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家人
第一章一家人
“風裏去,雨里來,帶着一身的塵埃!”
開着幾萬塊錢的二手車,車窗外不停掠過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聽着這首歌,眼淚不知不覺間模糊了王正的雙眼。
這是自己魂牽夢繞的家鄉啊!
意外不可避免的發生了,等王正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堆稻草上面,除了肚子餓得咕咕叫外,身上居然沒有其他什麼不適的感覺。
爬起身後,王正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視線居然降低了,看東西好像也變大了一點,看了看身上居然是一套破舊的棉襖棉褲,腳上一雙破洞膠鞋,露出黑漆漆的大腳趾。
同時王正也發現自己的手腳變小了,個頭也變矮了,趕緊跑到田邊照了一下,倒影中的自己居然變成了十的樣子,王正小時候因為營養不良,十依然小小一個。
起身打量了一下山勢,確實是自己記憶中老家附近的田土。
同樣的陽光,同樣的氣溫。
同樣的田野卻不再荒草萋萋,反而規規整整,田中滿滿當當的蓄着水,田坎上大都種着豌豆胡豆和各種蔬菜。
腳下的打穀場不再是水泥地面,而是變成了黃土地面,打穀子時候漿在上面的牛糞還有一些殘餘。
呆愣了好一會兒后,王正把身前比自己沒矮多少的稻草拉開堆在了草堆上面。
“在這個遙遠的時代,哪怕是一個稻草,對一個家庭也是很重要的,真是一個遙遠的時代啊。”
沒有什麼不可置信,也沒有什麼感懷,沒有放聲大笑,也沒有失聲痛哭。
念叨了一句后,王正腳踩舊膠鞋,大踏步向著記憶中的家走去。
在王正看來,世間除了吃飯之外再無大事。
年少喪父,成年喪母,壯年喪妻,近三十年的顛沛流離,什麼沒有經歷過?
心?
不存在的!
真要問王正還有什麼,兩個字就能概括了。
底線。
生而為人,當有底線。
走鍾,一排進深四米,十多米寬的茅草屋出現在王正的眼中。
草屋後面一片竹林,前面一塊壩子,一條小溪從壩子邊流過。
一個小人兒,手中拿着一根小竹棍,不停對着河溝邊的青草進行腰斬。
門口大鵝卵石上坐着一個小女娃,無聊的看着小人兒的無聊動作。
這是一個缺乏娛樂的時代,準確點來說,談娛樂有些奢侈了。
“大鍋。”
小小人看見王正驚喜的喊了一聲,(小小人吐字還不清晰)然後急匆匆的對着王正跑了過來。
“臭小子。”
王正緊走幾步把小小人抱了起來。
好輕的娃娃。
來到門口,輕柔的摸了摸小女娃枯黃的頭髮,王正問道:“媽呢?”
“大哥,你回來了,媽在做飯。”
小女娃欣喜的對王正說道。
“嗯,帶着東寶在外面玩兒。”
把小小人交給妹妹君寶,王正跨近了久別的家。
坑坑窪窪的泥地面,不過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張竹桌、幾張竹凳、一個竹碗櫃,就是整間屋子的所有東西。
這是王正家的正屋,也是廚房和客廳,左手邊是豬圈房,右手邊是兩間卧房,父母一間,三個孩子一間。
聽見響動,灶門邊抬起一張疲憊的女人面孔,對着王正問道:“回來了,借到錢了嗎?”
“沒有,人家也沒錢。”
“哦。”
麻木的沉默。
王正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拐進卧室把米罈子裏面的四個雞蛋全拿出來,又順手舀了一碗米。
來到廚房,王正揭開鍋蓋把米全倒了進去,再把雞蛋打在了米碗裏面。
看到王正做的事,王媽來不及阻止,急切的喊道:“你做什麼,晚上吃那麼多做什麼,不年不節的,你還要吃雞蛋,那是留着賣錢的,日子不過了?”
