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次逃離

第3章 初次逃離

宮裏富麗堂皇的宮殿她可能不熟悉,但哪個牆角之下藏了多少個狗洞她就不陌生了。

作為這宮裏為數不多的窮人,蕭長歌時常和嬤嬤偷偷溜到某些雜草叢生的城牆下,往牆底的小洞外放一塊磚頭,不多時便會從外面伸進來一個破籃子。

蕭長歌便把平時攢的妹妹們不要的錦衣貴料,沒有壞掉卻被御廚扔掉的珍饈糕點或是嬤嬤在燈下做的精緻女紅放到籃子裏,再對着洞口說些自己需要的東西。

洞口不僅能換東西,還能換人!

多少次她就發現有些身高腿長的男人夜裏撅着屁股從狗洞裏爬進來,腳下着火般跟着一些宮女姐姐進了娘娘們的宮裏。以前嬤嬤只叫她不要亂說話,那是娘娘們的親戚,專門來哄娘娘們高興的。

蕭長歌想,大人都能爬,那她也能爬。

身後跟着一群宮女太監,無一不是來監視她的,剛剛她還看見一個小太監拿着筆往小本子上記着什麼,上回她白天說了句“攝政王好可怕”,夜裏就被瘟神罰着站了半宿,冰冷的眼光審視着她,也不說話。那種陰森恐怖的氛圍她再也不想體驗一遍。

自己要鑽狗洞的想法可不能被他記到本本上。

“公公,公公,我想嬤嬤了,我能去以前住的地方找她嗎!”

閻公公勾着腰看着這小主子,拒絕的話剛要出口,低頭看那張可憐兮兮的小包子臉,心有不忍。

“陛下,您是皇帝,王爺說了讓您改了自稱......”

小皇帝搖着他的袖子,嘴裏喊着軟糯撒嬌的央求,饒是鐵石心腸,也該裂出些縫隙了吧。

“陛下,讓人看見可不好,您可別折煞老奴了。”

小皇帝眼睛亮閃閃的,小腿往上蹦躂里幾下,軟軟的小臉蹭着他的肚子,“我們就去一下子,若是找不到嬤嬤就回來!”

閆公公四處看了看,攝政王此時必定在養心殿處理公文奏摺,許是不會來找陛下的麻煩。

“那陛下想去哪裏?”

小皇帝熱情地牽着閆公公的手往前跑,急得他尖細着嗓子哎喲哎喲地讓陛下慢些,身後的宮人一邊要遵守着規矩勾腰垂首,一邊又要加快步伐跟上那要命的小祖宗,一下子便拉開了些距離。

蕭長歌左彎右拐把人帶到了一個偏僻的深宮,驚得閆公公倒吸了口氣,這不是冷宮么,難不成陛下過去就住在這破敗凄冷的地方?

“嬤嬤最喜歡跟我玩捉迷藏了,她一定是藏起來了!公公,你能幫我找找嗎?”

閆公公嘆氣,抬起手指着幾個氣喘吁吁的宮人去院子裏尋尋,說是尋,不過是做個樣子給小皇帝看看罷了。

宮裏變了天,牆角的雜草更密了,遠遠望去竟比以前長高了許多。

蕭長歌眼中一亮,掙脫了閆公公的手,兩條小腿像是長了眼睛,一個晃神的功夫,閆公公便失去了小皇帝的身影。

來得匆忙,竟然選了一個不是爬人的洞口,蕭長歌惱了這肆意生長的雜草,草根牢牢地趴着本就不大的洞口,她縮在草叢下,不得不分些時間來撕扯交纏的根莖。..

小手粗略地測了測寬度,蕭長歌呼吸加快,身後傳來的呼喚聲越來越近,也顧不得合不合適的問題,只管學着那些男人撅着屁股往外鑽。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景象,厚重的城牆外竟然是一條僻靜的街道,高樹圍繞,幽靜陰涼,眼前還長了一片滑溜的青苔。

逃出生天就在眼前,蕭長歌縮了縮肩膀,可洞口實在太小,腦袋出來了,身子還在裏邊,且肩膀卡的死死的,左右上下,怎麼掙扎都出不來。

一時眼裏泛起晶亮的淚花,慌張之下,腦袋不知道怎麼也卡住了,竟然縮不回去了。

蕭長歌想哭,進退兩難,兩條腿不停地撲騰着,把雜草踹得搖擺起來。一股火辣的痛感在肩頭爆發,終於鑽出來了一些!

