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第五十三章（四更）
吳為慌張地捧起卷案，讀了起來。
這上面所述，皆是他隨流民進入帝都之後，他所遇到的那些人的證詞。
這些人有無處安身的乞丐，也有小偷小摸的盜賊。
起初流落的那幾年，吳為是沒有任何能力去靠賣字為生的，他最初在農戶偷雞摸狗艱難求生，為此還被抓過，被人報過官，這些竟然都在案卷上有所提及！
吳為挨過了最艱難的日子，隨着乞丐一同乞討，入了帝都，混跡了幾年之後，才慢慢有了些起色，才開始支攤賣書。
這些竟然也都在卷宗之中一一提及。
看着這些悲涼的過往，竟被這樣活生生地撕裂擺在自己眼前，吳為心中更是又再絞痛起來。
“怎麼樣？吳太傅？這卷宗上所述，你可都還記得？”太后這個時候又再輕描淡寫地補上一刀。
吳為怎麼可能不記得！
那麼多悲慘的過往，他一個有知識有教養的人，淪落到偷，淪落到乞討！
這是多麼不堪的過往啊。
這些，他原本以為是沒人能再翻起舊賬了，可現在卻又被太后探究出來，擺在眼前。
吳為的心頭一涼。
蘇雯自然是不知道這份卷宗上到底記載着什麼。
她對吳先生是出自上一世的信任——既然上一世能做到太子師，這個吳先生肯定是沒有什麼過錯的吧？即便有，也只是身份低微而已，身份低微難道也算錯嗎？
蘇雯自然是不會這麼覺得。
再者，姬沂塵對這個老先生這麼信任，如果他真是有什麼大的問題，自然也不會被精明的姬沂塵啟用。
可是，看着吳老先生看卷宗時的神色，那種慌亂，那種不可置信的神色，倒是讓蘇雯心中不安起來。
莫非這吳老先生真藏着什麼不堪的過往嗎？
還沒等蘇雯反應過來，就見吳為鬆了卷宗，案卷跌落在地，吳為也跟着俯身在地上。
“回太後娘娘的話，案卷所說這些……”吳為仍是難以啟齒，“這些臣都是稟陛下……”
蘇雯聽到這裏，趕忙打斷他的話。
“吳太傅的身份都是陛下親自審查過的，娘娘若是對此有什麼疑問，或是有什麼人報了什麼不實的消息給娘娘，娘娘還是應等陛下回來再定奪啊。”
吳先生糊塗啊！這個時候就算是擺出陛下作為證人，可是他畢竟已經出宮已遠，這樣的理由很可能直接被太后以強詞奪理為由就給略去，要給吳為治罪便是更容易了啊！
現在陛下不在宮中，既保不了吳太傅也保不了蘇雯，太傅敢這樣說，反而會加速治罪的步伐了，更有甚者，太后便要再加一條欺君之罪，這可是誰也擔待不起的。
太后要是抓緊治了罪，都不等陛下回宮，吳先生就會被處決了。
這吳為也是真的有了家室牽挂便丟了方寸！
“惠妃真是牙尖嘴利啊。”太後娘娘也不再端着儀態了，“這卷宗之上，可是記錄著這個吳太傅只是一介流民甚至犯過王法，即便是皇上再欣賞這人的才華，這樣的人留在宮裏，都是極為不妥的。而你，卻幫着這個流民，捏造身份，先是進入國公府，后又進了這大晉朝堂，不知你究竟是有何惡毒心思在謀算着？”
太后惡狠狠地說著，吳為已經嚇破了膽，伏在地上不敢再說什麼。
面對行軍打仗的事情，吳為可能是頗有見解，但是面對這樣的爭吵，他卻是一點經驗都沒有，尤其蘇雯剛已經明擺着要壓下他的話，他細想了一下，現在搬出皇上確實不是明智之舉，便不敢再多提什麼了。
“娘娘，臣妾自第一日認識吳太傅起，他便是學究，遑論臣妾給他捏造身份呢？”蘇雯也只能硬着頭皮答了。
之前，確實是她太粗心了些。.
