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勇將
聽俞慶說得如此有把握,韓慶之輕輕點頭。“既然如此,咱們就姑且一試。若是能令賊軍不戰自亂,也能助俞帥一臂之力。”
當初那個“棄船登岸,強行突入中左所內”的作戰計劃,原本就是個緊急方案,並未經過深思熟慮。
既然俞慶能提出更好的計劃,並且還能為新計劃提供物資供應方面的保證,他就沒必要非堅持原計劃不放。
“那就先去嵩嶼千戶所。咱們剛好繞過廈門島,然後調頭向北。”俞慶終於找到了發揮自己作用的機會,再度用力揮手。
終究是俞氏第三代子弟中的翹楚,他雖然指揮能力一般,對福建沿海的地形和水文,卻了如指掌。
帶着大夥乘風破浪而行,只用了短短一個多時辰,就抵達了與廈門島隔海相望的嵩嶼千戶所。
這個時代的廈門島,遠不是另一時空二十一世紀那般繁華模樣。島上大部分陸地還都沒得到開發,有人居住和生活的區域,都集中於中左所堡壘周邊二十里之內。
廈門島的西部和北部,基本上荒無人煙。而跟廈門島隔海相望的嵩嶼千戶所,也完全是一座軍寨,周邊除了一大堆窮困破舊的軍屯之外,看不到什麼人類居住的痕迹。
千戶所的最高長官姓楊,名宏盛。年紀和楊萬里差不多大。其手下按照花名冊,應該有一千弟兄。實際上,卻連五十歲以上的老屯丁算在內,都湊不出四百人來。
前幾天聽聞俞咨皋吃了敗仗,被海盜堵在了廈門島上的中作所里,楊宏盛立刻就想棄了堡寨和麾下弟兄們逃走。
然而,轉頭一想,自家在邵武那邊做了縣丞的兒子,肯定會受到牽連。又硬着頭皮留了下來。
駕船出海,馳援廈門中左所的膽子,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死守嵩嶼千戶所,力阻海盜上岸劫掠的本事,他也不具備。
所以,決定留下來之後,楊宏盛第一時間,就帶着麾下老弱病殘們,在千戶所內的官倉附近,堆滿了乾柴和大桶的魚油。然後將自己的床鋪搬到了敵樓上,準備只要看到海盜登陸,就立刻下令將魚油點燃,將原本供應福建水師的糧食和物資,一把火燒個乾乾淨淨。
然後,他自己再一把火燒了敵樓,與千戶所一道化為灰燼。如此,他兒子的前程便不會受到任何牽連。萬一運氣好,朝廷過後旌表他的忠心,說不定還會給他兒子升上幾級,從縣丞直接躍升知府。
那樣的話,他這把老骨頭,即便燒成灰灰,也值得了。
聽聞海上有一支艦隊出現,楊宏盛立刻就下令點火燒倉。然後一邊哭,一邊準備點燃敵樓內的魚油桶。
好在他侄兒楊文忠眼神好,先一腳踢飛了親兵手中的火把,然後雙手抱着他的腰高聲叫喊,“叔父,叔父,冷靜,冷靜。船帆掛的是日月旗,大明日月旗!”
“那,那是賊人奪了俞帥的船,前來詐營!”楊宏盛一邊掙扎,一邊哭喊,“你不懂,你不知道許心素有多狡猾。趕緊你放開我,你自己去逃命。我今天只能死在這兒,我死了,才不會牽連你和你哥。”
“只來了六艘小船,頂破天也就是兩三百人!”楊文忠急的跺腳,對着楊宏盛的耳朵高聲叫嚷,“即便是海寇,只來了三百多人,咱們打一場再放火自焚也不遲。”
“是啊,千戶,打一場。打不贏咱們再逃!”
