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現在的年輕人,還是太年輕了
秦川頂着烈日,回到雜役院中,已經過了晌午時分。
「七七八八不要九……七七八八不要九!」
院角偏房之中。
牌九嘩啦聲響,伴隨着激昂呼喝聲,回蕩在院落上空。
看這般閑散模樣,下午應當是沒太多活兒了。
胖管事端坐案首,緩緩掀開骨牌,一張圓臉上頓生開懷,大笑着將桌上靈石摟到身前。
牌桌上光着膀子的雜役,口中罵罵咧咧。
一旁圍觀的,則忙稱讚管事牌技過人。
「秦老弟回來了,飯菜在鍋里熱着呢。」
聽見屋門口有動靜,胖管事頭也不抬,施施然囑咐一句。
以他練氣五重的修為,靈氣已經貫通奇筋八脈中,陽維、陰維、陽蹺、陰蹺四脈。
生生靈氣繞首循環,耳聰目明,遠超凡俗。
光是聽一聽腳步呼吸,便能辨認出來人是誰。
也不知曉這些個雜役弟子,究竟是誰給的勇氣,會如此想不通,與他推牌。
「馮哥今兒手氣旺啊!」
秦川走上前去,笑贊一句。
胖管事名字喚作馮保,據說是某峰長老遠房侄子。
「沒位置了,掛個邊角吧。」
馮保只當他是要湊一角,手上飛速碼牌,渾不在意應了一句。
秦川卻是並不入座。
繞着牌桌走了一圈,湊到馮保跟前,明知故問道:
「馮哥啊,不知道今天下午,還有些什麼差事可辦?」
差事少,並不代表無活可干。
前身年歲不大,但自幼入宗,在這雜役院裏,也稱得上一句老資格。
自然知曉其中彎彎道道。
這兩日初嘗甜頭。
自是不願將大好時光,浪費在這牌桌之上。
「哦?你小子這是開了竅,還是失了智了,還學會邀活兒了?」
馮保手上動作不停,面上露出幾分頗為意外的玩味笑意。
不過看在那瓶小黃丹的份上,還是稍稍沉吟片刻。.
「這樣吧,老李頭他們幾個,在靈植峰上翻耕靈田。」
「正說缺人手呢,你去幫着搭把手,也記你半天差事。」
手指在骨牌上點了一點,頭也不抬,輕聲招呼道:
「名冊在主屋柜子裏,記得自個兒把名字添上。」
馮保一門心思扎在牌桌上,自是無暇多顧,隨口叮囑一句。
「好嘞。」
秦川見狀也不叨擾,輕聲應承下來。
自顧自退去膳房,取了八個饅頭,盛了一碗肉湯,連帶一大盆散亂素菜。
雜役院就這點好。
無論啥時候幹完活回來,總能有一口熱湯熱菜。
煉體之人,消耗甚巨。
雜役院弟子,乾的又都是體力活。
不吃飽怎麼能行。
自顧自吃飽喝足。
去主屋取了名冊,添上名字。
這才去棚里領了背簍鋤頭,又灌上兩大壺冰涼井水,搭上一塊白布,向著靈植峰方向趕去。
一路山花爛漫,綠樹成蔭,偶有蟲鳥在草葉間聒噪,令人更覺心煩燥熱。
莫約行了小半個時辰。
一眼望不到頭的平整靈田,伴着各色靈植作物、紅黃花朵,齊刷刷映入眼帘。
都是靈植峰山腳下,種植尋常作物的下品靈田。
佔地廣,工作量大,價值也不算高。
專業的靈植童子,農忙時打理不過來。
便會讓雜役院,派些人手幫忙翻耕。
這也是一樁上好的差事。
田間地頭,農作物收穫時,有所遺落錯漏,乃是常有之事。
凡俗民間,自古就有農閑時,漫山遍野「溜紅薯」的習慣。
太玄宗財大氣粗,瞧不上這三瓜兩棗。
原則上來說,從地里翻找出來的遺落作物,都歸自個兒所有。
不過到了雜役院裏,自然也有雜役院的規矩。
默認自留三成,七成上繳管事。
尋常雜役弟子,想要受這烈日勞累之苦,還沒這門路呢。
秦川舉目打量一眼。
在一片偏僻蔭涼處,尋見了熟悉的雜役弟子身影。
幾個人擠在樹蔭底下,有氣無力地揮鋤翻地。
偶爾彎下腰去,挑揀出些殘餘豆薯,使勁抖落泥土,隨手扔進自帶的背簍里。
倒也不是存心要磨洋工。
主要是天氣酷暑,日頭毒辣。
稍微放緩些手腳,等到日頭西移,樹蔭山陰之類的涼爽處,也會相應擴張。
隨着陰影擴張的速度,調整自身鋤地效率,便能時刻處於蔭涼之中。
一看就知道是老油條了。
秦川也不耽擱,快走幾步,湊上前去。
「老李叔,我來幫忙了。」
人還沒走攏,先與頭前的老雜役打個招呼。
「哦,川小子啊。」
雜役院中年紀最長、資歷最老的老李頭,聞聲抬頭瞄了一眼。
將鋤頭立在田裏,扯起掛在脖頸上的粗布,使勁抹了把汗,聲音低沉沙啞,道:
「你往東頭去一點吧,那邊樹影雖稀疏些,卻勝在無人鋤過,或許能翻出些好東西來,正適合你們年輕人。」
身旁其餘雜役弟子,聽見響動,隨意瞟過一眼。
天氣炎熱,酷暑之下,誰都沒有開口閑聊的心思。
自顧自埋下頭去,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好!」
秦川自是沒有意見,咧嘴笑着應答一聲。
「我多帶了壺涼水,就擱這兒了啊,你們稍微勻着點兒。」
其餘雜役弟子,當然也帶了飲水過來。
只不過眼下這般天氣。
再怎麼冰涼的井水,在外邊放上些時辰,也都變成了熱水。
解渴尚可,消暑就遠遠談不上了。
聽見這一番話,當即便有人停鋤擦手,向著田埂這邊走過來。
秦川斜過身子,從背簍里拎出一壺井水,輕輕放到樹旁。
提起鋤頭,朝着老李頭手指的方向過去。
行出百十來步。
才又看見一處影影綽綽,偶有稀疏陽光灑落的樹蔭地。
旁邊,就是靈植峰山門所在。
高聳數丈的青石山門上,鐫刻着各色莊稼作物。
在那最頂端上,還斜豎著一柄鋤把黝黃髮黑,不知歷經多少年頭的鋤頭。
雖然土氣了些,倒確實有幾分靈植峰的風格。
秦川走到田埂邊緣,側身將背簍放下,又將那塊白色粗布,搭在脖頸肩頭。
這才一鋤一鋤,學着其他雜役,慢慢翻耕靈田。
「唉,現在這些個年輕人啊,還是太年輕了,都不行,吃不了苦。」
還沒翻出半壟。
一道故作老氣,刁鑽嫌棄之聲,驀然傳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