王正並沒有停下動作,把四個雞蛋全部打在了碗裏面,邊把雞蛋調散邊說道:“以後我當家,用錢給我說。”
“你當家,你懂什麼,你會過什麼日子?”
王正笑笑,沒有接話,從新拿碗抓了一些酸蘿蔔和泡椒出來。
雞蛋都調散了,說再多都沒有用,王媽頹然的坐了下去,繼續燒着火。
王正把不多的雞蛋分成了兩份,一份加上水加鹽用來蒸蛋羹,一份用來炒泡椒酸蘿蔔。
王媽早先煮的是紅薯稀飯,加了一碗米進去,還是紅薯稀飯,只不過是濃稠了許多而已。
王正等稀飯滾開之後,在鍋裏面墊了個竹格子,把雞蛋放進去蒸熟了,對王媽說道。
“把菜炒一下,多放點油。”
“說話倒輕鬆,幾下吃完了,以後等着餓死嗎,還多放點油,你是不是撞東西了?”
王正笑笑,沒接話,端着蒸蛋進了最裏面的卧室。
看着躺在竹床上臉色蒼白的父親,王正輕輕嘆了口氣,“爸起來吃東西了。”
王爸吞咽了一口蒸雞蛋,嘆道:“真好吃啊,你媽怎麼捨得?”
“以後我當家。”
王正繼續用勺子喂着父親雞蛋羹。
吞咽下口中的雞蛋羹,王爸看了看王正,“這家可不好當啊。”
“我知道,您放心,我能當好。”
王爸笑了笑,沒繼續再說什麼。
晚飯是在弟妹歡快的嬉笑聲,母親埋怨的眼神中吃完的,家裏吃雞蛋的機會可不多。
洗好腳,王正躺在床上整理着思緒。
弟弟王東三歲多,,妹妹王多,兩個小傢伙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要小些,營養不良啊。
那自己就是,按記憶中自己沒借到錢反而餓暈在草堆這件事來算,這應該是農曆八二年十一月,新曆就八三年了。
母親宣雲三十八歲,父親王建四十三歲,兩人看起來卻多的人,特別是父親,更顯蒼老。
按原軌跡發展下去,過不多久父親就沒了,等父親走後,擔子就會全壓在母親身上。
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同樣挺不了兩年,然後就到自己了。
感謝袁老,讓自己在人均田加土加柴山一起只有八分地的地方,養活了自己和弟妹三人。
其實父親並沒有什麼大病,每次看病來來回回也就是那些葯,補氣補血什麼的。
根本的問題還是勞累過度,加上營養不良導致的。
說到底還是得吃肉啊,與其吃那些葯,王正認為,不如吃好喝好,高高興興的,比什麼都好。
只要有錢就行。
國家已經開放了,王正現在卻不能跑出去,年紀只是一方面,關鍵是父親的身體,讓王正不能遠遊。
抬頭看着房頂白膠布透出的微弱白光,王正穿上衣服膠鞋起身走了出去。
也許是今天的大太陽照散了烏雲,天上難得的出現了冬日的月亮,看月亮圓度,應該是右。
還有十多天就要過年了啊。
小孩盼過年,大人盼種田。
一身債務怎麼過年啊?
王正苦笑了一下,男人難道就真該面對慘淡的人生?
