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

進來屋內的正是省親回來的主母劉氏和她的三個兒女。

“雯妹妹。”蘇雪晴第一個衝到了蘇雯的床邊，關切地看着眼前的傷心欲絕的小姑娘。

仁國公看着妻子進來，也起身迎了過去，拉着劉依凝的手問了省親路上的情況，又把蘇雯和趙氏的事情都粗略地告訴了她。

“雪晴姐！”蘇雯好久沒見到晴姐姐了，她穿着一身淡雅蘇麗的櫻桃紅內襯，外搭厚重毛領子的粉色長襖，兩彎黛眉微蹙，俏麗的杏眼透露着擔憂的神情。

年輕美貌的家姐帶着少女的青澀，出現在她的面前，蘇雯便又要落下淚來。

這是她前世最親近的人了，出了父親母親，最寵她的就是這個家姐了。

上一世她的命運悲慘，讓蘇雯心疼自責，眼前看着又恢復了青澀俏麗的蘇雪晴，她的心中又欣喜又酸澀。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看了你這梨花帶雨的樣子，真叫人心疼。”蘇雪晴從袖子裏取了帕子，將妹妹臉上的淚痕擦拭乾凈，自己的眼底也濕潤了起來。

在她心裏，雯妹妹是個愛哭鬼，遇到了屁大點的事都能嚇哭。性格像極了祖母的蘇雪晴原是不愛與這小妹相處的。

奈何她與秦小娘養出來的那個驕縱的蘇晚晴也說不上話，府上也只有這個妹妹能在一起說說體己話。

時間久了，蘇雪晴倒也發現這個小丫頭，也是個體貼懂事的好姑娘。家裏最小的妹妹，倒心裏總挂念着自己，有吃的玩的，最先就是跟她分享的。

久而久之，蘇雪晴也拿她當親妹子一樣疼了。

眼見着雯妹妹受了這樣大的苦，原本剛強的她也摩挲着落下淚來。

“雯兒啊，我與你主母先去你祖母那請安，先前與你說的事，父親定會給你個答覆。”蘇清楊憐惜地看着雕花床上的小人兒，眉頭微皺，轉而又吩咐起自己的幾個兒女。“你們在這莫要吵鬧，讓你雯妹妹好生歇着，知道嗎？”

“知道了，父親。”兩個兒子都恭敬地答道。

將事情交待完了，仁國公便拉着妻子走出了居室。到了庭院裏，就聽主母吩咐着下人們，記着給屋裏及時添炭火，不要讓雯姑娘再受了涼。

蘇雯到這個時候，才真切地感受到這個家的溫暖。

眼前的少年男女，都是自己的血肉至親，他們看自己的眼神中，滿是關愛。

這種親情血脈里的疼愛，是沒有一絲虛假的，也假裝不出來的。

“雯妹妹，你只管好好休養着身子，父親母親都回來了，這府上有了主心骨，定會為你的事情做個公正裁決。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了，身子壞了，可就晚了。”

說話的是二哥蘇明盛，他內里穿着黛青色金絲長襖，披着穿一身黑色大氅，長發精緻地綰在頭頂，用一青色玉冠束着，五官稜角分明，身姿高挑強健，少年氣迎面而來。

他邊說著還摸着自己身側的佩劍。

“呸呸呸，早說了叫你不要說這些，多晦氣。”大哥蘇明玦接過話頭，他與蘇明盛不同，一身書生打扮，披着白色狐裘外套，穿一身淺黃色長袍，腰間別著一枚暗紅色的古玉，瞧着五官也生得更精緻小巧些，一雙杏眼更是讓人看出書生靈氣。

“我這說的都是實話，雖說小娘離世，難免是要傷心些...”