就在她滿心以為即將勝利時,似乎是一隻腳大力地踩在了她的屁股上,稚嫩激動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有賊!我抓到一隻小賊啦!”

心在顫抖,也不管會不會卡傷自己,蕭長歌跟條被夾的蚯蚓一樣扭動着身體,偏偏身後那人還跨坐在她腰上不起來,嘴裏還激動地高呼着叫人。

“別喊別喊!求求你別喊!讓我出去!”

聽着聲音是個不大的小男孩,他拍了一把那個圓滾滾的小屁股,對於這種吃裏爬外的小偷他是向來不手軟。本就憋了一肚子氣,好不容易趁他們不注意溜出來喘口氣,竟然叫他迷了路,鬼使神差還發現了一個小偷!這下子可有出氣的地方了。

蕭長歌踢起腿往後給了他一腳,只聽一陣哀呼,屁股上又傳來一陣劇痛,那壞她好事的小子竟然打了她的屁股!

見這小賊還賊心不死地要往外爬,韓望按住他的腿,猛不防又被他踹了一腳,心中怒氣更甚,對着那小屁股就揍起來。

蕭長歌也怒了,她最討厭別人打她的屁股,那絕對是一種赤裸裸的羞辱!“你快放手!讓我出去!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好你個小賊,小爺是傻了才放了你,給我回來!”韓望又是幾巴掌下來,打得那小屁股一顫一顫的。

身後忽然沒了動靜,蕭長歌的手慌亂中摸到了一隻腳,很大,鞋面光滑,似乎還有綉紋。

她也看不到牆內發生了什麼,直覺感到不安。

“陛下這是在做什麼。”

寒毛豎起,這可怕的聲音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大刀,只等着下一句就要她屍首分家。

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她的心就像泡在了一盆涼水裏。

“陛下?不是只小賊嗎?”

韓望看了看地上那個狼狽的小孩兒,此時她已經被宮人託了回來,烏糟糟的頭上頂着一張髒兮兮的小臉,一邊的臉還被磨破了些皮,一雙大眼全是慘兮兮的淚水,正在眼眶裏顫抖着,像極了一隻被拋棄的小狗。

身前的衣服全被蹭上了泥塵,一隻鞋子還在剛在的掙扎中踹掉了,小巧白皙的腳丫沾上幾粒泥土,看着跟個小乞丐一樣。

顧弋冷視着地上的小兒,人不大,膽子倒是不小?看着軟弱無用,倒真是小瞧了他。

悔恨,怒意,委屈,蕭長歌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哭聲之大,驚得樹稍的棲鳥飛跑了幾隻。

韓望被他哭得耳朵子疼,這就是王爺讓自己進宮伴讀的小皇帝?瞧那渾身上下,哪有半點當尊的氣勢,倒是丐幫幫主更適合他些,讓他來給這麼一個小蠢貨當伴讀,真是掉價,早知道剛才放了他出去。

顧弋也不出聲喝止,只抬了抬手,一個笨重的身子就撲到了小兒跟前。

閆公公顫着身子,老眼全是泥濘的淚水,看到小皇帝時肝兒都顫了,“陛下,您讓奴才們好找啊,下次可不許藏那麼深了。”

又是那個滿臉絡腮鬍的男人,橫着眼上前一步揪過閆公公的后領,大腳毫不留情地踹了出去,腰間的佩刀被他抽出,兵器出鞘的聲音不禁讓人頭皮發麻。

“看管不利,伺候不周,害得陛下受苦了,微臣替你處置了這奴才,陛下沒意見吧。”

雖是問詢,但是那冰冷的聲音配上冷峻的面容,誰不知道這是要殺雞儆猴,旁敲側擊?

“不,不,不要!”蕭長歌爬過去要抓着顧弋的衣角,卻對上他那雙毒蛇般的冷眼,怯懦地把手放下,只仰着髒兮兮的小臉看他,“是朕要和公公玩捉迷藏的,求顧卿不要殺閆公公。”

小兒本白嫩的側臉溢出一絲血珠,雙眼全是懼意,手也髒兮兮的攪在一起,混身上下都透着卑微氣息。

“才不是呢!他分明就是想鑽狗洞逃出去!”韓望不忘來補上一刀,方才被他踹了一記窩心腳,他可記着仇呢。

“陛下不乖,微臣不敢相信。”

