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於是，第二學期要開始了
喬冠俊拿着董源給的地址條，仰起頭看着咖啡館的綠底白字招牌。
對於從袁思維的電影啟蒙藝考培訓機構剛離職的喬冠俊來說這兩天的日子着實是不太好過，距離過年還有些日子，現在回家都沒辦法用‘大過年的’這個借口不和家裏人吵架，可是不回家，自己所剩無幾的生活費又很難支撐他在首都的消費，要不是董源東拼西湊的借了一筆錢給他，喬冠俊這連學校宿舍都沒得住的可憐大學生就只能睡天橋洞了。
好消息是，董源給他找了個活兒，一對一帶藝考生，時間是按小時收費，一小時200，一天兩個小時，換句話說日薪400，一周七天不間斷，一直上到藝考前幾天，歸了包堆的總收入喬冠俊算了算，還了董源借給他的錢還有這些日子自己生活費，到下學期手裏還能剩個2000多出頭不到3000，到時候再從牙縫裏扣點錢，雖然不如袁思維給的多但是拍作業也夠了。
既然是一對一上課，上課地點就隨意的多了，雖然喬冠俊為了省錢特別想學當年的俞敏洪，找個肯德基對付一下得了，但是董源告訴他那多少是有點對不起他的學生了，因此自作主張的幫喬冠俊把上課的地方定在了距離他住的招待所不遠的這家新開每兩年的咖啡館。
喬冠俊問過董源，他為什麼要選這裏，但是董源只是含糊其辭的沒說什麼。
“先生您意味嗎？”
上了二樓，這咖啡館裝修的很有文藝氣質，室內五六米的挑高，依靠從上垂下來的吊燈提供室內照明，顏色深沉的木質橫樑暴露在外卻不顯得突兀，吧枱旁邊以及靠牆位置的書架上除了各種書籍，還有就是各種電影的光碟，這地方喬冠俊沒來過，但是他一打眼就喜歡上了。
看看錶，距離和學生約定的時間還早，喬冠俊對着服務員搖了搖頭，“我兩位，但是還有個人沒到，我能先進去等他嗎？”
“當然，先生請進，這邊請，現在人不多，您隨便挑座位吧，我去給您拿菜單。”
喬冠俊隨着服務員走進咖啡廳，找了個被綠蘿環抱的靠傳導作為，窗戶朝南，下午這會兒正好背陰一點也不曬，順着大窗還能欣賞到不錯的街景。
“給您菜單，先生。”
喬冠俊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順手打開翻了翻，他頓時就慶幸自己坐的位置背對着服務員，不然他抑制不住自己眼皮狂跳的模樣肯定得被服務生看在眼裏——這地方的物價真是貴的媽哭貴，貴死了！
一杯咖啡就要15，拿鐵18，看圖片就那麼一小杯兩口就能喝完的量，至於吃的，意麵套餐52，也就一盤麵條加上一份沙拉，小塊的三角形的蛋糕，喬冠俊吃四五塊才能墊墊肚子的大小，竟然也要20多！
“先給我來杯不要錢的白水吧，我想等人齊了再點。”
喬冠俊表情僵硬的把菜單還給服務生，看着服務生態度特別好的答應之後先是鬆了口氣，然後在心裏把董源直接問候了祖宗十八代——董源啊董源，你知道我窮的叮噹響都要當褲子的人了，還給我整這麼高消費的地方？這待會兒學生來了要是想吃點什麼我這一掏錢課時費就沒了！
畢竟喬冠俊自己三餐都是十塊錢的蓋飯。
就在喬冠俊心裏盤算着怎麼搪塞那可能的要讓自己掏錢包的學生的時候，咖啡館門口突然出現個喬冠俊看着特別眼熟的人影——李芷蘭，她怎麼在這兒！
喬冠俊祈禱着這只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個巧合，但是他卻絕望的發現李芷蘭已經看到他了，並且對着服務生指了自己這桌后快步走過來。
“師哥好！”
“看到你我一點也不好。”
李芷蘭一副‘我早就猜到你會是這表情’的壞笑，而喬冠俊則總算是理解了董源為什麼要找這麼個咖啡館——李大小姐那身份，那身價，那階級，能在肯德基上課嗎？
今天李芷蘭穿着雪白色的短款羽絨服，一條緊繃修身的藍色牛仔褲，黑色的有一點點高度的皮靴，挎着個喬冠俊一看就很貴的小挎包，打扮的青春靚麗不像高中生，反倒是像個都市麗人——和打扮的很樸素的喬冠俊成鮮明的反比了。
“哎，這麼說……你就是董源給我找的那個學生？”
喬冠俊一副‘累了毀滅吧’的樣子說道，李芷蘭脫掉羽絨服，露出裏面同樣修身的深色針織毛衣落座，“董源師哥沒告訴你嗎？沒錯，師哥你的學生正是我！”
