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人
一下車，林奇就在老四的指引下走向他爺爺的家。
整個村子雖然不大，卻帶給人一種繁忙而生機勃勃的感覺，每家每戶的房子雖然並不豪華，但也算得上乾淨，村子裏鋪着石子路，不算寬敞，但也稱得上平整。有的村民家裏還養着幾頭牛，從院子中時不時傳出牛的叫聲。在公路邊是村民的土地，地里種着玉米、棉花等農作物，時不時有人開着拖拉機出現在田間地頭。每塊農田邊用林帶相隔，水渠就像田地的動脈一般分佈着。
在鄉下生活應該也不錯，走的路上，林奇竟生出了歸園田居的感慨。
趙爺爺住在村子最北邊的一個角落，幾棟整齊而古舊的磚瓦房連在一起，被紅色的磚牆包圍着，院牆上上還用油漆畫著豬飼料的廣告。
“你爺爺家難道還養了豬嘛？”看着趙爺爺家院牆上的豬飼料廣告，林奇好奇地問道。
“以前爺爺一直是村裡養豬合作社的豬倌兒，現在養豬合作社倒閉了，他自己前些年還自己養了十幾頭豬，現在應該已經不養了吧。”老四說道，但有一句話他卻沒說出口，爺爺他，也不需要再養豬了。
林奇心裏想到，老四他爺爺不是跳大神的么，怎麼又成豬倌了？
站在趙爺爺家的門前，紅色大鐵門上貼着一副對聯，還是自己用筆墨寫的。對聯的內容倒是挺有意思：科學養殖方可興旺六畜，尊天敬地求得前後平安。
推開鐵門，趙爺爺家的院子可真不小，在外面看不全，進來之後發現除了幾棟磚瓦房外，西面還有連起來的一排土房子，土房子沒有窗戶，只有十幾公分高低的開口。院子中心則種着幾顆果樹，靠近房屋的地方種着不少蔬菜，其餘的土地都種着一種林奇也沒見過的植物，佔據了最多的面積。
“哇，你爺爺可真是個大地主，這院子也太大了吧，還有這麼多房子，得住多少人才住的滿呀，看來不懂擔心沒地方住了。”林奇感慨道。
“還行吧，不過也不是所有房子都能住。”
“怎麼了？奧，我知道了，好久沒人的房子突然住人確實需要好好打掃一下，沒事，我這個勤快呀，我可以自己打掃。”林奇說道。
“是嗎？那到時候西邊的那排房子隨你住。”老四指了指那排土房子說道。
老四和林奇正說著，一個個子不高，但精神矍鑠的老人從一間磚瓦房掀起了門帘走了出來。
“楠楠！我的臭孫子，你還知道來看你爺爺，啊？快來讓爺爺看看，這麼些年有啥變化沒有。”說著老人邁着輕快的步伐向老四走來，“哈哈哈，臭孫子，怎麼還是這麼高啊？看來清河肯定捨不得給你吃肉。還是爺爺這裏好吧，肉你隨便吃，現在爺爺雖然不養豬了，但是王老二家還有爺爺以前的豬苗，現在也都養起來了，等會兒爺爺就叫他宰一頭肥豬，給你做殺豬菜吃！”老人高興得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彷彿都舒展開了，灰白色的眉毛下一對明亮的藍眼睛卻吸引住了林奇。
“咦？這個小夥子是楠楠的朋友嘛？”
林奇笑着點點頭，把手中提着的香蕉遞向了老人，“爺爺，我是趙楠的大學同學，我叫林奇，我們還是住一個宿舍的，這次暑假我來石城旅遊，正好趙楠說要來看看您，我也就跟着來了，希望沒有打擾到您。”
老四斜着眼睛看向了林奇，這小子還真能編瞎話，一個人一個說法。
“林奇，林奇，好名字呀。既然你是楠楠的好朋友，還有什麼打擾的。老頭子這窮鄉僻壤什麼都缺，吃的喝的卻不缺，來這裏就當自己家一樣，不要客氣！”老人的態度十分豪爽，讓林奇多了幾分好感，心中又多了一些疑惑，這一點也不像個跳大神的老頭啊，不就是個農村的樸實老人嘛？
“好，趙爺爺，那我就在您家叨擾幾天啦。”
“行呀，老頭子退休這些年家裏一直冷冷清清，來了你們兩個年輕人正好多陪陪我，楠楠呀，你可要多給我這個鄉下土老帽講講北都大城市現在啥樣子了，我自從二十多歲去了一趟北都，五十年了，不知道那兒現在啥樣子了。”趙爺爺說著好像想起了什麼，藍色的眼睛彷彿陷入了過去的回憶。
