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死
父親常說：「大丈夫當男兒當自強，不能像個娘們般的活着」。
父親又說：「一個人的生死當有所價值，死也要死得其所」。
許壞不明白父親說的那些道理，在他的認知中，父親是一三粗的水匪，是一個瞪眼就打人的莽夫，不應該有那樣高深的價值觀。
所以他的死，歸根結底是死得其所還是哀莫大於心死，他不懂，但總之，他死了。當巨蟒捲起他的身體，他就知道死定了。
死亡代表着無盡的黑暗與虛無，靈魂處於失落狀態。身體慢慢被火焰點燃，在烈火中焚燒。這是焚燒自己的靈魂，還是焚燒前世今生？
他在烈火中掙扎，身體被燒成灰燼，重又復原。靈魂被燒成一顆種子，開始發芽成長，然後繼續焚燒。
在那黑暗中，沒有時間與空間。他渴望光明出現，於是他看到了顏色，一隻青鳥飛到他眼前，繞着他起舞。他又想摸摸，哪怕指尖輕微的碰觸。
於是他碰觸到它了，青鳥如一道光射進他的身體，就像清泉熄滅了火焰。火焰不再灼熱，甚至帶來溫暖，漆黑的夜亮了起來。
「啊，好乏啊」。
柔和的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灑在臉上，清風拂過，許壞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意，伸個懶腰，打個哈欠，睜開眼睛。
就在睜眼的剎那，雙目中有精芒顯露，不知幾許高的蒼穹竟然近在咫尺。有風吹動，他如一隻蒼鷹躍入穹頂，站在雲海中，俯瞰天下。
「看啊，你高高在上，世間萬物臣服於你的腳下。看啊，你是多麼與眾不同，是天生的修妖者」。
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瞬間將許壞拽回現實。
他嚇了一跳，頓時清醒，才發現躺在地上。神經兮兮的四處亂看，目光轉向身後時，看到了紅霧環繞。
「誰？你是誰？」許壞大驚，不知何時來到了禁區，還靠的如此之近。
「使你重生的人，怎麼樣？剛才的景象如何？喜歡高高在上的感覺嗎」？
「救我？重生？」許壞想着，渾身激起一層冷汗，被焚燒的陰影再次出現。同時聽清了，聲音從腦海中傳出。
「救你是希望你可以為我做件事……」
「沒興趣，我就是一個普通人，不過還是要感激你的救命之恩。」許壞快速答道，內心驚慌一片。
女子有些詫異他能給出這個回答，久久不語。
許壞連忙起身，自己一夜未歸，爹娘指定急成什麼樣了。但才一動，卻感到身子格外的輕盈。
「你的願望是什麼？方便說說嗎？我可以幫你。」女子再次開口。
願望？許壞腳步一頓，以前應該是帶着某個女人逃離靈妖島，現在嘛，應該沒了吧。
重生后的思想明顯發生了轉變，不禁有些懷疑，溫紫玉真的喜歡過自己嗎？但只想了片刻，就搖頭笑笑，經歷過生死的洗禮，對曾經的戀人早已無情。
「我的願望是成為半妖大神，成為天下最強者。」許壞沒有說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那是因為只要他能入宗門，出海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是說出了一個根本無法實現的願望。
半妖？我配嗎？我可是連修妖都沒資質的普通人。
女子有些詫異他能給出這個願望，又停頓片刻。
「怎樣？做不到吧！哼，所有的願望只是鏡花水月，無稽之談罷了」。
「其實，半妖算不上天下的最強者，甚至連最強者的門檻都到不了。」她聲音有些奇怪，說話時好像強忍笑意。
許壞怔住了，突然間世界觀崩塌了，難道靈妖島上的半妖都不算最強者嗎？那什麼才是最強者？
「以半妖來說，只能說剛剛碰觸到修真大道的門檻而已。這個願望很簡單，只要你能在修妖宗正常的修鍊，不出十年即可成為半妖」。
許壞搖搖頭：「昨夜已經摸過試妖石了，是白光，我就是個廢物，根本無法通過試煉，你就不要寬慰了」。
「昨夜？我給你洗髓換體用了一天的時間，你說的昨夜應該是前夜。推算時辰，修妖宗入門大選已經開始了」。
