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思難測
論誰人敢策馬奔騰於皇宮，當今天下除了這隻手遮天的攝政王，恐怕也沒誰那麼肆無忌憚了。
蕭長歌被一隻粗糙溫暖的大掌卡着脖子，被迫對着天仰頭，這個視角剛好可以看見顧弋那刀削般分明的下顎線。
如平地起丘陵，突出的喉結讓她忍不住放久了目光，心裏暗嘆，不知道摸起來是什麼感覺。
因為服了葯，她的頸中微微冒出了一個凸起，就像一個小小的肉球，摸起來是軟乎的，若是用力按下去，便會引發海嘯襲來般的咳嗽。
顧弋低頭瞥了一眼，小廢物目光灼灼，滿臉的痴迷。這麼容易感動么，顧弋內心嗤笑，可惜你感恩的人卻是想要你命的仇人。
手上卻放小了力度，只輕輕抬着那顆小腦袋，不讓他低下去流血。
“顧卿，朕的脖子好酸，能不能......”
“不能。”
小皇帝似乎泄了氣，腦袋無力地靠在自己手裏，軟乎乎的觸感讓他有種要收緊手掌的衝動。
這蠢貨，果真是人人可欺。
顧弋並不覺得有多爽快，也許是被他這種感激痴迷的神情影響了。閆公公差人來養心殿尋他，哭嚷着小皇帝快被馬踩死了，那一刻內心的糾結讓他十分不悅，他憑什麼要為了一個蠢貨傀儡擔心分神，這滿案子奏摺，天下那麼多要事，哪一件不比他死活重要。
踩死，也算是馬立了大功。
太醫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傳說攝政王手段殘暴，果真如此，瞧瞧這才奪權幾天哪，這小皇帝就被凌虐得滿頭是血，看着都血腥。
顧弋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馬上的人兒正趴着，盪着一條小短腿，如同船槳一般在空中亂搖。
這幫宮人真是不會來事，顧弋皺起眉頭，轉身回去如拎包袱一般拎過小皇帝，提着人丟到了太醫院內。
太醫們面面相覷，看攝政王那殺人的臉色，又看了從地上爬起來的小陛下，一時拿不準主意。
顧弋眉頭又緊了一分，“你們的腦袋是不想要了么。”
幾個太醫連忙跪地認錯，爬着過去給小皇帝診脈，再不敢回頭多看一眼頭上那人的臉色。
真是一時是一出，前些天還吩咐，小皇帝臉上擦破了皮，不準太醫去看，如有違背定斬不赦。
今兒是可把人折騰要死了才做做樣子來太醫院？
小皇帝那麼年幼，和自己家的小孫子差不多大，太醫們心裏像扎了刺一般，這逮到個機會，有什麼好葯趕緊給娃娃使上。
“啟稟王爺，陛下是因為鼻子撞到了硬物才導致出血，陛下龍體年幼，鼻樑自然稚嫩，日後要注意避免過於劇烈的運動。”
蕭長歌舉起手抹了把鼻子，不出意外顧弋嫌棄的表情立刻出現，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她並不覺得這有多嚴重。
但太醫寫了一張又一張的方子，她承認自己過去活得太粗糙了，光是補身體的養身葯膳就融入了十幾種昂貴的藥材，想想之前，流了鼻血不過是拍拍後頸抬個片刻鐘的頭就好了，何有過今日這般興師動眾的場面。
蕭長歌跟在顧弋身後，藏了半天的太陽忽然冒出了頭，把兩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顧弋回頭，看見小孩兒一副知錯的樣子，剛要斥責的話又堵在了喉間，半晌，清冷的聲音才傳到蕭長歌耳中。
“可是韓小將軍將陛下撞出血的？”
蕭長歌小手捏着衣角，如果她說是，是不是就可以不要這個伴讀了？
顧弋審視的目光讓她莫名有些恐懼，“不是......是馬兒顛的......”
對方擺明了不信，蕭長歌又接著說到，“小將軍有在認真教朕，只是朕太笨了，總是學不會......”
裝笨扮傻，這個她熟。
顧弋冷笑，蠢貨。
“如若不是小將軍撞的，為何陛下要哭？”
嗯？瘟神的關注點有一點清奇是怎麼回事，弱雞一般不都喜歡哭的嗎？她可是照着套路演的啊！
顧弋曾見過民間的小孩兒，摔倒了總是會向自己最親近的人哭泣，難道這小蠢貨把自己當成了最親近的人？真如他所說，是和他那個嬤嬤一般重要的人？
顧弋很想知道答案，他要找一個說服自己今日來救他的理由。
“朕.......朕保證以後不哭了......”
