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世

隔着一層紋似水波，色彩瑰麗的雲煙氣泡，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掌所高舉而起的劍刃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直刺得昭紇方才微睜的眼睛生疼，而後冰魄似的長劍便柄雷霆之勢而下直朝她面門劈來，昭紇慌忙垂首掩袖去擋，世界隨之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

……

冥界陰冷，魔界瘡痍，人間多苦，唯有那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宮，彙集了這世間一切的美好，安寧祥和，美麗富饒，人妖精怪，無不心嚮往之。

今次三月，桃李花開，這本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卻為著九幽的紅蓮之境裏一束火光衝天燒紅了半邊的九重天宮，也染紅了不少仙家的眼，這一天就開始變得不平凡起來。

柳窈着一身點翠青煙的仙家女官的裝束，雙手交合，正領着一眾婢子預備着回青鸞殿去，拐過彩雲騰騰的九曲迴廊，這廂里才將將踏上回宮必經的浮橋，那廂里衝天的火紅便刺得她睜不開眼來。柳窈閉目以袖掩面，阻擋着那股撲面而來的溫熱之感，好一會才覺着那紅光散去，這才緩緩放下手來，舉目朝那光的源頭望去。

“這是怎麼了？可是有妖怪打上來了？”說話的是芙蕖處派來幫忙送首飾的一位小仙婢子，臂生魚鰭，喚做折袖的，說起話來怯生生的，一臉茫然驚慌的看着周圍，很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問道。

柳窈駐足，半眯着眼往後朝她一瞟，言語尖酸道:“瞧你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咋咋呼呼的，一點規矩都沒有，這要是前面跟着個主子，你就得被拖下去打板子。”

折袖立刻垂首認慫:“婢子知錯。”

“不僅沒規矩，還沒見過世面，妖族都已然臣服我天族一千個年頭了，就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打上來。”柳窈收回眼來，領着她們繼續超前走去，“不過，昔日昭紇這神使之名，四海何人不知？雖說她從前不常出現在這九重天宮，可你竟是連她的赤霄夕照都不識得嗎？”

折袖趕忙答話:“有所耳聞，卻是從未曾有幸見過。”

柳窈聞言，當即停下來腳步看着她:“你管這叫有幸？”她一聲嗤笑，“說起來，那三江之主家的三公子倒是有幸見過，可結果呢？新婚之夜，便是被她這樣一把大火給屠了滿門。”她繼續朝前去，“如此大罪啊，換了誰都該是個魂飛魄散的結果，可偏偏，她就只是被鎮壓在了九幽紅蓮之境裏三百年而已。”她感嘆着，“哎，這有人撐腰就是好啊，更何況這撐腰的還是堂堂上神，有這麼個人護着，麻雀也能變鳳凰，精怪也能成神使，就連殺了人屠了人滿門，也都不用死。”她看向空中那團火光最亮眼的地方，“你看，她這不就出來了嘛！”

折袖亦步亦趨的跟着，“能得上神這樣的人物護着，這位神使，想來也是來頭不小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柳窈聞之大笑，“來頭？”她順了口氣，“她有什麼來頭，不過就是一團風吹即滅的燭火精，身份之卑賤更是連你我都不如，這也不知是前世修了怎樣大的福分，竟能入了上神的眼，打小便跟在上神身邊。自打上神回來天宮，便也順勢跟着一同去了天外天行神使之職。”她轉而遙望着東方那片遙不可及的天際，“位於九重天之上的天外天啊，那可是神才能居住的地方，就連天帝都不能隨意踏足。她區區一個下界精怪，卑賤之軀，竟就這麼堂而皇之的住了上去，當真是荒謬至極！”

“姐姐莫氣。”折袖陪笑着，“聽姐姐這樣說，上神待這位神使當真是極好的呢。”

“不僅如此，這神使啊對上神也是嬌柔溫順至極的，對別人都是兇巴巴的。”折袖身旁一梳着驚鵠髻的婢子忍不住插話與她道，折袖朝她湊近兩分，“姐姐這是何意？”

“還能是何意，這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這神使啊愛慕上神愛慕得緊呢！”另一畫著小山眉的婢子插話道，大家就都有一嘴沒一嘴的八卦起來。

“可不是，可誰叫我們上神身份尊貴，又風姿卓絕，要換做是你日日與君相伴，你會不心動嗎？呵呵……”

“我呀？我都不用與君相伴，就曾那麼遙遙見過一眼上神的側影，就叫我心動不已了。”

“對啊對啊，所以神使愛慕上神，這倒也不奇怪，怪的是上神他老人家，竟也是對神使百般呵護的。”

“這有什麼，畢竟是自己親手養大的，這天下哪有父親不疼惜自己閨女的？”

“你確定是閨女而不是童養媳？”

眾人聊得正酣，直到柳窈轉過身來看着她們，一聲呵斥:“好了。”眾人立即鴉雀無聲，畢恭畢敬的站立着，垂首聽着她的訓斥，“一個個的，也不瞅瞅自己是什麼身份，就敢在這跟個長舌婦似的非議神使，這要讓有心人聽了去，在公主或者天帝面上告上一狀，你們全部都得扔去拔舌地獄把舌頭拔個乾淨，永生永世的做個啞巴。”

眾人應聲說:“是。”心裏卻在不住的吐槽，這當官的了不起啊，還不知是誰最先妄議的神使，倒還好意思教訓起她們來了，當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大傢伙猶自心中咒罵著，頭頂上卻忽的一陣疾風刮過，帶來幾點子的星火，和一句大音希聲的話語:“柳窈仙子說得極好，我看你們的舌頭，也確實都該拔了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