隨手在屋檐下拿了一塊厚實的竹塊,王正來到竹林邊對着泥土翹了起來。
一種比芋頭小很多倍的植物,地下同樣會長芋頭一樣的小塊莖。
當地叫做麻芋,比蓮子還小些的塊莖,只要放在嘴裏嚼幾下,不用吞下去,一顆就能讓人整個口腔失去知覺。
第二章除害
山城的丘陵地形造就了無數美輪美奐的梯田。
在丘陵上的叫乾田,因為容易缺水也稱為旱田,兩個丘陵中間的叫溝田,丘陵多沁水,溝田自然不會缺水。
不但不缺水,而且還一直有水從田缺口流水出去,為此,在施肥的時候,溝田還必須重起一條排水溝,免得田裏面的肥力流失。
王正挖了幾十顆麻芋裝進衣兜裏面后,帶上剛撿的破碗,藉著月色就在附近的溝田轉了起來。
月色銀白,映照在平靜的水面上,一陣微風吹來,吹皺了水中月,吹起了波光粼粼。
走在種滿豌豆苗的田坎上,王正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來。
沒多久就找到了好幾塊連在一起,已經犁好並耙平整的溝田。
看了看附近並沒有人家,估算了一下,六塊連在一起的溝田有十來畝的樣子,這在丘陵地形來說已經算是難得的大田了,王正滿意的點了點頭。
在沒怎麼使用農藥,也沒有電瓶等高科技的年代,田裏面的生態非常好,薄薄的一層水能看見大大小小的鯽魚在遊動了。
把破碗拿出來,估摸了一下田的大小,王正放了六顆麻芋進碗裏面搗碎,然後放入干泥巴進去繼續搗。
直到麻芋的汁液與泥巴徹底融合后,王正再抓起泥巴一邊揉細均勻的一邊往田裏面撒。
下好麻芋,洗手的時候順便使勁攪動幾下好讓麻芋的藥效盡量鋪滿整塊田后,王正才起身回去。
現在王正所處的地方還沒有通電,家裏連手電筒都沒有。
回到家后,王正只好用干竹篾綁了一個火把。
響動聲驚醒了家人,王媽問道:“你大晚上不睡覺幹嘛呢?”
“做個火把照點黃鱔。”王正一邊在灶里引火,一邊回道。
“毛病,那麼冷的天,照什麼黃鱔?”
沒有理會母親的責備,點燃火把,王正拿了一個水桶就準備出門。
這時妹妹君寶跑出來小聲喊道:“哥,我跟你去,我幫你提桶。”
本想訓斥,可看着火光映照下,妹妹希翼的眼神,王正點了點頭,“把鞋穿上,背上竹背篼,動作快些。”
王正大步向前,王君在身後背着背篼小手抓着兩根背系,小跑跟着,“哥,幹啥讓我穿鞋啊,我不用下田嗎?”
“不用,在邊上看看就好。”
“哦。”參與深度不足,王君有點失落。
來到田邊,王正彎腰看了下田裏面的情況,泥鰍黃鱔已經跑出來,鯽魚也浮在了水面上,冬天的魚不愛動彈,就是放水也不怎麼跑。
不過由於時間不長的緣故,都還比較鮮活。
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如果真等死了,就不值錢了,雖然這樣難抓一點,可王正不缺這點技術。
“就在田坎上玩兒。”
叮囑了妹妹一聲,王正開始下水抓魚。
把火把湊近水面,彎着腰,提着桶,王正快速而又鎮定的巡視着水中。
鯽魚不管大小,泥鰍黃鱔只要有筷子大,通通不放過,管它那麼多,撿到桶裏面不是錢就是菜。
只是一小部分田而已,就不要說什麼生態了,又不是河流水庫之類的。
而且在這時代,黃鱔這種東西完全是害蟲,發水的時候,時不時就有因為黃鱔洞,而把田坎衝垮的。
看着王正時不時就下手,且都有收穫,王君好奇的問道:“哥,有很多嗎?”
