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離者
李可深吸一口氣,看向葉墨茜,最終給出了答覆:
“小茜姐,我希望跟着你學習。”
林楓一副預料如此的表情點了點頭,對着葉墨茜說道:“在他們確認你來紫藤市之前,你還有帶着這個孩子逃跑的機會,我可以動用我的關係幫你搞到兩張去往離疆的船票,那裏幾乎沒有出離者,不會有人打擾你的生活。”
“繼續攛掇我逃跑,還不如先幫我找份工作。”葉墨茜說道。
“我這裏可不是勞務中心——況且這比偷渡要難的多,這座城市從上到下,每一個崗位都由貓家族管理着,從脫衣舞廳到五金商店,尤其是政府相關的人,你一定要小心。”
看見葉墨茜點點頭,林楓準備轉身離去。
“接着這個吧。”葉墨茜拋去一個布袋,被林楓穩穩接住,“先別打開,小心灑了。是那詛咒的骨灰,冷笑家的痕迹你拿着會更有用點吧,就隨你拿去交差吧。”
“那麼作為回報,我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吧,四七五當鋪改名叫三六九當鋪了,進去的方法還是老一套,你可以去那避避風頭。”
隨着林楓的離去,大廳又變得空曠了起來,葉墨茜打了個哈欠,李可看着葉墨茜那張掛着濃濃黑眼圈的表情,有些拘謹地問道:“小茜姐,你要不要到我的病床上先休息一下?”
“我倒是不用睡覺,而且也該準備一下明早帶你離開這裏的辦法了。”
“離開這裏?療養院嗎?用什麼辦法?”
“當然是裝成你的遠方親戚咯,為此得搞來一張孤兒院的證明。”
“這時候?”李可瞪大了眼,現在大概是晚上兩三點“不行不行,孤兒院這個時候早關門了。”
“是要用出離者的方法,你可以把這當作你的第一課——雖然好孩子這時候該睡覺,不過看你這麼興奮的樣子,應該能認真聽吧。”
“首先,我們平常生活的世界被稱作‘凡運’。”葉墨茜拿起一張餐巾紙,鋪平在桌子上,“凡運的重點在於‘運’,運氣、運動、運行,總而言之就像這張餐巾紙一樣,它在輕微地運動,它由凡人那不可預測的命運組成。運行其上的法則被稱為有形法,即有形體的法,就像物理規律和機械運動一樣,它的總數是有限的,並且只能達到可能性所觸及的結果,也就是可能之事。”
葉墨茜又隨手拿起一支桌上的簽字筆,在地面上畫著什麼,一邊隨口講解道:
“出離者,則是背離世界的人,你把這個稱呼當作巫師或者魔法師也可以,但以正確說法來說,這個詞實際的含義並非由來於力量而是慾望,也就是有着想要不斷登升脫離痛苦,最終成為近乎神明的願望的人,就是出離者。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儀式。”
葉墨茜勾勒完全,簽字筆留下的筆跡散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輝。
“儀式由方法、道路、痕迹和慾望四個部分組成,從某種意義上講還有運氣,或者說因果,但一般來說運氣方面的事情當你開始實施的時候就基本已經達成了。方法就是我畫的法陣,或是念叨的什麼咒語,我揮舞刀子就能切開事物也同樣是某種方法。”
“至於道路,就是我們所祈求依靠的神,我們也稱之為司欲,某種慾望規律的化身,又或者是登升的出離者?總之我到現在也沒有搞清楚,他們曾經為登升的慾望所進行的行動,於登升后就成為了道路,也稱無形法。”
李可好像想起了什麼,
於是問道:“你們一直說過的那個‘冷笑家’,也是某位司欲嗎?”
“說的沒錯,他是財富的守護者、價值的審判者、冥界的看管人,也就是故事裏面會出現的那種守着財寶的傢伙——所有的司欲都會慷慨地回應儀式,如果他們注意的到的話。不過除了‘冷笑家’以外,他是最吝嗇的司欲,必須付出價值才能得到價值。”
“儀式本來還需要一些材料。”葉墨茜把手按在法陣上說道,“不過由我來的話大部分就可以省略了。”
“是因為你很強嗎?”李可一邊盯着法陣上的變化,一邊問道。
“雖然你這麼說讓我很高興,但實際上沒什麼太大的關係。解釋說明很麻煩,我長話短說——就像開動機器需要油一樣,驅動儀式也需要動力。而我們稱之為‘痕迹’的就是動力所在,之所以叫痕迹,因為那是司欲行動留下的軌跡,就像巨輪在海面上航行,留下的波紋也足以推動紙船前進。”
“痕迹分為不同的種類,因此效用也有所不同,我容納了某個巨大的痕迹,因此大部分的儀式我都不需要任何準備就能進行——當然,你最好不要試着這麼做。”
“因為會失控?”
“你怎麼知道?”葉墨茜問道,旋即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哦,對,剛剛林楓說我壞話的時候提及了這個。”
“你會變成怪物嗎?”
