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瑤郡林府
林昊和林湛一聽，忙站起來往劉小胖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兩人的頭一齊重重磕在桌子上，疼得眼淚差點流了出來。兩人爬出桌子后，才看見林戟晃晃悠悠地在牆角邊的一個插花架子上攀爬。那架子足有兩丈來高，上面插着各式的花團。林戟已經爬上了最中間的高度，要是掉下去，後果不堪設想。兄弟兩個這一驚非同小可，齊聲大叫：“小戟，小心！”
也不知是手一滑還是被那聲大吼給嚇的，林戟小手沒有抓穩，一個倒栽蔥摔了下去，那高大的花架子也險些搖搖欲墜，倒將下來。
原來林戟被林湛丟在一旁獨自吃着那一串小糖人兒，沒多久便吃膩了，到底還是年紀太小，對哥哥們的趣味也似懂非懂，而且他個子太小，在桌子低下肆意穿梭爬行，正要自個兒玩時，突然看見桌子低下露出一個黑色的貓頭瞪着碧綠的大眼看着他，登時大感興趣，爬過去伸手便抓。那黑色的小貓卻不給他面子，叼着一隻烤肉撲騰一下就跳到了牆角處的花架子上面，小林戟有點生氣，在府中什麼東西他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氣鼓鼓地鑽出供桌，也爬了上去。
林昊和林湛嚇得魂都沒了，獃獃地站着動也不動。還是劉小胖子他們反應快，一群人七手八腳把林戟從花架子低下抱了出來，只見林戟雙目緊閉，額上被撞出了一個猙獰恐怖的口子，鮮血蹭蹭蹭不住地往外直流。
林昊這才清醒過來，從劉小胖子手中奪過林戟，猛踢了林湛一腳：“還不快回去。”林湛如夢初醒，也不與眾孩童打招呼，護着小林戟飛也似地向林府跑去。
留下劉小胖子一群人面面相覷，一下子都沒了興緻，也沒人提議，轟的一聲全都散了。
林府的府宅就在九黎台的對面不遠，繞過鏡月湖就能到達。
林府的門房張來坐在前院的藤條椅上，袖管擼到手肘，用黑木炭在臉上塗了一道瑤族百姓特有的印子，寓意着五穀之神降臨后，會讓畫有這道印子的人全年萬事如意，平安喜樂，心想事成。嘴裏不禁哼着從茶樓里聽來的幾句調子。然後打了個哈欠，又伸了個懶腰，咂了咂嘴，繼續躺在藤條椅上享受着難得的閑暇時光。
是啊，這也許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選擇了。想他張來以前也不過是一個茶樓里跑堂的，被人呼來喝去，受盡白眼和辱罵。張來憑着家隔壁的私塾偷看先生教書，識了幾個字便在太守府招募家丁時脫穎而出僥倖被留了下來。如今走在瑤郡的大街上，誰人不對張大門房畢恭畢敬，笑臉相迎。甚至在外頭找人辦點事都比以前容易了許多。這按他母親的話說，就是光宗耀祖了。如今這身份，往曾經打工的茶樓里一坐，鼻子尖兒里看人，簡直牛氣極了。
人若得志，春風得意。不說別的，就說北街賣豆腐腦的阿蘭，張來每次去吃豆腐腦時，一雙大眼老時不時對他瞟啊瞟地暗送秋波。這讓二十多歲的一個小夥子的魂都差點被勾了去。阿蘭的媽以前見着他都是橫眉冷對，如今見着卻格外熱情，只是路過她們店，也要被阿蘭的媽給拉進去吃一碗豆腐腦，然後還要阿蘭在那裏作陪，這其中的深意，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張來甜滋滋的露出滿臉的微笑，自己年紀也不小了，是應該給張家添后了。
砰砰砰！
一陣狂亂的踢門聲將張來從美夢中驚醒。
沒有聽錯，這是踢門聲，而且踢得很放肆。這在林府是從來沒有的，在瑤郡中，別說是縣令大人了，就算是西南大營的王統領來了也不敢如此無禮地敲門。什麼人膽敢這樣放肆，張來忽然惡向膽邊生，隨手操起牆壁下的一把掃帚，舉過頭頂，一手去開門，正想在門打開時掃帚就劈頭蓋臉打下去。
“少爺？”
林昊的腳步一刻不停地往裏走，沒心思去問張來為什麼會舉着掃帚來開門，只是焦急說道：“張來，快去請郎中。”
“郎中？”張來看見林昊懷裏抱着滿頭是血的林戟小少爺，猛地嚎道：“小少爺？小少爺這是怎麼了？”
林湛猛地一把抓起張來往門外踹了出去，吼道：“快去請孫大夫，快去！”說完就緊跟在林昊身後往內府趕去。
張來差點摔了一跟頭，踉踉蹌蹌地往善仁堂跑去，渾然不知屁股上的腳印隨着跑動扭來扭曲。心中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地想着，完了完了，小少爺若是真出了點什麼事，不得鬧翻天了。
這會兒林府還真的是鬧翻天了。
林夫人看見小林戟滿臉是血，喚了聲：“我的兒呀......”昏了過去。