王正剛好抓着一條二兩多重的大黃鱔放進了桶裏面,看了眼桶里的收穫,不由心情好了起來。
“還行,等天亮了,讓媽酥點小魚吃。”
“不用酥,那多費油啊,用酸蘿蔔煮着吃就行,酸蘿蔔煮魚湯可好喝了。”王君說著不由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才撿了小半塊田,王正就受不住了,太累。
看了看桶里,有十來斤的樣子,對妹妹說道:“把背篼背到上面根田坎來。”
“好。”
王君答應了一聲,屁顛屁顛的跑了上去。
等王正把桶舉到上面田坎放好,在爬上去,王君剛好繞了上來。
“嘩嘩嘩。”
一片魚雨從桶里倒進了背篼,接觸到新鮮水源,不管是鯽魚,還是泥鰍黃鱔都表現的鮮活了一些。
“這麼多,哥,我們發財了。”
幾十斤的畝產,多什麼,如果是夏天還能更多一些,冬天有些黃鱔鑽洞太深,氣溫低反應低又遲鈍,還沒出洞就先暈了。
“發不了財,倒是可以換些肉吃。”
重新把上面這塊田的田缺口加高了一些,免得水滿溢出來了,王正繼續去下面田抓魚。
一整塊田抓完,弄了半背篼,大概三十斤的樣子,三種魚獲相差不多,王正感覺還不錯。
王正把這塊田的田缺口恢復原樣,讓妹妹提桶,自己提着背系開始回去。
不但火把也得重新做一個,下面一塊田,也需要反應時間,所以王正打算先把魚獲弄回去再過來繼續。
也許是火把的映照,也許是君寶欣喜的笑聲,王正剛到壩子,王媽就開門走了出來。
王正把背篼放進壩子邊的河溝裏面透水,以期能讓魚獲把麻勁讓活水沖走。
王媽湊近看了看,驚訝道:“這麼多?”
邊上提着桶,一臉欣喜的君寶使勁點頭說道:“嗯,很多吶,等下我和大哥還要去抓。”
用腳踩着背系把背篼固定好,王正站起來使勁伸了個懶腰,緩解了一些疲憊的腰身。
摸了摸妹妹的頭,王正笑道:“玩兒一趟就好了,天冷,你乖乖在家睡覺,等下我去就行。”
收穫總是讓人喜悅的,一股幸福勁撐着,王君現在根本睡不着,“不冷,哥,讓我去,我能幫你忙。”
“聽你哥的話,等天亮了媽給你煮酸蘿蔔魚吃,等下媽給你哥打下手就行。”
第三章家人對話
“媽,你先回去吧,就最後這一塊小田弄完就好了,回去做點吃的,餓了。”
接過母親手中的火把和背篼,王正有些疲憊的說道。
再強的意志也沒用,瘦弱的身體已經很疲倦了,如果不是晚上多加的那碗米和雞蛋,王正現在可能又餓暈了。
“唉,好,媽回去給你煮魚吃,你沒事吧?”
王媽語氣中透着股興奮勁,等看到兒子狀態不是很好,才關切的問道。
“沒事,還熬得住,做菜多放點姜,驅驅寒濕。”
王媽走後,王正抓完最後一塊田,把所有田缺口都恢復原狀,提着水桶和一背篼的魚獲回到了家中。
飯菜已經端上了桌,王媽與王君正趴在水缸邊上小聲的嘀咕着,不時發出“嘿嘿”、“嘻嘻”的笑聲。
王正走過去藉著煤油燈看了看,清澈水面上浮着一群鯽魚腦袋瓜,嘴巴不停的開合著,“泥鰍黃鱔加一起有兩百斤嗎?”
“差不多,現在天冷價格高,除開小鯽魚最少也能管百來塊錢。”
王媽語氣中忍不住的喜氣。
“哇,一百塊,能管那麼多錢?”妹妹王君眼中透露出震驚,見過母親借幾塊錢的艱難,自然知道一百塊錢之重。
“不用大驚小怪,以後我們家會越來越有錢的。”王正說著把妹妹抱到了桌子邊,“現在先吃飯,吃好了乖乖的去睡覺,明天等哥哥賣了魚后,給你買點好東西。”
“嗯,謝謝哥哥。”王君甜甜的說道,接着端起飯碗大吃了起來,家裏見葷腥的時候可不多。
一邊王媽不樂意了,“小娃家家的買什麼好東西,她什麼都不缺,家裏還欠着賬吶,你爸看病也得花錢。”
這時代願意借錢給你的人,完全可以算是恩人,誰家日子都不好過,吃都吃不飽的年代,小病基本靠挨,大病靠拖,這種情況下錢就是命。
王正沉吟了一下,問道:“家裏一起欠了多少錢?”
