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人心即鬼域（四）
人心鬼蜮，人言可畏啊！——果戈理《死魂靈》
有的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很奇妙的存在，不管你經歷了多少世，走過了多少生，該遇到的那些人，你是一個都避不掉的，因他們而生的故事也同樣少不了，只是不盡相同罷了。
“敘舊？真君倒是好雅興啊。”姜子牙一邊說著一邊幻出一套茶具，既然清源真君說要敘舊，那他便奉陪。
“就是敘舊，姜師叔，你我那麼多年未見，總有話要說吧。”
“真君此言差矣，我是雲遐神君的神識切片，你和神君相識許久，所以，你我算不上多年未見。”
“姜師叔這話就不對了，神君是神君，你是你，神君如今喜歡我妹妹，姜師叔並沒有，況且你和神君自從分裂后便是獨立的個體，你就是姜子牙。”
兩相對視良久，姜子牙搖頭一笑，他默默給自己和清源真君的茶杯注茶，注視着被水沖騰的茶葉和裊裊茶煙：“真君口齒伶俐一如往昔啊。”
“姜師叔過獎。”
“二哥和姜先生這麼晚了還在圍爐煮茶，好雅興啊。”
“如此雅事怎麼不叫我們呢？”
蘇小小和雲遐踏入姜子牙的庭院之時，姜子牙正在熱水烹茶，第一批沸水淋入黃檀茶案的鏤花處，水位漸漸下沉，只余濕漉漉顏色越見鮮明的雕花。
姜子牙沉默的看着他們，沸水浸茶之後香氣清幽四溢，他將壺嘴壓低，把茶盅注滿，兼注了一道沸茶，遞給蘇小小，臉上仍是溫文謙和的笑意，就如人間的世家公子一般。
蘇小小輕嗅茶香：“好一道雨過天青。”品過茶香后，她卻將茶盅放下，目光落在其他三人身上良久。
“既然都湊在了一起，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清源真君挑眉：“小小此言深得我心。”
雲遐也定定看着姜子牙：“然也。”
姜子牙哈哈大笑，“那姜某便卻之不恭了。”
“姜先生，請。”蘇小小微微頜首，神態是說不出的悠閑。
“那個叫林溯的孩子送回去了？”姜子牙問道。
“送回去了。”
“學員們也去博爾特了吧。”
“是的。”
“有眉目了嗎？”
“並不多。”
姜子牙和蘇小小他們一問一答，倒是頗有幾分默契。
“姜先生也知道博爾特？”
“知道一些。”
“恐怕不止吧。”
蘇小小笑着拿出一個平板，裏面林林總總都是關於博爾特少年收容所的信息，而所有信息發出的ip地址和姓名雖然是虛擬隱藏的，但動用科技手段不難破解出ip地址就在渭水河畔。
姜子牙看着面前的平板，心中感嘆蘇小小的聰慧。
“慈尊，這能說明什麼呢，住在渭水河畔的人多了去了，怎麼就能確定是姜某呢。”
“是啊，渭水河畔住戶雖多，但他們並不知道什麼s市的博爾特少年收容所，所以能關注這些事的只有您一人。”
蘇小小說的有理有據，s市和渭水河畔相隔千里，那裏並沒有什麼收容所少年失蹤案，即便是媒體報道，事不關已，他們何必去探究呢。
“沒錯，信息是我發的。”姜子牙大方的承認了。
“姜先生，對於這件事，您有何看法。”雲遐開口問道。
“牽一髮而動全身，環環相扣啊。”
“一切都不是偶然，背後推手或許是我們的老朋友也未可知呢。”清源真君說道。
“七日之內必有分曉。”蘇小小一派胸有成竹。
“不知道小林溯現在在做什麼。”雲遐突然改變了話題，開始關心起林溯來。
“這個時候，大約已經睡著了吧。”蘇小小看了看手機，已經快要午夜十二點了。
夜已至深。
神目所及之處，s市沉睡在靜寂的宵暗之中，只有朦朧的大樓照明以及待客的士的指示燈而已，就連喧囂也跟着漸行漸遠。
“希望小林溯可以做個好夢。”清源真君如是說道。
“姜某也是如此。”
……
正如蘇小小他們所料，s市另一邊的御景華庭別墅群已經漆黑一片，除了還在工作的路燈之外，家家戶戶都進入了睡眠狀態。
當然，林溯家也不例外。
自從林溯被接回家后，劉思源和林西西對他關懷備至。
吃穿用度，什麼都是最好的，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而此刻精緻寬闊的定製款大床上，林溯睡得不是很安穩，他似乎陷入了不太好的夢境。
“爸爸，媽媽，你們別走，別走……”
“不要，不要……”
夢裏林溯獨自一人站在黑暗裏，他的父母背對着他，不停的往前走去，任憑他如何呼喊，他們就是不回頭。
“爸爸，媽媽，你們等等我啊！”
“溯溯，別過來，我們不能陪着你了！”
回應林溯的只有父母的嘆息，他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越走越遠，直至消失。
“林溯，和我們回家吧。”
林西西和劉思源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林溯的身後，不停的讓林溯和他們回家。
“林溯，到蘇姐姐這裏來。”
