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外患不足憂,內賊需謹防
狂悖!
大膽!
嬴政眼神中燃燒着怒火:戲耍信使也就算了。
寡人全當是你身在齊國,糊弄齊國君臣所需的陰謀詭計。
沒什麼大不了的。
跑到龍台宮,你還敢無視寡人?
看來是腦袋太多餘。
該摘下來當夜壺使喚。
他忍不住陰陽怪氣道:「看來,上卿對龍台宮頗為滿意,不如寡人將之賞與愛卿,作為府邸居住?」
老臣還不想死。
就想跟大王鬧點故事而已。
姚賈笑嘻嘻地端起雙手行禮:「臣,姚賈,參見大王!」
「受不起啊,寡人要見姚破交一面,難如登天。這個大王,該換你來當。」
話說的很重了。
直接挑明姚賈有謀反之心。
嬴政認為,這種程度的敲打,應該能讓老臣警醒。
「臣老了,干不動每日搬動五百斤竹簡的粗活,就喜歡多喝點小酒,多摟幾個小娘子。若是能有龍台宮這麼大的書院教書育人,將一身所學傳授,就再好不過了。」
撩撥得有點狠。
大王的火氣有點大。
姚賈主動降溫。
卻依然用龍台宮撩撥着自家大王的心弦。
王宮,從來都不是臣子該插手的地方。
哪怕它原本屬於趙王。
誰敢伸手侵佔,秦王就敢剁誰的爪子。
甚至再加上整個家族的腦袋。
「呵!」
嬴政嗤之以鼻:「再教出幾個貪墨受賄,違抗王詔,膽大包天之徒?」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臣本名利之徒,自然要貪墨受賄。若無包天之膽,豈敢奔走六國,違抗王詔?」
姚賈坦白得理直氣壯。
直接步入作死的深水區。
也不怕秦律的海水將其淹沒,吞食。
「寡人尚未問罪,上卿為何如此坦誠?」
「大王已然定罪何須多問?」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貪墨了多少破交財貨?」
「千金散盡,知之無用。」
「倒是條漢子!下獄吧,三族一起去驪山為寡人修陵。」
「甚好,臣這一身肥膘,倒是有了用處。」
「你還是狡辯兩句吧。」
「狡辯,只會徒增大王煩憂,不如認罪爽快。」
嬴政:「……」
見過找死的,沒見過找死找得這麼痛快的。
那就成全你!
寡人樂意成人之美。
姚賈認罪痛快,嬴政也不跟他客氣,揮手讓人帶去大獄關押。
再挑個時間送回咸陽接受廷尉府的審判定罪,才能把姚氏三族送去驪山修陵。
可是。
姚賈被帶去大獄后,嬴政依然心神不寧。
奏章看不進去。
各地密報內容也難以入眼。
眼前總是晃動着姚賈那張似笑非笑的老臉。
總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
連揭發自己貪墨的人是誰都沒打聽,就這麼隨隨便便的認罪了。
總歸不是為了跑去修陵吧。
還得帶着全家老小。
況且,據他所知,姚賈此人雖然貪圖美色,喜好豢養各地小娘子取樂。
府邸並不奢華。
生活也不奢靡。
貪墨的四萬金餅怎麼可能被揮霍一空?
幾輩子也花不完!
到底是圖什麼?
半躺在軟塌上的嬴政,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姚賈奇奇怪怪的舉動背後是什麼圖謀。
不像是認罪伏法。
反而隱隱有種奇怪的感覺:寡人上當了!
隨着時間流逝,這種上當受騙的感覺越發強烈。
是夜。
被姚賈折騰的心神不寧的嬴政,秘密來到邯鄲大牢。
李信把原本的趙國權貴攆得很乾凈。
偌大的牢獄一直空着。
站在牢門口,彷彿面對着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
走進牢門就是進了巨獸的巨大無比的嘴巴。
再想出來,就難嘍。
——很可能會變成一堆枯骨。
黑漆漆的監牢裏,只有姚賈所在的監牢亮着豆丁大的燈火。
燈光搖曳。
青黢黢地映照着姚賈那張胖乎乎的老臉,如同鬼怪。
這隻老妖怪,正眯縫着小眼睛,敲打着案幾唱梆子戲。
「額本似,終南三上一隻狐……」
秦腔唱得很板正。
悄然而至的嬴政聽得有滋有味,搖頭晃腦。
「老臣拜見王上!」
悠哉樂哉唱戲的姚賈突然發現大王正隔着木欄,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急忙起身行禮。
「屈才了。」
嬴政突然笑了:「寡人改主意了,決定把你全家貶入賤籍,為大秦子民唱戲聽。」
戲耍了寡人,還想唱戲怡情?
寡人讓你遺臭萬年!
貶入賤籍,你的子子孫孫都會世代為奴,日日夜夜咒罵你這隻老狐狸!
「大王英明,讓名利之徒臭名遠揚,且盡奪其財,是最大的懲處。比死還難受。」
姚賈恭敬地行禮拍馬屁。
「如此說來,上卿不打算翻供了?」
嬴政很無奈。
明知這隻老狐狸肯定有什麼陰謀,卻沒辦法逼問出來。
只能用眼神殺死對方。
先戳出個千瘡百孔!
「讓大王深夜來訪是臣的不是。臣該白日裏稟報破交事宜,不該勞煩大王這一趟的。」
「說說吧,藍水晶豫州鼎,你是怎麼用的?」
「齊相已密令遊說楚王的齊使,全力爭奪豫州鼎,不惜一切代價。」
「楚人會信嗎?」
「楚人信不信沒關係,齊相后勝派人去長水爭鼎就行了。」
「齊楚兩國會不會全面開戰?」
「我秦軍在側,誰敢?」
「寡人已屏退左右,上卿可以說實話了。」
「外患不足憂,內賊需謹防。」
「昌平君……寡人相信,他只是受人蠱惑,不會背叛大秦。」
「大王英明。昌平君此人志大才疏,斷無可能謀害老臣之意,當是受人利用。」
「所以,你就戲耍寡人?」
「君臣不和,乃大王故智,老臣只是效仿大王罷了。」
「你真貪了四萬金餅?」
「沒那麼多,有一萬金餅及六國各處的田產宅邸。老臣書房有一處密室,保存着每次貪墨受賄的記錄,以待向大王坦誠。」
「三朝老臣,何至於此?」
「老臣不做名利之徒,那些真正的名利之徒就不會跟受老臣的賄賂。老臣所貪財貨,均完整無損,隨時可移交少府。」
「……」
嬴政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安步當車地離開大獄。
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上卿是真貪墨,足有一萬金餅之多,卻是一片公心。
為破交所需罷了。
反倒是他這個大秦的王,不問青紅皂白就把人給召了回來。
若不是姚賈聰明,兩次戲耍信使,爭取到了破交時間。
或許,接下來的攻齊大戰又要折損不少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