王媽沉默了一下,回道:“差不多吧,有些老賬,大部分是這兩年欠下的。”
“不少,但也不算多,該買的東西還是得買,還錢的事,年底一起還。”
王媽嘟囔道:“現在就年底了。”
王正笑了一下,“我說的是過年前兩天。”
“管你,以後媽沒錢就找你要。”王媽賭氣似的說道。
第二天,天一亮王正就爬了起來,躺着打量了一下四周。
昏暗的房間,發黃的白蚊帳,上面幾根竹竿支撐着隔灰的膠布,低矮的泥牆搭着竹架子上面蓋着茅草。
茅草屋頂中間疊着的幾張厚實白膠布與牆縫處透出的白光,證明着天亮了。
真的穿越了,雖然還要經歷一遍這個困苦的時代,可這一次必定不會再那麼困苦了。
母親已經起來在做飯了,弟弟妹妹還在睡。
王正來到裏屋,看見父親正躺着愣愣的看着屋頂發獃,過去把父親扶起來,用枕頭墊好靠背後,問道:“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行。”
王爸拍了拍床邊,“坐下說,你媽說昨天晚上抓了許多泥鰍黃鱔?”
“還行,能管點錢。”王正說著幫父親掖了掖被腳。
“辛苦了,那麼冷的天氣下水,很難受吧?”王爸的眼中帶着些心疼。
“沒事,付出有回報就行,農村嘛,不就是磨骨養腸嗎?”王正笑了笑,問道:“想吃些什麼,等下我給你買回來。”
王爸擺了擺手,“不用,我吃藥就很費錢了,可不敢亂花錢。”
“以後不吃藥了。”
看着父親疑惑的眼神,王正笑着解釋道:“葯補不如食補,葯療也不如食療,以後多給你吃點好東西,嘴巴享受了,身體也好了。”
“哈哈哈”
王爸笑了,“哪有你這樣的說法!”
“有的,醫生說你氣血兩虛,而蜂蜜、紅棗、糯米、蓮子、枸杞這些不是補氣補血嗎?
以後我天天給你吃紅棗、枸杞燉雞,用糯米、蓮子做粽子沾蜂蜜吃,啥都給補回來了。”
“哈哈,那不是比你太公吃得還好。”
王正說的喜慶,王爸也聽着歡樂,想到父親口中那個地主加小軍閥爺爺過的好日子,王爸不禁咽了咽口水。
“那種日子不敢想哦,我現在只希望吃點葯能早點把身體養好就行。”
“日子嘛,過着看就是了,會越來越好的。”王正說著站起來道:“爸,我還有事,先出去了,。”
“嗯。”
王爸點了點頭,等王正離開,看著兒子的背影喊道:“不管什麼事,都多想想再做。”
王正沒有回頭,擺了擺手:“知道的,已經大人了。”
正好傳來母親喊吃飯的聲音,於是王正回到自己房間,準備把弟弟妹妹喊起來。
“東寶,醒醒,起來吃好吃的了。”
“嗯。”
一聲呻吟后,弟弟王東慢慢睜開了眼睛,接着使勁嗅了嗅鼻子,“好香啊,大鍋,今天吃啥子。”
“吃魚擺擺,過來,哥幫你穿衣服。”王正伸出手說道。
“好。”
抱着弟弟一邊穿衣服,一邊對妹妹喊道:“君寶,起來吃魚了。”
王君“嗯”了一聲后,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王正無奈一笑,知道這是昨天熬夜的原因,小孩子畢竟覺多,也沒有繼續喊。
抱着弟弟來到廚房,看着母親疑惑的眼神,王正笑着解釋道:“起不來,應該是昨天睡晚了,給她留點飯菜就行。”
王媽沒多說什麼,端起桌上的一份飯菜進裏屋,給王爸送飯。
弟弟王東雖然才兩歲多一點,可已經能自己吃飯了,窮人家的孩子並沒有那麼矯氣,父母每天累死累活,哪裏能照顧得那麼周到啊。
王正在菜裏面找了一條大些的鯽魚夾給弟弟,“慢點吃,小心被魚刺卡住。”
“嗯”
王東乖巧的點了點頭,把碗推到了桌子中間一些,說道:“哥,幫我舀點湯。”