門外一個顫巍巍的聲音說道：“是誰害了我的孫兒？”只見林棟的母親林老夫人被兩個丫鬟攙着氣喘吁吁地走進來，見到床上的小林戟后一口氣提不上來，連聲咳嗽，身後的小丫鬟忙不迭地撫胸捶背，緩了好一陣才喘着粗氣說道：“快，快去請你們的老爺回來。”
內府的總管殷鵬程躬身道：“老奴已經叫阿成去請了。”
林老夫人又咳了數聲道：“孫大夫呢？去請孫大夫了沒有？”
林昊和林湛將林戟送進來之後就一直縮在角落裏，大氣也不敢出，見到母親昏了過去也不敢上前去攙扶，林湛戰戰兢兢地恨不得將整個人都擠進牆壁里去。
這會兒聽見祖母奶奶問起大夫，這才上前一步說：“孫兒已經叫張來火速去請了。”
林老夫人這時才發現牆角處的這兩個孫子，哼了一聲：“你們兩個過來。”
林昊和林湛顫顫巍巍地挪向林老夫人，抬眼望過去，只見林老夫人那渾濁的雙眼死死地盯着兄弟兩個，直讓他倆心裏發毛。
“小戟兒到底怎麼了，你們兩個……”林老夫人面露厲色，一柄龍頭拐杖狠狠在地上一柱，“快說。”
林昊和林湛兩個被林老夫人這一聲嚇得一激靈，不敢隱瞞，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的如實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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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郡太守府衙內，一個中年男子撫摸着上胡處不怎麼長的鬍鬚，一手捏着筆正對一張空白的奏摺斟詞酌句。
他在瑤郡任太守一職已經有六年了，這六年裏，他恪盡職守，將郡內的一眾數家地方豪強逐一剷除，還瑤郡百姓一個青天白日的太平局面。但林棟也時時刻刻都想着要回上鄴京城去為陛下效命，只是如今還尚身負皇命，並非是向陛下提出回京的時候。只能依照大曌官職的慣例，除了有大事件向議事閣彙報之外，每年也不過是上一道述職的奏摺而已。
所以這摺子上的字句一定要把握好。即能讓陛下知道自己在瑤郡的辛苦，又要避免讓朝臣們懷疑自己在這裏的權勢以及威脅。當然自己心中並沒有什麼過大的野心，但畢竟是遠離朝廷的外放官員，為朝臣們讒言詆毀亦是在所難免的。但林棟完全不在乎，因為他相信自己正是陛下心中為數不多的值得被信賴的人之一，單單六年前被貶謫到瑤郡擔任太守時就偷偷給他下了密詔，到瑤郡來為陛下完成一道隱秘的皇命。這事普天之下，除了陛下和自己的母親及夫人以外，便再沒有人知道了。這個皇命一旦達成，嘿嘿……別說什麼顏相的顏家，楊家、太子，三皇子，統統都能被我林家威風給壓下去。從此以後，我林家必將成為大曌國第一世家。這其中的內情，外人又豈會明白呢？
雖說陛下總是向著自己的，但聖心終究難測啊！萬一有什麼差池，這一向的苦心都將付諸東流。
“老爺！”
林棟抬起頭往門外望去，原來是家人阿成，“什麼事？”
“老夫人讓小的來傳話，請老爺……快快回府。”
“什麼事情這麼急？”
阿成喘着粗氣，臉色有些發白，興許是跑太急跑累了。他受殷總管之命前來請老爺回府，詳細的事情也不甚明白：“小的也不是很清楚。小的出來時聽見府里一陣吵鬧，隱約間聽到有人說小少爺出事了，頭上流了很多血。”
林棟一聽頭上流了很多血，猛地站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阿成臉上的冷汗愈來愈多。
“小戟兒他人怎麼樣了？”
阿成低着頭半晌才憋出四個字：“生……死難測。”
“啪！”林棟將筆扔在還未開始寫的奏摺上，鐵青着臉往衙外奔了出去。什麼瑤郡太守，什麼皇命，此時在他心中只有這個寶貝兒子的性命安危。如若林戟真出了什麼事，林府上上下下都不要活了。
阿成緊跟其後對衙役喊道：“快備轎。”
“備什麼轎，備馬。”
阿成一呆,應道：“是，備馬！備馬!”
太守大人身着文官朝服在瑤都城內策馬狂奔，就連街邊的攤販擔子都被掀翻了些許，阿成跟在後頭向街中百姓販夫逐個賠錢賠禮，着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一時間城內沸沸揚揚，謠言四起，有的說是太守大人奉密詔上京，又有的說是流寇作亂了，最離譜的還說北周出動百萬大軍快打到瑤郡都城下了。
林家府內。
林老夫人拄着龍頭拐杖，緊張地看着面前這個鬚髮花白的老郎中：“孫先生，我孫兒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