這吳為的身份沒有了解透徹，當然，當時的她也沒有那麼大的權勢去了解這些。她所做的，無非是配合著姬沂塵的說法罷了。
他是流民也好，做過什麼錯事也罷，原本在蘇雯心裏便也不是什麼大事。
只是一旦牽扯到皇家，家世背景就變得太過重要了。
“是嗎？”太后聽蘇雯這麼一說，輕笑道，“你說你之前未曾見過吳太傅，可本宮這卻有人證證明，你是見過這吳太傅流落鬧市支攤賣書之事呢。”
蘇雯低着頭不敢應，她心中也猜到了幾分，這人應該是誰。
果然，沒過一會兒，殿外便又再走進來一人，蘇雯低着頭，沒法看到來者是誰。
但餘光瞥見靴褲打扮，便知是個太監。
李公公！
蘇雯心中頓時明白了！這個所謂的知道蘇雯見過吳太傅的人，也只有是個老太監了！
“給太後娘娘請安。”李公公先給太後行了禮。
太后便又再對蘇雯道，“你看看這個人，你可認識？”
蘇雯抬頭看了一眼，果然是李公公。
那日她就覺得這老太監鬼鬼祟祟出現在自己宮殿附近，很可疑。但是她原以為這李公公是先帝身邊的貼身太監，不可能是有歹意的。
看來，是蘇雯想岔了，這李公公對陛下對皇室肯定是沒有歹意，但對自己卻不盡然了。
“回太后，這位是先皇跟前的李公公，臣妾見過公公幾次。”蘇雯強作鎮定如實相告，心中其實早已慌亂。
“行。惠妃是答得絲毫不露。那李公公可認識這位吳太傅？”太後轉而又問李公公。
李公公看也沒看殿前跪的老臣，便向太后稟報道，“稟娘娘，這人老奴認識的。只是老奴第一次見他時，他還只是一個街頭擺攤的流民，想不到如今已經是身居太傅之位了。”
李公公陰陽怪氣地說著，還裝模作樣地對吳為躬了躬身。
“行了。你把你所知的，都說一說，也讓惠妃聽聽，到底還記不記得這件事呢？”太後端起茶，又喝了一口，輕描淡寫地吩咐道。
“是。”李公公看了看蘇雯又看了看吳為，接著說道，“老奴第一次見吳太傅時，惠妃娘娘確有在場。老奴還記得，那是在帝都的一個鬧市，老奴去替主子置辦些小玩意，恰巧遇見了這麼一幕。當時，老奴還納悶，這一個明顯官宦世家的女子，為何要去搭上一個流民，便心中記下了這一幕。老奴直到偶遇着這吳太傅在宮中行走，才又想起這事，這才跟太後娘娘稟報的。”
蘇雯心中暗探嘆，真是好一個李公公！
好一個“恰巧遇見”！
這老奴明顯把關鍵的信息全都給隱了去。
當初他明明是與姬沂塵一同去的鬧市，現下證詞卻成了他一人。
他明明就是陪着姬沂塵去請吳為的，現下證詞卻成了恰巧遇見蘇雯與吳太傅相見！
這證詞真是滴水不漏，隱去了陛下知情的信息，還捏造了這麼大一頂不確定的帽子扣在了她的頭上，真是讓蘇雯百口莫辯！
而蘇雯即便是真把真相說出來，只怕這老奴也有對策。
畢竟，那日姬沂塵也是喬裝過的，蘇雯的姐姐不可能作為有利的證人，而其餘的下人，只怕也早都被安排去了各處，這個時候根本找不到人能證明姬沂塵知曉這事了！
蘇雯深覺這個太後娘娘的老謀深算和沉穩，先前那麼多件可以治罪蘇雯的小事，太后都沒有出面，原來都是在隱忍等着這一天！
太后這是想要一擊致命，讓蘇雯毫無還手之力啊！
想來，太後為了這天，肯定已經謀劃了太久太久。這記錄在案的卷宗，以及這李公公的說辭，都在昭示這這點！她一時間竟被她打了個措手不及！
一切來的實在太突然了，也只怪蘇雯每天要憂心的事情太多了，根本無瑕顧及太後娘娘這邊。
“惠妃？你對李公公所說，可有什麼想爭辯的？”太后看着依舊冷靜的蘇雯倒是有些奇怪，便又再問道。
還未等蘇雯回話，一旁跪着的吳為悄悄抬頭看了一眼李公公，緊接着就道，“這公公所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臣與惠妃娘娘見第一面時，便是在國公府門前了，而且……而且這些都是陛下的安排屬意，根本與娘娘無關！”
吳為終究還是把實情說了出來。
太后立馬就抓住了話頭，“你這個老滑頭！皇帝現在出了宮，你就想到這麼個主意，來個無法對證？陛下安排？陛下為何要為你一介流民做這樣的安排？！真是荒謬！”
果如蘇雯所料，太后早就想好了說辭。
也是，任誰也不會相信，這吳先生的身份，就是姬沂塵造的假，陛下求賢若渴，不願放過一個人才，才會不計較吳為的過往。
當時，姬沂塵那麼糾結不敢讓吳為入宮，也是忌憚吳為的過往這一點。
當時的他，還只是一個太子，根本不可能為此冒險。這才讓蘇雯幫了忙。
現在沒想到，姬沂塵當初精心謀划，卻成了坑害蘇雯的一件大把柄！
吳太傅仍舊不放棄，繼續跟太后解釋，他是怎麼認識的陛下，怎麼授意去的國公府，把事情都一一說了。
而太后則只有荒謬二字便推翻了他。
在吳為陳情之時，蘇雯又細細琢磨了一會兒。
想來想去，她現在不能像吳太傅一樣，做困獸掙扎，太后明顯是有備而來，今日就是定要治他們罪的。
蘇雯沒有別的辦法了，她只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