“電啟那邊呢？你不是還有那邊的課嗎？”
“退了，我把小綠的事情跟家裏說了，他們就同意我退課了。啊另外至於退出來的錢，嘿嘿，師哥，那就是你這幾天的工資了。”
喬冠俊捂着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李芷蘭是袁思維今年的搖錢樹，她就這麼跑了，袁思維這會兒怕不是要把氣全撒在小綠還有董源他們身上，“老董啊老董，你這真是給你自己找麻煩啊！另外李芷蘭，你說什麼也不該退了那邊的課啊，你這一走小綠……”
“這個你不用擔心的師哥，董源師哥在我來之前都跟我說了，他已經把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讓你放心帶我這個學生。”
“他一個大學生能有……老董真這麼說的？”
李芷蘭肯定的點點頭，喬冠俊看她的模樣不像撒謊。
“老董很多時候我根本就看不透他，換個人說這話我絕對不信，但是他說的……也許是真的吧，我就信他一次，不過李芷蘭，你就散從袁思維那兒出來了也不該來找我啊，我只能叫你考管理系和導演系的知識，表演系我是一竅不通啊。”
“我就是要考管理系，才找的師哥你啊，呵呵，很意外嗎？”
“誰？你？考什麼系？這都該考試了你換什麼專業？別鬧了，好好回去準備你的舞蹈去吧，行了散了吧，你就別拿我開心了，老董也是，陪着你耍我。”
喬冠俊聽到李芷蘭的話就好像聽到了弱智吧年度精選似的，說著話就準備起身走人，但是李芷蘭抓住了他的手腕，“師哥，我沒開玩笑，我是認真的，我是真的準備考管理系。我想成為一名製片。”
“你有病？幹什麼不好非得干這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工作？”
“師哥你不就是學製片的嗎！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
“因為我想去的是導演系啊可惡！”
不過喬冠俊還是坐了下來，“說說吧，怎麼突然就想當製片了？有錢人的任性？”
李芷蘭之後就是一通高談闊論，什麼當製片有前途，什麼對製片專業很嚮往，什麼想體驗幕後主使的感覺，喬冠俊沉默的看着她說話，突然插了一句，“老董跟你說什麼了？不對，李芷蘭，老董跟你說什麼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考電影學院？”
李芷蘭那說的眉飛色舞的模樣就好像被突然按了暫停鍵，卡了一下之後就好像和沒事人似的，“師哥你說什麼呢，我當然要考電影學院啊，而且我也沒打算不考表演系，只是多考一個管理系做預備……”
“你說過你家裏人想讓你考電影學院對吧？所以你是不是只是因為家裏的原因才不得不來考試的？其實你自己根本就不想學電影？我說的沒錯吧？”
喬冠俊說完這話，他又想起來這活兒是董源丟給他的，“老董和你說了什麼？”
李芷蘭不敢和喬冠俊對視似的目光游移到窗外，“說了半天我有點渴了，師哥，你想喝點什麼嗎？我來點單。”
“不用了，我有這杯水就夠了，另外根據你的回答我可能也準備回家了。”
李芷蘭點點頭，但還是叫來了服務生給兩人都點了咖啡，因為是點的只是美式，所以上的很快，李芷蘭抿了一口苦澀的咖啡，捧着咖啡杯，“其實從我小時候開始……”
“停，我不想聽你跟我倒苦水，謝謝你的咖啡，但是這是你請我的所以別指望着我還你什麼，走了，有緣再見。”
“嘖你這人怎麼一點耐心都沒有啊！啊對對對！我確實不想考電影學院！但是那是之前！我現在想考了！真的！你怎麼就不信我呢！”
本着珍惜糧食是美德的喬冠俊被美式苦的直砸吧嘴，“畢竟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沒想考電影學院，你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和電啟里其他考生完全就是兩個模樣，這也是我討厭你的原因，別人都在努力，而你卻在這些努力的人中間一副得過且過的混日子模樣，我頂討厭這種人。”