林溯一臉茫然的順着聲音方向找去，是蘇小小他們。
“林溯……”
“林溯……”
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圍繞着林溯，這讓他更加的不知所措，他到底該去哪裏呢？
“林溯！”
“林溯！”
“林溯！”
“林溯！”
聲音越來越大，一刻不停的鑽進林溯的耳膜，他想逃離，卻動彈不得。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重重疊疊的聲音包裹下，林溯抱着頭蹲了下去，他不想聽到這些聲音了。
“我真的不知道……”林溯的情緒瀕臨崩潰，他想查明爸爸媽媽去世的原因，可他總覺得有一股無形的阻力在阻止他前進。
“那你就永遠留在這裏吧！”
忽然間，那些熟悉的面孔變換了表情，各個猙獰無比，恨不得將林溯拆之入腹。
“不要，不要……”林溯開始拚命的後退掙扎，他只想逃離這裏。
突然，林溯他們所處的空間開始扭曲，然後斷裂崩塌，林溯親眼看着他們消失，而他則在不斷的下墜，不知會落到什麼地方去。
“不要！！！”
夢裏失重的林溯猛然驚醒，他滿頭大汗，一臉的驚魂未定。
同樣的夜晚從他回來的那天就開始了，午夜夢回后，林溯再難入睡，夜夜靜坐到天明。
“蘇姐姐……”
林溯一聲呢喃，越發想念和蘇小小他們在一起的日子了。
……
日子按部就班的過着，博爾特少年收容所里學員們只找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情報。
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
這讓他們很着急，於是這天中午午休之前，林亦星他們一行人找了個理由鬧了一番，負責管教他們的老師念在他們是新來的，便只讓他們圍着操場跑上五圈。
對於其他少年來說，這樣的懲罰確實是最輕鬆的了。
在他們罰跑的時候，張玉卓和周瑩他們幾人一直在拐角處盯着他們看，眼神里是顯而易見的嘲諷和不屑。
自從他們來到博爾特之後，學員們一直試圖接近張玉卓和周瑩他們，可他們像是知道他們的企圖一樣，防備心相當重，對他們的任何措施舉動都是油鹽不進。
不過學員們也不是輕言放棄的性格，他們堅信會有突破的。
罰跑后，學員們趕緊到食堂扒拉了一口飯，雖然是殘羹剩飯，但他們一點也不挑，畢竟這頓錯過了，下頓就難說了。
風捲殘雲的午餐過後，學員們決定分開行動，反正現在是午休時間，這段時間是可以自由活動的。
凌妙妙沒有顧及凌柏書的嘮叨，選擇自己行動，她已經長大了，凌柏書總是過度的去保護她，這讓她很是苦惱。
心裏裝着事，凌妙妙有點心不在焉，她一點也沒發現她越走越偏，竟然走到了監控盲區。
“這是哪裏啊？”凌妙妙有些懵，他們進來這麼長時間，還從來不知道居然還有監控盲區。
凌妙妙突然覺得衣角一墜，她低頭一看，一隻瘦弱的小黑貓正叼着她衣服不放。
“這裏怎麼會有貓？”
這小貓臉上粘着泥土，毛也糾成一縷縷的，看上去十分可憐，凌妙妙蹲下來撫摸它的腦袋，小黑貓便開口喵了一聲，聲音也是細弱不堪。
凌妙妙妙想去拿點東西餵給它，沒想到小貓拖着她的衣角往外拉，竟是想帶她去什麼地方。
凌妙妙有點奇怪，任由它扯着東拐西拐，最終入了收容所後面的一座荒廢的房屋，那房屋門口有棵高大的桑樹。
小黑貓終於鬆開凌妙妙的衣角，轉而用細細的爪子在樹下刨土，因為弱小無力，刨得極慢。
小黑貓正拼上全身的力氣，眼前突然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它一抬頭，那雙好看的眼睛裏蘊着暖色：“你要找的東西就在這裏嗎？”
凌妙妙說罷在空地上拍了拍，小黑貓不安的點頭，她便微笑道：“我幫你吧。”說著便在它挖出的淺坑上一撥，過了一會兒，凌妙妙手上便覆了層薄薄的泥土。
小黑貓出神的看着凌妙妙的側臉，陽光給她鍍了一層淺金色，溫柔又有耐性。
那東西埋的並不深，凌妙妙很快便感覺到泥土中的異物，等到拂去上面的塵土，真顏才得見，原來是一塊已經破損的銀色徽章。
小黑貓指指那徽章，又在地上打了個大叉。
這表示徽章的主人已死。
凌妙妙錯愕萬分，她的目光停留在小貓身上，端詳良久：“你是特意把我帶到這裏來的嗎？”
小黑貓抬頭，認真的看着她，然後突然後退了幾步，轉身就跑。
奈何腿短，跑了沒多遠便被凌妙妙掐腰抱起，它渾身一激靈，正對上凌妙妙的眼睛。
凌妙妙道：“你是能聽懂我說的話吧。”
“喵……”
這便算是默認了。
“我知道了。”小黑貓被凌妙妙妥帖的安置在臂彎里。
小黑貓一動不敢動，乖乖的趴着，頭上凌妙妙的聲音響起：“走，我們一起進去看看吧。”
說完，凌妙妙便用嵌入體內特製的通訊設備和其他人聯繫，這座荒廢的建築或許另有玄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