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陰謀的味道
張儀自稱名利之徒。
從此以後,縱橫家們大多以名利之徒自稱。
姚賈概莫能外。
尤其是遊走於六國之間的時候,名利之徒這個稱號格外好用。
大家都是名利之徒,攪合在一起的時候非常親近。
對送禮收禮,不怎麼排斥。
跟張儀那個名利之徒一樣,姚賈也有實現一腔抱負的心思。
大秦給了他這樣的機會。
所謂的周遊列國,游不是關鍵,關鍵問題是求取官職。
諸子百家的夫子、士子們周遊列國的過程,其實是求官的坎坷路徑。
可惜。
六國權貴們把持了幾乎所有官職,留給寒門士子的都是些出力不討好的位置。
聞名天下的荀夫子,跑到楚國也才爭取到個縣令噹噹。
還倍受屈景昭三家排擠。
最後不得不掛印而去。
其他士子,能求到小吏的位置就是三生有幸,祖墳冒青煙了。
山東六國沒有寒門士子的上進之路(這個寒門是地方小權貴的意思,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寒門。大秦的普通老百姓叫黔首。)。
只有大秦不一樣。
六國的寒門士子跑到大秦,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的才學上位。
甚至,位居三公。
姚賈想不通,怎麼會有身居高位的寒門士子背叛大秦。
簡直不可理喻。
他這種擅長搞陰謀詭計的人,任何時候,只要嗅到陰謀的味道。
馬上就能尋根朔源,找到陰謀者的方向。
秦王異常的舉動就是信號。
為大秦出使幾十年,他什麼時候半路被召回過?
別說是他了。
大秦所有的使者,從來沒有發生半路召回的事。
聽到信使說出來意的一瞬,姚賈已然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甚至陰謀來的方向。
沒什麼可意外的。
他在謀划著在齊楚兩國的老友之間挑撥離間,使其反目成仇的陰謀。
那麼,齊楚兩國的老友,肯定也在謀划著怎麼把自己弄死的陰謀。
打了一輩子交道。
誰還不知道誰呀?
他所慮者,是這個甘願替齊楚兩國賣命的內賊。
內患不除,大秦難安。
姚賈從不怕自己違背秦王旨意會被降罪砍頭之類的事。
尤其是秦王政。
六國之人雖然虎狼之秦,虎狼之君地嘴上叫着。
但,論到對士人最尊重的君王,卻莫過於秦王政。
只要你做對事情。
嬴政就不會降罪與人。
即便有損自身顏面,秦王政也會唾面自乾,依然笑嘻嘻地把功勛之士放到最關鍵的位置上去。
不吝賞賜。
儒家士子的嘴巴夠臭吧?
來到雍城,依然被奉為博士,賞賜財貨讓他們一邊罵秦王,一邊做學問。
價值比金餅貴重三倍的宣紙,秦王政捨不得自己用。
卻一股腦送到雍城。
只是怕翻動竹簡累到夫子們。.jj.br>
而秦王自己則每天批閱奏章五百斤!
別說看了。
僅翻看竹簡,就累得夠嗆。
試問,山東六國中,有哪一國君王能做到如此胸襟?
前推五百年。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也是姚賈敢裝醉耍花招不奉詔去邯鄲的主要膽氣。
他是踏實辦事的人。
只要把事情辦妥,其他事都好商量。
包括違抗王命!
“上卿,有消息了。”
夜半時分,文斌黑燈瞎火地進門,也不點燈。
摸索着坐在軟塌旁,詳細彙報套話所得:“從咸陽到邯鄲的信使每日不絕。”
“上至國師、相邦,下至郡縣後宮夫人,均有奏報密信遞送。”
“我王日閱奏章五百斤。”
“且不含紙張、錦帛書寫的密信。”
“大王勤政遠勝往日。”
“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唯一比較奇怪的是,平日裏賦閑在家的昌平君也上奏了,還敬獻了一箱大禮。”
昌平君?
這人不可能是內賊啊!
除非,楚王想傳位給他,否則楚國根本拿不出使其動心的財貨。
姚賈大吃一驚,卻依然不動聲色地繼續聽文斌細細講下去。
講跟信使套話的細節。
兩人研究半天,也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
無法鎖定懷疑目標。
只能商量着怎麼應對信使明天代王傳詔的事……
清晨。
文斌憂心忡忡地從姚賈居住的房間出來,向信使宣佈了個壞消息:“上卿大人昨夜中邪,已經口歪眼斜,無法奉詔。你還是回邯鄲復命吧。”
“大人莫要誆我!”信使急得跳腳:“昨日裏,姚大人還去齊國相府赴宴飲酒,今日怎麼就中邪了呢?”
“你且去看!”
打開房門,文斌一把把信使推進去,讓他自己看。
果然。
軟塌上的姚賈面目全非,嘴巴歪在一邊,滴滴答答地流淌着口水。
雙眼渾濁,淚水連連。
信使親眼看到上卿姚賈的病症,只能半信半疑地騎馬返回邯鄲。
四日後。
嬴政被信使帶來的消息氣樂了:“中邪?”
“寡人倒是覺得你才中邪了!”
“滾去臨淄!”
“把姚賈那條老狗從軟塌上拽起來,就說寡人思念日盛,恨不能背生雙翅飛去臨淄看望他。”
信使:“……”
都是大人物,俺不敢罵娘啊!
沒辦法。
只能乖乖聽話。
找中車府人討要了輛馬車,一路疾馳六天,趕至臨淄。
這一回,他無論如何也要把姚賈從軟塌上抬起來放上馬車。
再拉回邯鄲。
上卿大人得罪就得罪了。
大不了挨頓板子。
得罪了大王,搞不好就要去修一輩子的路。
或者是修陵。
然並卵。
做足充分準備的信使,十二天之後又回到了邯鄲。
哭喪着臉向秦王稟報:“王上,不是小人不尊王命,是齊國的丞相府實在難進啊!”
“上卿姚賈大人就躲在裏面。”
“他不出來,小人也沒辦法。”
“……”
來來回回地折騰了兩趟。
不但沒召回姚賈,反而被姚賈反覆戲耍。
嬴政的心火直衝腦門。
但,老賊躲在齊國丞相府,一般人還真沒什麼辦法。
他只能派貼身的寺人跟着信使去傳詔。
希望姚賈適可而止。
不要把他對老臣的最後一點敬重也消耗完了。
真以為寡人不會殺人?
又十二日後。
姚賈總算是被信使和寺人聯手請到邯鄲。
“龍台宮果然奢華!”
進宮面見王駕的姚賈彷彿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摸摸龍台宮宮殿的柱子,又踩幾腳青石地板。
認真地檢查龍台宮的建築質量。
忘了見駕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