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叄章
他耳中突然又響起了清晰的傳音：“好個繡花枕頭，倒是蠻會出風頭，真叫人美慕得沒話說。”
機辰良心中一動，他原看不慣這種世俗的庸人自擾，他感到俗不可耐，聽了傳音，不覺有點好奇。他略一打量周遭，人擠人，重重疊疊的人牆，哪有插足的餘地。
他看到好多人，尤其是小孩子，都把板凳、椅子搬在屋檐下，頂起腳，在凳椅上看，還有小孩騎在大人脖子上的。
突然，他有了發現，那可說是“非常”的現象，就是他抬頭處，只見大街兩邊人家，店鋪的樓房，屋頂上都有人了，家家紗窗敞開，珠簾高挑，簾底下，粉白黛綠、珠翠滿目，儘是老的、少的女人，都在向下凝視。
機辰良目光一轉，就把兩個籮筐疊在一起，再支上棗木扁擔，他也“高升”了，也可看清楚了。
那匹白馬固然是萬中選一的千里名駒，馬上少年，大紅吉服，上好蜀錦，珠冠簪花，鮮衣駿馬，已是動人，何況又是玉面如粉，朱唇星目，修眉如劍，鼻懸如膽，英俊瀟酒，兼而有之，確實是罕見的美男子，俏丈夫。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可以作為這個時侯，這個人的寫照吧。
也難怪人山人海，途為之塞，十里珠簾盡上鉤了，機辰良略一凝目，便已看清楚了馬上少年勁氣內斂，確是高手。
不過，斯人的雙目大靈活了，也即是世俗所稱的“桃花眼”，其人必生性風流，好色如命。而且，斯人雙眉高挑，已見心高氣傲，十分自負。濃黑的眉毛間，隱見攝人的煞氣。
馬上人，大約有自感春風得意，未免忘形，正不時向兩邊招手含笑，作答謝狀。
機辰良暗道：“桃花公子風流客，他就是四大公子之一？又有‘風雲四客’之美稱？以桃花庄在武林的地位，為何會屈就京華第一樓的嬌客？”
又自付着：“龍配龍，鳳配鳳，一定有門當戶對之處，姓寇的也來頭不小，只是明知‘千面公子最風流’，竟願以女相許，則此女也，想也不是什麼好姑娘……”
人聲混亂中，只見一點火星如豆，破空一閃，接着，是震天連珠響。
是那串百子連珠爆仗被點燃了，這個樂子可大了。
由子是猝不及防間，根本沒有看到有人出在二樓點燃喜爆，不止閑人們個個掩耳不及，亂退，亂擠，連那策馬停駐的八個壯漢也吃了一驚！
如非他們勒馬得快，性口非受驚亂竄不可，仍是有四五匹牲口驚嘶着，前蹄人立起來。
那十六位司賓也似大出意外的一齊抬頭，手搭涼篷向上看。
除了連珠喜爆大震，好像一條火龍在硝煙中隱現外，什麼也沒看到。
機辰良也有點奇怪，不知是誰開這個玩笑？不過那一閃火星，是瞞不過他的，一點火星能凌空點燃爆竹引線，也夠奇了。
“走火了！失火了呀…”閑人失聲驚呼，亂成一片。
機辰良本已準備有所行動的身形，又自頓住。他瞥見“千面公子”，本來尚在半箭之外，自喜爆炸，他就仰面疾視。
簇擁他的十六騎人馬，也因事出猝然，各自緊拉韁繩，唯恐坐騎受驚出事。
可是，“千面公子”雙眉一立，驟然縱馬飛騎，在將及現場十丈左右時，也正是火起之際，只見他一勒韁繩，右臂對空伸出。
鑲着珍珠鞭柄的金絲馬鞭就指向二樓，震耳的喜爆聲立即中斷。
那班本是驚怒發征的司賓及那八個壯漢等在愣了一下后，轟然而起。
閑人中也有不少人大喝叫好，由中氣之足，可知多是江湖客所發。機辰良也暗自點頭——他認為這位“千面公子”、所以能列名“武林四公子”，確有實學。
以十丈左右的空間距離，千面公子能在隨意揮鞭一指之下，把正在燃燒的連珠爆炸引線恰好以罡力打斷，這一手，夠漂亮的。
接着，便看到十幾個壯漢旋風般撲出。
有的是以扯下的錦幔向火頭上撲下、有的乾脆把外衣脫下壓火。
同時，一陣響，是里而有人出來，把正在燃燒及已燒焦的窗檻悉數擊飛，飛墜大街。
還好，閑人們在方才潑水就已四散射開，所以，碎木火球飛墜而下，並沒有傷人。
火，終子被撲滅了，只剩下餘燼殘煙，十幾個壯漢滿身焦黑水污的竄回樓里。
大家驚魂甫定，只是，僅此一來，二樓正面門窗全毀，一片焦黑，把一座披紅掛綠，氣象萬千的京華第一樓變成了劫后破船，好比一位美人兒被人家在花容上抹了一把黑灰，這真是大煞風景。
機辰良始終在注意“千面公子”，千面公子自揮鞭中斷連珠喜爆后，滿臉是陰殘的獰笑，一雙桃花眼，殺機畢露，不住地在打量着，掃視着周遭，好像要看清每一人、每一件東西似的。
還是那個叫倪業的司賓，堆着滿臉諂笑，水袖一展，大聲笑道：“姑爺駕到！”
千面公子哈哈一笑：“免了，謝過各位。”
機辰良暗忖道：“好小子，確實城府深沉，明明已經起了疑，知道有人同他搗蛋，在這種尷尬形勢下，仍能沉得住氣，倒是不可小覷他！”
他忖思着下步棋該如何走，同時他也估計方才對方以傳音說話的人是誰，以及方才先點燃喜爆，再加火攻二樓，把主人家弄得雞飛狗跳，灰頭土臉的又是誰？
他忖思一下，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出於一個人的傑作，則此人功力確實高明，且洞悉主人的底蘊。一是對他傳音說話的是一個人，而出手放火又是一個人，但他們用意何在？
機辰良再往深處一想，不由冷哼一聲：“好傢夥，這明是移禍江東之計，衝著我機某人。”
因為這個時侯，正是武林四公子發戰書，約斗他機辰良，而千面公子是來此相親，沒來由地被人弄了一場沒趣，那麼主人和桃花公子當然會懷疑是劍客機辰良存心來示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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