“我有表現的那麼明顯嗎？明明我在家裏的時候誰都看不出來我不想考的。”
“他們看不出來是因為他們根本沒看你吧？笑死個人了，這就是大家族嗎？嘖嘖嘖。”
喬冠俊毫不掩飾的嘲笑着李芷蘭，後者也不再裝乖，嘖着舌頭給了喬冠俊一個大大的白眼，“那你又是怎樣？啊，難道說師哥一直都在盯着我看嗎？好噁心哎。”
“盯着你看倒是不至於，只是我覺得你身上有搞藝術的人該有的精神。”
“什麼精神？有錢人的精神？”
“反抗精神，”喬冠俊給了李芷蘭一個‘孺子不可教’的撇嘴表情，“從咱們認識第一天，你不好好練表演來蹭我們的晚自習，我就察覺到了，之後小綠的事情里，就算她是你朋友，你的所作所為也有點過激了，說實話你把王燕那貨的劇本大聲朗讀的時候真是驚到我了，現在你又跟我說你要考管理系，退一萬步講你說的是真的，李芷蘭，承認吧，考不考電影學院對你來說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想反抗。”
李芷蘭是在反抗的，反抗權力者的淫威，反抗家長的安排，反抗被定好的命運，甚至是反抗自己裝出來的那份乖巧，喬冠俊得出了如此的結論。
“也許吧，不過我自己沒什麼感覺就是了。”
“那幾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就算是我的猜測不對，那跟我也沒關係，你反抗去吧。”
“反抗……有什麼不好嗎？這是不對的嗎？難道說我就應該按照家裏的安排過完一生？”
李芷蘭的語氣透露着一絲絲憤怒與不甘。
喬冠俊看着她緊緊握着咖啡杯的手。
“我都說了反抗是搞藝術的人最應該擁有的精神，我說反抗不好了嗎？從波普文化對抽象主義的反抗到畢加索那副格爾尼卡對戰爭的反抗，從假畫耶穌與通姦女人到早前的文藝復興時期藝術家們對教會的反抗，你看，搞藝術的多少都得有點反骨，當然搞藝術的也得拎得清該反對什麼，該和誰站一起，不然他創作的就不是藝術，是污漬。”
然後喬冠俊就發現李芷蘭那少得可憐的藝術細菌根本不能理解他舉的例子都是什麼，只能嘆了口氣。
“電影你總看過吧？西線無戰事？嗯？看過嗎？又或者鐵達尼號，真么經典的電影哎，那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你總知道吧？你看這裏面那個不是講述反抗的？啊鐵達尼號那個你從反抗門當戶度的角度理解。”
“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如果你只是家長的牽線木偶，我才不會和你多廢這麼多話，我會直接拍拍屁股走人，哦對，你要是沒點反抗精神也不會坐在這兒跟我聊天了，李芷蘭，你大可以自信點，我雖然討厭你那別人努力你偷懶的不認真態度，但是我還是蠻喜歡你那反抗精神的苗頭的。”
“師哥你突然說喜歡這詞兒，有點噁心到我了，你還說你討厭我吧。”
喬冠俊對着又開始裝起來的李芷蘭比了個國際友好的手勢，“所以說回正題吧，李芷蘭，只要你是真的以反抗精神為驅動力，我就會幫你，所以我再問你一次，你現在考電影學院，是發自真心的想給某些人一個好看嗎？”
李芷蘭認真的點點頭。
“那好，我會幫你，但是李芷蘭我先醜話說前頭，我也只是個大一的學生，我沒有成功的教人考上電影學院，我只能是把我知道的東西，還有這學期老師教給我的東西教給你，而且比起那些早就開始準備的考生，你也別抱有什麼幻想我能給你什麼捷徑，咱們只能盡人事，然後聽天命，看你那反抗精神，老天爺幫不幫你了。”
“那是自然！”李芷蘭對着喬冠俊比了個耶。
“嗯，那就好，另外還有兩件事，第一，咱么剛才聊天的這段時間也算今天的課時啊。”
“啊？師哥你就這麼糊弄未來的師妹嗎！咱們剛才這純聊天哎？”
“你離考上還早得很呢，什麼師妹，說不定年後咱們就再也不見了，再說我提醒你上電影學院要有一顆反抗精神的心，怎麼就剛才純聊天了，還有件事，你還沒回答我呢，老董給你吹得什麼風，讓你改主意考管理系的？讓我聽聽老董這能把黑的吹成白的的嘴什麼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