看着王正舀了兩勺,王東搖頭晃腦的喊道:“還要,舀滿。”
“那麼喜歡喝湯?”王正有些詫異。
“嘿嘿。”
王東小小的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然後靠近王正小聲的說道:“哥,我給你說,你可不能告訴別人,湯湯裏面有油,油就在湯湯裏頭。”
第四章地少人窮民自刁
吃過早飯。
王正和母親準備趕場賣掉魚獲,王正看了看水缸說道:“太多了,我們家又不通大路,不能用車,鯽魚就暫時不賣了。”
“那怎麼行,好幾十斤吶,能賣二三十塊錢。”聽到兒子的話,王媽有些急了。
王正搖了搖頭,解釋道:“賣不了那麼多錢,能不能賣出去都不一定,年關了,到處都在清堰塘和魚田,大魚都多的是,這種鯽魚很難賣的掉,弄去多半也是浪費力氣。”
鯽魚繁殖能力恐怖,在王正這裏,因為刺多肉少,所以屬於不怎麼受歡迎的魚類,反而鯉魚草魚這種肉多刺少魚類受歡迎的多。
這時代就不要說什麼營養了,肉多才是硬道理。
雖然知道兒子說的有道理,可王媽還是不同意,“那麼多魚不賣不是浪費了,我們賣便宜些就是了。”
“不能便宜太多,容易得罪人,再說也不會浪費,先放田裏面養起來就是了,等年後別人都沒有了,我們再慢慢賣就是了。”
王媽同意后,王正把鯽魚分揀了一下,小的留下來吃,大的倒進了離家近的一塊自家的田裏面。
王正還在田裏面立了根竹竿,竹竿頂上捆了個草把,這樣別人就知道這是養魚田了,不是和你有仇的人,一般不會動你的養魚田。
等弄好,天色已經大亮,王媽已經有些着急了,不過還是對着小兒子叮囑了一番,讓他好好看家,等姐姐起來了,給姐姐說清楚情況。
出發的時候,王媽用籮篼挑了百來斤,王正在背上墊了塊膠布,背了三四十斤,就出發了。
稿子鄉,是王正家趕場的地方,離家差不多路,平時走路一般是二十分鐘到半個小時,看個人腳程快慢,今天也正好是趕場日。
走了差不多一里路,王正就要求休息。
“這才剛開始,怎麼就要歇息,等走到街上就遲了。”王媽有些埋怨,接著說道:“是不是太多了,你再分我一些吧。”
王正搖了搖頭,“我還背得動,不用那麼著急,願意買泥鰍黃鱔吃的人,不會在大冬天起來那麼早,至於販子更不會那麼早收貨。”
王正其實是擔心母親累着了。
一路走走停停,等到了街上的時候,已經快九點鐘了。
由於來的太遲,王正母子的位置只能靠在最邊上。
把位置擺好,王正拿着帶來的水瓢,到邊上的田裏面打了一瓢水回來。
王正也不把水一下倒下去,而是一個籮筐裏面澆一些,花了好幾分鐘才把一瓢水給澆完。
想要泥鰍黃鱔增重,直接放水裏並不會有什麼效果。
最好的辦法就像王正這樣,先把泥鰍黃鱔脫水,讓它們身上形成粘液,然後再慢慢加水,才是最好的增重辦法。
這樣弄出來的粘液,就算是把泥鰍抓住,用手擼都擼不幹凈。
王正看加水差不多后,留下母親在原地對泥鰍黃鱔做分揀,自己離開了攤位。
只用鍾,王正就跑了回來,出去一趟,心中對市場上的物價已經有了數。
由於是冬天,又接近開關,泥鰍黃鱔的價格還可以。
黃鱔收購價看大小七毛左右,零賣八毛以上,泥鰍收購左右,同樣看大小,零售六毛左右。
別覺得價格低,這還是販子抬起來的價格,畢竟脫好殼的大米才不到兩毛,不帶排骨的肥肉也才八毛,帶排骨七光豬蹄四毛,加蹄膀一起六毛。
這年頭大家肚子裏面都缺油水,大肥肉可比骨頭更招人稀罕。
不一會生意來了,一個老頭打聽着價格轉了一圈,轉到了王正面前。
“黃鱔怎麼賣?”