“至少現在還沒有——那個詛咒就是這樣,接納了冷笑家的痕迹,而後變成了慾望的殘渣。殘渣就是受他者慾望驅使的事物,既有司欲的殘渣,同樣也有某個個人的殘渣,就像上班族被老闆驅使一樣。”
李可聽罷一陣駭然,卻看見葉墨茜按着法陣的掌心處亮起一陣實體化的光芒,葉墨茜慢慢挪開手,一張表單出現在了法陣的中心,構成法陣的墨水像蠕蟲一樣扭動着鑽到表單上,慢慢形成了一張證明表,證明葉墨茜是李可的遠方表姐,表單正出自於李可所在的孤兒院。
“最後一點,慾望,你有強烈的想法去做什麼,那麼你就能做到。你抱着如此強烈的想法想要找到你的姐姐,那麼你就註定能成功”,葉墨茜抖了抖手中的證明表,又一轉話頭“——雖然話雖如此,但是凡人並沒法很好的利用自己的慾望,他們只是受運勢的波濤所左右,除非利用無形法找到方向。”
“這個證明...是真的嗎?”
“當然啦。我可不是造假證的,就算去問孤兒院的工作人員,也會得到這是貨真價實的答覆吧。”
“不過你之前不是去面試護士了嗎?院長應該會認出你吧。”
從葉墨茜之後再進到療養院的樣子來看,恐怕院長沒想過要招她吧,一方面是紫藤市風土病的患者大多是男性,另一方面則是她的穿着過於嘻哈風了吧。但讓李可來想像,她怎麼也想像不出葉墨茜穿着西裝來面試的樣子。
“我就說面試結束后偶然見到了你,發現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妹,你可要和我打好配合哦。”
“好、好的。”
“那麼今天的課程就結束啦,該去找家24小時咖啡店坐坐了。”葉墨茜伸了個懶腰。
“這麼快?”李可有些不敢相信,“我還以為會教我些更實用的東西呢。”
“雖然我講了這麼多,但你實際上還是完全不理解吧。”葉墨茜拉下胸前口袋的拉鏈,從中掏出一副細長的卡牌,“對於你這樣的人,天方夜譚的講解或許不如自己領悟來的快,這套曼什里牌就送你了,權當我的禮物。”
李可慌張地接過牌,細長的牌上沒有文字,僅有數字和畫面,一共三十六張,而數字則是從零到三十五。卡牌有些老舊了,從其上畫面的畫風來看,似乎並非出自一個畫師,而是不同的人創作的。
“這是名叫曼什里的暮光島人整理的一套圖卡,繪製了一些出離者在夢中所見的司欲的樣子。司欲本就是無形無名無在的存在,我們稱呼他們的名字也不過只是用某個詞來描繪他們的形象,現在我們一致使用的司欲之名也能當作微弱的痕迹使用,他們在歷史中可能還有其他失落的名字吧——你可以先試試看着畫面猜猜他們的名字,或許能逐漸感應到他們的痕迹。”
李可坐在病床上,用指腹掃過牌面,看着曼什里牌上那詭異如夢的畫面,她忽地抽出其中寫着數字二的卡牌,卡牌上左右分別畫著跪着的一男一女,男子捧着葡萄,女子捧着石榴,他們跪坐於天平的兩端,其下則是熊熊烈焰。
煙霧蒸騰於半空中,彷彿形成了一張臉,但那臉並無眼鼻,只是在扭曲中形成了某種淡淡的,有如笑容的曲線。
她忽的想起在她更小一些的時候,一名慈善家向孤兒院捐贈后與孤兒院院長共度午餐,她和其他孩子抱着某種崇敬抑或好奇的想法偷偷跟上了那名慈善家,當他從孤兒院院長的辦公室離開,轉過一個轉角,被孩子們團團圍住。他好像僵住了,像被某種怪異的昆蟲攔住了去路,孩子們都發現了這一點,只是盯着他。
那時,李可說:“先生,我很崇拜您,我們怎麼才能成為您這樣的人呢?”
而他則擠出一副笑容:“孩子們,請讓讓,我還有急事要做。”
李可舉起那張卡片,說道:“冷笑家。”一股冷峻的氣息從她心前爬過,像是人對財寶的撫摸,她此刻已然洞悉冷笑家的痕迹,它有一股金錢的味道。
李可醒來的時候,張護士幫她洗完臉,-同時為她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當她聽說自己的姐姐找到了的時候,她差一點跳下床去跑去找她,隨後她才從剛睡醒的懵懂中醒悟過來,不久后她就看着院長和葉墨茜邊談笑邊走進她的病房。院長愉快地向著李可介紹她的“表姐”,葉墨茜露出一副尷尬的假笑,顯而易見的是她並不擅長偽裝,至少在這方面她不夠擅長。
李可只好低下頭祈求院長不要發現,而院長則將之誤以為某種過度感動,一面祝賀她一面安慰她:他們間治療的契約關係還沒結束,因為他們還住在紫藤市,所以在周末時還能繼續來這家郊區的療養院檢查治療,並且還能再見到那些親切的護士們。
而當他們將要離開時,卻意外的發現除了李可在孤兒院那穿來的衣服以外,她居然沒有別的任何一件適合外出的衣服,甚至那孤兒院帶來的衣服現在也已經小了一號。
李可流浪於這個社會,但終究不是真正的流浪兒,她甚至比普通的孩子對這個世界要更加陌生,她甚至沒有上過學,孤兒院並不教授什麼實質性的東西,如她一般稍微好學者可能會學上一些算數和識字,但更多人則在渾渾噩噩中等待着下一次被拋棄。
“走吧,讓我們去買點東西。”葉墨茜說道,“小孩子就該穿得光鮮亮麗點嘛。”
“但是...小茜姐你不是在被追殺嗎?這麼出去好嗎?”
“我準備來試試他們的水平,除此之外,你不是想找你的姐姐嗎?我也在找人,正巧我認識一個很會找人的人,就讓她來找找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