說到這，就連蘇雪晴也聽不下去了，回身白了自己二哥一眼。“你們凈說些沒用的幹什麼？眼下，雯妹妹受了委屈，你們做哥哥的不該多關心幫着妹妹出氣，倒在這凈提些傷心事做什麼？”

這蘇家三兄妹，在省親回程的路上，聽着來報信的小廝大致也是說了些內容的。

他們只知道蘇雯的母親臨盆難產，她跪在風雪之中求祖母救她母親，這一跪跪了三個時辰，這才讓雯妹妹風寒入體，病得不省人事。

眼下，蘇雪晴心裏是有了一些主意的。兩個哥哥對內院的這些爭鬥是毫不上心的，但她是常聽雯妹妹說起的。

“雯妹妹。是不是秦小娘，她故意刁難你們了？”蘇雪晴一邊說著，一邊捏着拳頭捶打在床沿上，“不知她的心腸究竟是什麼東西做的，怎麼就如此狠毒！”

看着眼前猜透了幾分的晴姐姐，蘇雯定了定神。

上一世，晴姐姐這樣問她的時候，她只怯弱地回答說，沒有沒有...再任由蘇雪晴怎樣問，她都不敢再多說半個字。

只因她母親臨死前，還叮囑着自己，“在這個府里不要去招惹秦小娘，不要出頭，你只管奔着主母去，求她憐憫你。想來她也是個良善的女人，肯定會對你好的。”

秦小娘這三個字，在上一世的蘇雯心裏，就是不可碰觸的禁忌，以至於後來她和她的女兒蘇晚晴，驕橫跋扈都快要騎到她頭上了，她也只敢偷偷在劉依凝的面前哭訴，不敢當面撕破臉皮。

然而，這一世，她不一樣了！

眼下，父親對自己的那套說辭，顯然是不甚相信的。

她也理解，畢竟自己現在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說話自然是頂不上用處的。

好在眼前，自己的哥哥姐姐們回來了，她有了幫手，只要拿到了證據，即便是她祖母再想庇護這個秦小娘，父親也會根據證據行事，給她一個好交代。

“雪晴姐，我...”蘇雯拉着姐姐的胳膊，低垂着眉眼，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雯妹妹，你只管說，若是真有什麼隱情，做大哥的一定給你討個公道！”蘇明玦看着妹子一副膽小怯弱的樣子，立刻站出來給她多些勇氣。

“是啊，雖然你自小就是愛哭的，但這次看你的模樣，着實不是受了一般的委屈。你有什麼事都給我們說，一定給你出氣！”二哥也跟着湊上前，更是挺起胸脯，拍了拍腰間的佩劍。

他的那把劍是宮裏皇太子用過的，因着那年在皇家獵場，從馬蹄下救了太子一回，便有了這樣的賞賜。蘇明盛時常炫耀他的這把佩劍，眼下，更是想用這把劍，告訴自己的妹妹，她是有得力的人給她撐腰的。

蘇雯看着眼前關切的三雙的眼睛，兩隻小手捏緊了被角，抿了抿了嘴唇，才慢慢開口。

“自你們和父親走後，秦小娘就一直明裡暗裏地挑我們西側房的毛病。先是把下人們里那些該罰的罰去做些更苦力的事，那些沒有什麼小紕漏的，也都被她以照顧祖母為由都請了去上房屋裏。”蘇雯聲音小小的，刻意裝作不自在的說著。

眼下，若是她一時間突然又懦弱的樣子變得過分強幹，難免會讓兄姐們察覺出不對。

“前幾日，更是找了些理由，把我們屋裏的炭火也給斷了。可憐我的娘親，挺着大肚子，在這寒冷的居室里一直強撐着...”

說到這，蘇雯又啜泣了起來，她一想起母親的事，就難掩傷心。

“再後來，母親腹痛發作，眼看着就是要生了，我求着廚房送飯的丫鬟蘭汀，去請穩婆，然而，那丫鬟去了好幾個時辰，穩婆都沒有來，想必是秦小娘用着什麼法子把穩婆扣了下來。眼看着母親疼暈了過去，我心下急壞了，這才去上房門口跪求祖母。”

“可是祖母並未見我，還讓下人們打發我走。當時，母親情況那麼糟糕，我只好在風雪中跪着求。這一跪就跪了三個時辰，祖母的心腸也是極硬的，直到我暈倒了，才派人去房裏看了真假...”