“爺爺，別說那麼多了，我們快進屋子裏坐吧。”老四打斷了趙爺爺的回憶。
“對對對，你看看我，人老了就是啰嗦，你們快進來吧。屋子裏也涼快，我們鄉下不像城市，一進屋就涼快多了，頂多吹個電風扇就足夠了。清河在石城買的房子我就住不慣，這個天屋子裏比外面還熱，到冬天又不能燒火炕，那個什麼地暖也不熱。”
老頭念叨着，接過林奇手裏拎着的香蕉，將兩人迎進了他之前走出的磚瓦房。
磚瓦房裏的地上鋪着整齊的方磚，打掃得一塵不染，一進屋走過走廊就是一個很大的客廳，客廳里擺放着幾張木椅，還有一個打開的躺椅，上面還放着一個蒲扇，前面擺着一個很大的液晶電視，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廳的牆壁上掛着一幅奇怪的畫。
畫上是一隻閉目沉睡的黑紋白虎，奇怪的是白虎枕在碩大虎頭上的卻是一雙人手，從白虎大腿的膝蓋以下也是一條長着虎皮的人腿蜷在身下。這幅畫掛在這個普通的農家小屋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而更奇怪的是，在這幅畫旁邊則掛着兩串白色的骨頭。在幾人進屋帶起的風的吹拂下，骨頭髮出了一陣清脆的響聲。
“小夥子，你先在客廳坐一會，我去給你們摘個西瓜來吃。”趙爺爺熱情地說道，見林奇正擺弄着那兩串骨頭，“這是豬拐骨，楠楠小時候最喜歡玩的，現在他不玩了，我就把這些玩意串起來做成風鈴了。”說著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你爺爺人真好啊，真不像你說的那樣。。。”林奇對老四說道。
老四坐在木椅上，沉默着沒有說話。
“小夥子們，等急了吧。”趙爺爺抱了個大西瓜放在了茶几上，又從身後拿出一把幾十公分長的尖刀，一刀就把西瓜切成了兩半，“來，你們一人一半，抱着吃。”
林奇也不客氣，接過了趙爺爺遞來的西瓜。
“哎呀，你看我這記性，還有勺子呢，沒勺子怎麼吃，我這就給你們去拿。”說著轉身又要走開。
“爺爺您別忙了，我們自己去拿吧。”林奇見老人自從進屋就一直忙來忙去，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說你不用客氣，勺子放哪兒你又不知道，安心坐着吧，廚房就在隔壁屋，我馬上就拿過來了。”話還沒說完，趙爺爺就走了出去。
林奇看着手裏的大西瓜，不由得感嘆道，“農村真不錯啊，什麼都可以自己種自己養。”
老四看着林奇，“等會兒，你說話要注意點啊，我讓你問那些事的時候你再問。”
林奇有些奇怪，趙爺爺看着也挺平易近人的，可老四自從進門之後就一直很緊張的樣子，他在怕什麼呢？
而此時老四心裏十分緊張，因為看到爺爺的第一眼，他身體裏的那個傢伙心裏的畏懼就一直傳達給他，而他知道，爺爺表面上看着心情不錯，其實心裏的怒火在感受到那傢伙的時候就已經被點燃了，一直忙東忙西只是為了掩蓋他情緒的激動。
老人拿來勺子之後，林奇已經把自己的西瓜又切成了兩半，將一半遞給了趙爺爺。老人看着林奇，不住的誇獎着林奇真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也沒有推辭。
吃完西瓜之後，老人看了看時間就說要帶着老四去王老二家宰豬，林奇正好也沒見過，就跟着老人一起去。
“宰豬有啥好看的呀，小夥子。不如就坐在我那躺椅上吹風扇看電視。”趙爺爺說道。
“這不是沒見過嘛，我也長長見識。”林奇說道。
“行吧，到時候你小心點，別被豬咬了，哈哈哈。”老人爽朗的笑道。