“千戶,咱們有堡寨,有炮,打不過再放火。”
“兩三百人,未必打得進來,想包圍咱們都不可能。”
……
其餘幾個百戶、總旗們,也一邊手打涼棚朝着疾馳而來的哨船觀望,一邊高聲給楊文忠幫腔。
如果有成千上萬的敵軍洶湧而至,他們肯定想都不想,直接丟下楊宏盛叔侄逃命。
而對方只有兩三百人,還分不清是敵是友,他們的膽氣就立刻壯了許多。
如果來的是友軍,嵩嶼千戶所自然高枕無憂。
如果來的是敵軍,光憑着兩三百人,無論攻破還是包圍堡寨,都絕無可能。
他們不逃走,好歹還是有正式編製的軍官。軍餉雖然經常拖欠,軍屯裏的收穫卻足以養家餬口。
若是他們逃了,過後即便沒有遭到官府秋後算賬。也丟了編製,徹底成了流民。今後全家老少,都得靠土裏刨食謀生。
“多少人?”楊宏盛隱約聽到了一個數字,停止了掙扎,閉着眼睛詢問。
“兩百,最多三百。”楊文忠向海上又看了一眼,非常確定的回應。“已經靠岸了,帶隊的人正在向這邊揮胳膊。”
“三百人,扶,扶老夫去垛口那。”楊宏盛仍舊不敢相信,用顫抖的聲音吩咐。
還沒等楊文忠有所動作,一名百戶忽然跳着腳高聲尖叫,“是,是俞游擊。揮胳膊的人是俞游擊。俞游擊帶着弟兄來增援俞帥了。不是海寇!”
“俞游擊?”楊宏盛立刻來了精神,推開自家侄兒,三步兩步奔向垛口。探出半個身子向外張望。果然,在正向堡寨靠近的隊伍最前方,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俞慶是俞咨皋的族侄,前程還頗為遠大。按道理,基本沒有勾結海寇做帶路黨的可能。
這下,楊宏盛算是徹底還了魂。趕緊命人打開了堡寨大門,親自上前迎接。
聽說大部隊還得幾天才能到,俞慶等人只是先鋒,楊宏盛頓時大失所望。
然而,當聽俞慶介紹說,站他身邊就是韓慶之,他頓時再一次精神抖擻,“原來是韓游擊駕臨,失敬,失敬。末將昨天夜裏還奇怪呢,怎麼金門那邊炮聲不斷。原來是韓游擊親自出馬,捅了許心素的屁股眼子!”
“楊千戶過獎了,在下只是奉俞游擊之命前來支援廈門,順路敲了海賊一悶棍而已。”韓慶之不願獨佔夜襲金門的功勞,連忙笑着拱手。
“游擊?兄弟你升游擊了?什麼時候!”俞慶卻大吃一驚,扭過頭,瞪圓了眼睛追問。
在路上之時,他還盤算過,將自己的游擊職位讓給韓慶之,夠不夠酬謝對方捨命前來支援廈門的功勞。卻萬萬沒想到,自己那個游擊身份,早已對韓慶之不具備任何價值。
“試游擊,還不是正式任命。”韓慶之一直拿俞慶當朋友,所以也不隱瞞,笑着將實情向對方道出,“我考了武科第一,加上前幾天守城的功勞,巡撫就破格舉薦我做了定海營游擊,具體能不能做得成,還得看兵部那邊。即便兵部那邊批了,實際上管的還是定海千戶所那麼大底盤,只是奉命籌備定海營。”
“這麼大的喜事,你昨天居然沒跟我說!”俞慶聞聽,立刻紅着臉高聲抱怨,“否則,否則……”
接連說了兩次“否則”,他也沒想出,自己還能拿什麼來為韓慶之祝賀。更想不出,俞家這邊,還能拿出什麼來酬謝韓慶之。
正尷尬之際,耳畔已經傳來了楊宏盛激動的聲音,“韓游擊相隔五六百里,都能捨命前來救援俞帥,末將跟廈門近在咫尺,豈敢坐視海賊囂張?末將願意盡起麾下弟兄,追隨韓游擊討伐海寇,雖百死而不旋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