瘟神的神色依舊冷峻，似乎比剛才還要冷上幾分，蕭長歌受不了跟他單獨待在一起的感覺，抬起胳膊作勢糊過臉蛋，只要夠邋遢，她就不信這老狐狸還有耐心裝下去。
“確實。陛下貴為尊，自然不可輕易落淚。臣日理萬機，可沒那麼多時間來照看陛下的名聲。”
“嗯，朕知道了。”顧長歌又伸出小舌頭舔了一口鼻尖，皺了皺鼻頭吸了口氣。
顧弋一口氣堵在心口，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小蠢貨不順眼，索性廣袖一拂，扭頭而去。
方才還抱了他，就那個邋遢樣子，今天這身衣服不能要了。
這蠢貨就該被馬顛死，他是犯什麼心神來看他。
顧長歌真是滿腹疑惑，幸好他被自己噁心走了。
太醫院的效率果真是有了質的提高，只是一碗葯前墊肚的白粥，卻是用白松茸吊出的湯汁輔以竹露熬制而成，潔白如初雪，清香撲鼻，不禁讓人胃口大開。
她曾在後宮的某一位娘娘宮裏見過，精緻的白瓷小盅只盛着一勺寡淡的白粥，連肉末都不曾見到，當時只覺得她們身為尊貴的娘娘，竟然也跟自己一樣喝普通的白粥，她還替別人哀嘆了許久，如今想來自己就是一個土包子。
“陛下，您慢點吃，不着急......”閆公公彎着腰，小心翼翼地給皇帝擦拭嘴角，“陛下別吃太多，稍後還有晚膳呢。”
蕭長歌眼前一亮，一個勺子敲得叮噹響，恨不得自己的腿長到送菜的宮人身上。
以往只能在娘娘們的門口看看，沒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也能吃上這般美好又珍貴的食物，她沒出息，激動得眼淚流。
顧弋心裏不舒服，腦海里總是閃現一個可憐兮兮的孩子張着手向自己索要擁抱，他滿臉是血，可憐的淚珠擠滿了眼眶。
小孩兒一定很難過吧，給他安排了一個專門欺負他的伴讀。
事實上他多想了，人家哪裏難過，對着一桌子御膳狼吞虎咽，吃得肚子圓圓，腮幫子都要撐破了，何曾有一點食欲不振的樣子。
“顧顧顧卿，有什麼事嗎?”蕭長歌咽下喉嚨中的飯，見他又臭着臉，心想着哪個不長眼的又觸了這瘟神的眉頭，不知道倒霉的都是她這個背鍋的小皇帝嗎。
“陛下吃得很開心？”
“顧卿可曾用過晚嗝......膳.....嗝......”
“底下的人是怎麼勸食的，怎能給陛下吃那麼多晚膳。”
閆公公屁股一緊，頭皮發麻，方才陛下吃得高興，他就沒阻止，真是失策了，誰想到這攝政王來的那麼勤。
“傳本王旨意，以後陛下每日的膳食減為原來的一半。陛下，您覺得如何？”
為什麼？蕭長歌險些破口而出，她為二不多的樂趣啊，少了美食，這宮裏更是呆不下去了。
但一頓飽和頓頓飽她還是分得清的，小手又糊過一遍嘴角，乖巧道，“朕知道了。”
“身為陛下的貼身太監，提醒不周，自己去領罰吧。”
蕭長歌內心憤恨，他一天不來示威就渾身難受么！
“不要！顧卿不要，是朕要吃那麼多的，不關閆公公......”
“加多十大板。”
“.......”
蕭長歌不敢出聲了，只能含着淚看着閆公公被他的粗臂侍衛拖走。
當哀嚎傳來時，蕭長歌實在是忍不住這淚閘，張大了嘴大哭，還用小手不斷揉着眼睛。
“朕不吃了，朕不吃了，求顧卿別打了......”.
“陛下可記得答應過臣什麼？嗯？”
蕭長歌抽噎了一下，吃了太多讓她有些撐得慌，險些要哭吐出來。“顧卿......嗚嗚嗚.....顧卿......”
顧弋忽然心軟了些，小孩兒委委屈屈地喊着自己，這倒讓他有些無奈，太醫說了，這孩子長期營養不良，一下子食用太多大補之物很容日燥熱陽剩，今日這鼻血就是很好的證明。
他沒有關心這蠢貨的意思，只是可憐他罷了。
“陛下，若是再讓臣發現您把手放到眼睛裏，臣不介意為您打造一雙聽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