「什麼？洗髓換體？你究竟是誰？」許壞想起了謝溫的話，想成為修妖者必須經歷洗髓換體的苦難。
「你可以叫我青虹」。
「青虹？你是那隻鳥？」許壞瞪大了眼睛。
「聰明，不枉費我救你一回」。
「為何要救我，我想聽真話。不要說我天資聰慧，根骨驚奇。」許壞的語氣又暗淡下來。
「你天性善良，不貪戀美色，在生死存亡之際，可以做到捨生取義，所以我才將你重生」。
許壞無語，要是跟你說，我是哀莫大於心死，你該不會救我了吧！真是福禍難料，因緣際會。
「那你為何會在我的腦海里說話？你想讓我做什麼？」許壞問出了最後的問題。
「你死後，我在你的靈魂中種下一粒種子，那是我的一縷魂魄，可以通過你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世界，並且與你交流」。
「讓你做什麼，已經不重要了。走吧，去修妖宗成就你的願望吧！你會得到我送你的第一份禮物」。
許壞撇嘴笑笑，難道真要再試一次？
從他離開后，紅霧中顯現兩道虛影。
「你覺得他能帶咱們出去嗎」？
「千萬年來，他是唯一打破幻境的普通人。況且，他烤的魚肉很香，下次有機會你要嘗嘗」。
「哼，一個傻子罷了」。
「是啊，小傻子，可要堅強活下去啊，你還要死八次呢」。
修妖宗每十年會舉辦一次弟子入門大選，這次大選代表着島上數千漁民的未來，無論誰家的孩子能進入宗門，對家族來說都是一種榮譽，也是改變命運的途徑。
沙灘上，石龜被面朝大海的擺放着，身後有四位宗門護法在對石龜拜叩。他們後面，並排站着幾十個少年，正目光炯炯的看着石龜，眼神中有掩飾不住的雀躍。
再往後數十米，宗門的外門弟子們形成一道人牆，擋住圍觀的漁民，防止他們進入場內影響大選的進程。
沙灘外圍，許父和許母正在焦急的踱步。
「你說那混蛋玩意死哪去了，不會真離家出海了吧。」許父雙眼泛紅，雙手握成拳頭。
「都怪你，逼着他做不喜歡的事情，他要是有個好歹，我跟你沒完。」一臉焦急的許母則是不停埋怨丈夫。
「咦，那邊跑過來的是咱兒子嗎？快看，他跑的真快。」許母突然看到一個人影朝這邊疾沖，當看清來人的臉后，內心的忐忑才轉憂為安。
許壞只覺身輕如燕，長這麼大都不知道原來可以跑的這麼快，就好像背生雙翼，能御風而行。
「爹娘，我回來了，沒錯過時辰吧。」跑到父母身前，許壞長舒口氣。
「你小子死哪去了？」許父瞪眼抬起了巴掌。
「快別吼他了，趕緊過去，大選都要結束了。」許母一把拽過兒子的手，朝圍觀的漁民擠去。
「溫紫玉，紫光，未來將有可能成就同知」。謝溫看着少年們一個個摸完石龜，眼中顯出焦慮，當念完最後一個名字，輕輕嘆息一聲。
「此屆宗門弟子……」
「老謝，等一下，許壞來了。」許父利用強壯的身體，愣是擠出一條縫隙把許壞塞了進來。
謝溫本想完結后，利用神通去尋許壞，沒想到這時他才出現，頓時，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謝護法，時辰已過，你看？」一個光頭獨眼的男人靠近謝溫身邊，輕聲問道。
謝溫扭頭看了看他，朗聲道：「許壞，年十七，家族世代為宗門弟子。今日，我以護法身份推薦他入宗門，不管他能否摸出紅光，我保證他會在一年後達到馭獸師的標準。如若我違背承諾，將會卸下護法一職」。
他聲音洪亮，語氣陰寒，任誰都看出他對許壞的喜愛，甘願為了他冒犯大忌。
「許壞，還不過來摸試妖石。」謝溫吼道。
「過去，好好摸摸它。」腦海中同時傳來青虹的話語，只不過聲音有些顫抖。
許壞深吸口氣，如前夜那般，將手放在石龜上，閉上眼睛。
隨後，一層海浪般的白色光暈淡淡散開，如無邊無際的滄海之水盡情的蔓延。
「哎！是白光啊，看來謝護法要騎虎難下嘍」。
「可惜了，這麼好的機會沒摸出紅光」。
外圍傳來漁民們的嘆息聲，同時一陣竊竊私語。
但白光還未消散，又一層紅光開始擴散，竟比先前更猛。接着是紫光，是黑光，然後呈現繽紛的光暈像潮汐般連綿不絕，又如海水倒灌般波濤洶湧。
最後出現一片柔和的青光，將整座靈妖島覆蓋。片刻后，青光回縮，直接鑽入許壞的眉心，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