忍得喉嚨發疼,蕭長歌終是又委屈嗚咽起來,害怕地看了一眼地上匍匐的閆公公,沾滿泥土的手就要揉進眼睛裏。

也不知是不是被這小子哭的心軟了,顧弋眼疾手快狠狠拽住了那隻臟手,兇猛的力道險些要折了她這小胳膊。

“陛下,手臟,不能揉進眼睛裏。”

“朕錯了,朕再也不找嬤嬤了,朕以為嬤嬤藏到外邊了,求顧卿......”小皇帝打了個哭嗝,又繼續道,“不要殺了閆公公,朕以後都聽話,再也不爬狗洞了。”

韓望撇撇嘴,小廢物就知道哭,英明神武的攝政王才不會相信他呢。

“陛下知錯了?”

小皇帝乖巧地點點頭。

這小廢物夜裏找嬤嬤,白天也要找嬤嬤,跟那群找娘的公主們有什麼不同,都是些不成氣候的鵪鶉,思及此,顧弋不由輕笑,自己真是高估他了,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跑吧。

閆公公終究是被打了二十板子,就像顧弋說的,他向來賞罰分明,沒有看好陛下就是失職,讓陛下受了傷就是不敬,只打二十板子他不虧。

蕭長歌被顧弋逼着去看行刑,板子每落下一次,她對這瘟神的恨意便多一分,連帶着那個多管閑事的臭小子。偏偏無情如他的攝政王還不准她哭,哭一下,多打一板子。

她沒有想過會連累了閆公公,更低估了那些宮人通風報信的本事,身後坐着的不單是個殺人如麻的閻羅,還是個老謀深算的狐狸。

“陛下請過來,微臣給您上藥。”

老狐狸手裏拿着一個白凈的玉瓶,身穿一襲黑底金絲華服的他正坐在屬於至尊坐的椅子上,兩極反轉看着極為恐怖。

他招手,自己只能灰溜溜地挪着步子過去。

靠得近了,蕭長歌感到一陣熱氣將她包圍,她站直了也不過才到他的下巴,頭皮在發麻,動作也僵硬起來。

溫暖的手指帶着冰涼的藥膏觸在臉頰,蕭長歌咬着牙,眼淚卻是不爭氣地低落下來。她開始恨自己這麼窩囊,怎麼見到他總是想哭。

“可是弄疼陛下了?”

顧弋確實是想讓他疼些,好記住今天的教訓,但看着那張慘兮兮的小臉,原本白嫩的臉蛋覆上一片紅腫的擦傷,指下不由地溫柔了些。

“謝顧卿,朕不疼。”

“那陛下為何要哭。”

蕭長歌又抬手要揉眼睛,冷不丁又被大掌握住,猛地直視那雙冷漠的眼睛,她連忙解釋到,“朕是感動的,以前朕跌倒擦傷了,都是嬤嬤給朕塗藥,現在顧卿幫朕塗藥,跟嬤嬤一樣......”

顧弋臉色微動,到底是個孩子,打了一巴掌給顆糖吃,就完全記得糖的甜而忘了巴掌的疼,這般乖順的模樣,倒真是讓人下不去手了。

“今日發現了陛下的孩子,是鎮遠將軍的外孫,名叫韓望,和陛下年紀相仿,微臣特地安排他來給您伴讀。”

顧弋又恢復生冷的神色,盯着那張小臉,聲音冷淡而平靜,似乎不是啟奏,而是通知。

韓望?蕭長歌氣得牙痒痒,到現在她的屁股還火辣辣地疼,一想到他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皇帝。

“我能不能......朕能不能換一個伴讀......”

顧弋疏離的眼光投在她臉上,蕭長歌一時拿不準,又小聲詢問,“他好凶......”

顧弋倒是笑了,本就是找來欺負你的,不凶怎麼對得起你那好父皇把韓家軍賣給敵軍的心意?

“那陛下覺得,微臣凶么。”

蕭長歌頭皮發麻,顧弋就跟一條冰冷的毒蛇,每每跟他對視都能引起一陣戰慄。

“顧卿和嬤嬤一樣,陪朕睡覺,給朕塗藥,都是為了朕好,所以顧卿不凶......”

聽着小兒天真可笑的想法,顧弋忍不住想笑,這樣么,那日後要了他這條小命時,還真是對不住他今日這般誠懇的態度呢。

“陛下只管當他是陪伴的奴才,若是受了委屈,臣一定為您做主。”

蕭長歌想着韓望,忽然覺得自己身邊又多了一頭吃人的惡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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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這皇帝不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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