“等我再從朦朧中醒來，就聽見下人們說...說母親她走了...我就......”蘇雯一邊哭，一邊說，說到她朦朧中聽到母親離世的消息，這下已經抽噎得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蘇雪晴拍着妹妹的背，幫着她順順氣，一邊急忙說著，“好好好，我們都明白了...那些事情，過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後面的事情不用蘇雯再說，他們也都能想到了。

蘇雪晴說著鼻尖也紅了起來，她難以想像，在那樣的危急時刻，眼前這個羸弱嬌小的妹妹該是多麼的無助。

她甚至有些恨自己，不該貪玩非要跟着母親回外祖父家，她該留下來陪雯妹妹的。

雖只年長蘇雯三歲，但蘇雪晴是個極為通透明事理的姑娘，有着一般少女沒有的幹練心性，早早地就能幫着母親打理家中的一些雜事，在蘇府里也是個說得上話的。

蘇雯拉着家姐的衣袖，整個人都在顫抖，“我...我把這些都跟父親說了，可...可是父親，父親並不願憑着我一面之詞就去跟秦小娘對峙...”

看着眼前臉漲的通紅的小姑娘，蘇雪晴一下就有了主意。

“若妹妹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蘇雪晴低眉頷首想了想，“你身子這般虛弱，自是不能去查這些事情的。你只管在這好生歇着，我讓你二哥去把那穩婆子找來。”

說著，她便看向蘇明盛，“二哥，你去找廚房那個叫蘭汀的丫頭，再去把當日她請的那個穩婆找過來，若是她們不肯，你便用強硬些的手段。”

蘇明盛聽了妹妹的一番話，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點頭應了一聲，摸着佩劍便推門走進風雪裏。

“還有...還有我們原先房裏的如煙，含青...她們也都是證人。”蘇雯忍不住出聲，這兩個丫鬟在上一世的時候，對自己是極為衷心的，叫她們來作證，想必肯定是能問出些事情來的。

蘇雪晴看着眼前的妹子眼底閃過一絲精幹細膩的神采，但也僅僅只是一瞬，便又是往常那樣嬌弱的神態了。

細緻的她，覺得這個妹子有些變了，眼前雖然是她在指揮着自己的兄長去查這些事情，但是好像又是她的雯妹妹在旁有意無意的提點。

蘇雪晴定了定神，覺得自己肯定是過分瞎想了，眼前的淚人兒，因着母親過世的事，性情上有些變化也是自然，而且這事是她親身經歷過的，提出一些細枝末節的建議倒也不怪。

“那我便去問問她們，看能不能找到些蛛絲馬跡來。”大哥蘇明玦聽了雯妹妹的一番話，便主動請纓，大踏步地也走出了居室。

一時間，房間裏又只剩下姐妹二人。

“雪晴姐。”蘇雯嬌弱地撲進姐姐的懷裏，她不再哭泣，在姐姐的懷裏，一切都是溫情可靠的。

眼前的這個人，與她雖不是一母同胞，但是卻在上一世，為自己做了太多太多。

在她心裏，蘇雪晴是比親姐還要親近的人。

蘇雪晴摸着她的細碎柔軟的頭髮，輕聲安慰着，“小雯乖，今後姐姐就是你的靠山，我母親也就是你的母親，以後不用再擔驚受怕地過日子了，知道嗎？”

上一世，蘇雪晴也是這樣與她說的，她聽了便又痛哭了一場。

今生，她不會了。她不會再當愛哭鬼，不會再做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不再去那個不被人保護着就會被輕易抹殺凋謝的自己。

這一世里，她擁有着前世的記憶，她有能力自保，也有着充分的信念要自保。

等她長大了，她必不讓姐姐再為她奔波受累，她要守護着自己的姐姐，她知道，看到姐姐平安喜樂，她的心裏就會有莫大的滿足。

“嗯。”蘇雯輕聲應着。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再抬起頭。

看着眼前愁眉不展的姐姐，她明白，雪晴姐是擔心到了當面對峙的關頭，如果兩位兄長請來的人證，空口無憑，就算是說了實話，照秦小娘那張能把黑的說成白的的利嘴，指不定也能讓他們落到下風。

不過，她還知道一件事，一件重要的物證，白紙黑字不容辯駁。

但，這件事是她上一世偶爾之間得知的，現在如果跟旁人說起，難免讓人起疑。

她知道雪晴姐是絕對無條件信任自己的，這件事讓她去辦，去揭發，肯定不會引起懷疑。

這件事只能姐姐去辦。

“雪晴姐，還有一件事，非常重要。哥哥們是肯定幫不上忙的，還只能求姐姐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