所有客人目光如劍，很是憤怒。其中有一個耐不住的直接上前，指着掌柜大罵，“你這狗屁酒樓，剛才有人半夜大喊着火了，害的我們一群人手忙腳亂，齊齊下樓來看，誰知道居然是一場騙局，被人當猴耍。你睡覺時難道都不長耳朵？”

掌柜的見事態不好，忙的軟了腿，跪倒在地上，哭天喊地：“這不關我的事啊，我剛才一直在睡覺，哪裏曉得生了什麼事情。”

“當真不知？就算不知，你也要給我們一個解釋，”孫統領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掌柜，說道：“這酒樓是你開的，生這等事情，你也要負個責任。”

“大人，”掌柜把頭磕在地板上，眼淚縱橫：“大人，這酒樓雖然是我開，可這進來投宿的人我又管不着，怎麼會是我的責任呢。”

“那你覺得該如何。”孫統領低聲問道。

這時幾名長蒼軍已經從傳出聲音的閣樓上抓下一大群居住的客人。

這些客人剛才也聽見了喊叫聲，明白全全過程，當士兵上來時就已經知道這是要幹什麼了。

客人們被士兵押着，此時看見了孫統領，比看見爹娘還親，直接大聲哭喊冤枉。

“大人明察，這真不是我叫的。”

“大人我是冤枉的。”

“大人，您聽聽我的聲音，這完全就不是一個人啊。”

“大人，小的是無辜的。”

“大人……”

閣樓上的客人們同跪在地上的掌柜的一樣，哭天喊地，大喊冤枉。孫統領聽了，皺了皺眉。

鈺錦公主目光淡淡看了那一群叫喝的人，秀眉微蹙，說了句：“真吵。”

孫統領在旁邊聽了，頓時眼神一利，大聲吼道：“都閉嘴，別吵了！”

眾人齊齊噤聲，只留下一雙眼睛怯怯看着孫統領。然後目光看向旁邊的那絳紫衣裙的人，頓時都倒吸一口冷氣。蒼天，怪不得他們喊叫了半天都沒有什麼效果，原來真正決定他們生死的人不是孫統領，而是這名動天下的鈺錦公主。

“他們好像都不是。”一名將這些客人都檢查過的長蒼士兵向前來，抱拳對着孫統領復命。

“都聽過聲音了。”

“都聽過了。”

雲裔青白色的衣裳寬大，此時椅在走廊裏面一根漆紅的柱子上，目光似笑非笑。文尚翎有些疑惑，便問道：“院長覺得是怎麼回事？”

“能怎麼回事，”雲裔清笑，聲音溫涼：“這還得看他們想怎麼回事。”

被這樣戲耍一遭本來就沒有失去什麼受什麼傷害，僅僅是有些惱羞成怒罷了，鬧騰了半天，眾人心頭怒火漸漸也就消散了。不少人打着哈欠開始回去，不少人也不再追究。

那幾個倒霉鬼顫抖着腿，孫統領不話又讓他們閉嘴，此刻所有的希望都被寄托在了鈺錦公主頭上。

幾雙眼懇求的看着鳳墨華，鳳墨華概不理會，只是鳳眸斜斜向上揚起，墨般的眼睛流光灧瀲，絳紫裙袂在風中搖曳，這樣的風華，差點就讓那幾個倒霉鬼忘了自己的處境，直接沉醉了下去。

“公主，這件事情該如何解決。”本就不是一件大事情，孫統領到了這時，也沒了原先的惱怒，開始向鳳墨華請求決定。

鈺錦公主素以妖嬈之名動天下，但卻是從來沒聽說過她如何善良。公主冷眼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掌柜，雙腿抖的客人，笑了，“押下去吧，看着礙眼。”

“公主！”一群人想着要審冤，可是長蒼軍的度驚人，還沒等他們喊叫完，就已經被押了下去。

事情就這樣轟轟烈烈的開始，平平淡淡的結尾。鈺錦公主轉身回去，顧院長那邊也轉身上樓，所有人都繼續回到自己的房中睡覺。閣樓之上，靜靜看了一場戲的莫言之卻是沒有回去的意思。

莫言之一身白色寢衣，黑飄揚，此刻眼睛清涼如同碎月殘雪，凝視着對岸的樓閣。

青絲被風吹得扶過眼睫，眯着眼睛，她忽然看到對面閣樓又飄蕩出了一些很細微的紅色火星子，那燒焦的味道也越來越濃。

她伸出手去，天地滄茫，月色無邊，她如同是月下神女，伸出手去，玉白指尖舞動着的是點點火星。

綠綺這時醒來了，出門望去，就是這樣一幅情景。她知道流英該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此刻才現，她身邊有一股靜如幽蘭雅如牡丹的氣質。

原本通明的小院子，隨着房客將燈一盞一盞熄滅，然後一點一點暗了下去。風吹樹葉裟裟作響，放眼望去，池塘里的魚兒也遊動的很是隨意。

對面的火星開始變得越來越多了，慢慢變多，然後刺喇的落在草地上，紅艷的火苗瞬間熊熊燃起，這酒樓的房屋都是用木頭製成的，幸好的是，這種木頭經過百年風雨本身已經有些潮濕，並不易燃燒。

大大小小的火星隨着風飄過草地，飄過樹稍，飄過走廊，通過那些窗戶飄進房中。像是不同的螢火蟲，瞬間便是滿天的紅星，莫言之的衣裳被風吹得獵獵，她整個人的周圍火星四處飄浮。

女子容顏清麗，此刻眼眸平靜無波，以她為中心火星開始蔓延，觸及到她的頭，她的手指，她的衣裳，她的眼睫，只是卻沒有一個火星能成功燃起。紅光碎碎，恍如九天之上的火焰神女，舉世無雙。

綠綺睜大了眼睛，看着這個地方漸漸在一片紅色中燃燒。

有位客人半夜起來尿急，迷迷糊糊起來想要去解手，忽然感覺腳心一熱，神智瞬間清醒，他低頭看去，他的腳居然直接踩在一團火苗之上。

大驚之下，他蒙然抬頭，看見一片火紅的海洋。滿眼的妖紅灼傷眼睛，酒樓彷彿陷入了烈焰之都。

“着火了——！”

這安靜的夜晚，漫漫的長夜，同樣的一聲驚叫，打碎沉默。

眾人驚醒，卻也不像原來那樣慌亂，慢悠悠地走下床去，沒有開燈，也沒有急匆匆的下樓。

上回的那場玩笑讓他們不再相信這樣的話語，但是人總是要防患於未然，客人們選擇打開窗，去看看有沒有着火。

這是這樣的打開窗，酒樓裏面，所有客人心靈相通般都睡眼朦朧打開窗。鮮紅的火星瞬間直接被風刮入屋裏面去，轟——，房屋裏面的木板是乾燥的，那些被子那些紗曼燃起大火。

“啊——”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