王老二家也是一個挺大的院子，林奇甚至還幫着眾人把豬綁了起來。農村黑毛土豬力氣不小，林奇三人加上王老二和他十幾歲的兒子才將將把豬制服。黑毛豬被幾人扛到了水泥砌成的殺豬台上，到殺豬的時候，趙爺爺又掏出了他那把剛才用來切西瓜的尖刀。林奇突然說道，“趙爺爺，能不能讓我來？”
老人看了看林奇，把手中的刀遞了過去，指了指黑毛豬脖子下面的一個凹陷處說，“看到沒有，就對着這個坑，稍微斜向下一點捅進去，一定要快一點，手抓緊刀把，千萬別鬆手，捅得越深越好。”
林奇點了點頭，右手握緊了刀把，在眾人按住了黑毛豬后，朝着那個地方一刀用力地捅了進去。豬立馬發出了凄厲的慘叫，鮮血從傷口處如泉水一般涌了出來，老四拿起一個鐵盆，放在下面把流出的豬血接了下來。看着黑毛豬掙扎慘叫的樣子，林奇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就要被吞食的自己，又想起了被自己掏出眼珠的壯漢，還想起了在一旁淚流滿面的寧小雅。
林奇有些獃滯地看着黑毛豬的眼睛逐漸失去了神采，卻沒有注意到在一旁按住豬的趙爺爺盯着發獃的他，藍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原來是這個。”老人輕聲說道，聲音被黑毛豬的慘叫掩蓋，誰也沒有聽到他這句奇怪的話。
豬殺完了，一眾人忙着退毛，分肉，林奇也失去了興趣，就在一旁吃着王老二自己種的葡萄。農家院落的葡萄和超市裏買的葡萄味道果然不一樣，雖然沒有那麼甜，但葡萄的香氣卻很足，酸酸甜甜的口味讓林奇欲罷不能。
“怎麼樣，我家的葡萄好吃吧。”王老二家的兒子王帥在林奇身旁問道。
“嗯嗯嗯，太好吃了，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葡萄。”林奇說道。
“那當然啦，我們家種的東西施肥都是用的自己養的豬的豬糞，肯定要比那些用化肥農藥的好啊。”王帥說道。
林奇聽到這裏笑了笑，鄉下的人果然更加樸實，不過這話說的好像有些不對。不過自己在吃之前也洗乾淨了，幸好洗乾淨了。
林奇便和這個樸實的小伙兒聊了起來，王帥今年16歲，沒考上高中，就在石城的技校里讀中專，不過在王帥看來，他覺得讀書也沒什麼用，反正自己家裏有豬，還種着地，以後也不會餓死，這幾年養豬也掙了些錢。聊了一會，林奇便和王帥混的很熟了，小夥子一聲聲奇哥奇哥的叫着。林奇便開始向他打聽趙爺爺的事情來。
“小帥呀，趙爺爺在你們村是幹什麼的呀？”林奇試探着問道。
“趙爺爺？他是我爸的師傅呀，我爸養豬的本事都是他教的，他以前可是我們村裡養豬合作社的場長呢。”王帥說道。
“嗯。。。那趙爺爺除了養豬就沒什麼副業？”
“副業？趙爺爺也不種地，這幾年養豬合作社倒閉了以後，他正好也退休了，本來家裏還養了些種豬，年紀大了也都轉手給了我爸。現在每天就是重點蔬菜水果啥的。奧，對了，趙爺爺種煙草葉子的本事也很厲害，家裏種了不少呢。”
“除了這個就沒別的啦？”林奇有些不甘心繼續問道。
“別的什麼？”王帥撓了撓腦袋一時沒有說話。
“幾個小夥子幹什麼呢？快把這分好的豬肉拿廚房去，王帥，你和你媽說，今天把罈子裏的酸菜拿出來洗乾淨了，趙叔要吃殺豬菜。”王老二的聲音此時從兩人背後傳了過來。
“奧，知道了老爹。”王帥接了他父親的話便起身走開了。
皮膚黝黑的王老二看了看林奇，說：“小夥子，馬上吃飯了，去屋裏坐會吧。”
林奇見問不出什麼，便起身進了屋。
王老二看着林奇離去的背影，摸了摸滿是胡茬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