王正挑了挑眉,“一條一條的挑九毛,我用筲箕給你鏟八毛。”
老頭蹲下瞧了瞧,嫌棄道:“你這小的才筷子大點,也想要八毛?”
“那你可以一條一條的自己抓嘛。”王正並不熱情。
“一條一條的抓八毛?”老頭問道。
有意思,王正扯了扯嘴角,“抓完就八毛。”
“切”
老頭嗤笑了一下,“抓一半七毛,抓二十斤七怎麼樣?”
“不賣。”王正回答的很乾脆。
老頭繼續說道:“那你按我說的份量還個價。”
王正看了看自己黃鱔的大小比例,說了個實在價,“一半七二十斤八毛二。”
其實像王正這樣一鍋端的情況下,小黃鱔的比例按重量來說並沒有多少,因為同一塊田裏面小黃鱔是大黃鱔的食物。
老頭的眼神可以,王正一半份量的黃鱔差不多都是二兩以上的,這樣的黃鱔算是好東西,販賣到城市裏面去,剔骨后劃成血片用來燙火鍋特別受歡迎。
王正還的價格讓老頭有點難受,雖然算是市價,可老頭一向覺得沒佔到便宜就是吃虧了,這樣的價格誰都能談下來,還要他這個老師來幹嘛。
老頭還要想繼續講價,王正已經不耐煩了,“就那個價,不願意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老頭撇了撇嘴,也沒多說什麼離開了,不一會兒,一個年輕人提着一把大稱走了過來,看着面前的年輕人,王正眼睛眯了一下。
差不多的對話后,王正報出了相同的價格,年輕人痛快的答應了下來,挑選一半七斤。
接着分揀完一稱,二十八斤三兩。
王正斜着眼睛看着年輕人,“你那稱給我看一下。”
“給。”年輕人爽快的把稱遞給了王正。
王正接過稱,試了一下定盤星,並沒有問題,“再稱一次。”
年輕人接過稱,隨手就把秤砣撥到了三十三斤半的位置,等用掛鈎提起背篼之後,年輕人捏着秤砣慢慢放開,秤桿剛好持平。
“看,秤桿平平的,並沒有占你便宜,扣除背篼重量,還有二十八斤三兩。”
王媽看了看稱,對王正小聲說道:“大寶,人家沒有耍稱,就是這麼多了。”
年輕人聽見王媽的話,對着王正真誠的笑了笑。
地少人窮民自刁
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
王正家鄉就在長江邊上,其實並不是窮山惡水,相反,田地開發的還十分徹底。
能引水的就開發成梯田,不能引水的就修正成旱地,實在沒辦法的邊邊角角,就種上橡樹,做為柴山。
可正因為開發的徹底,所以人口高度密集,分地的時候,一個人只分到了八分田地和兩厘的柴山。
拿王正一人來說,全家就兩畝水田,兩畝旱地加上一分地的柴山。
在雜交水稻沒有普及的低產年代,這點田地連吃都不夠,別說還要應付提留稅金,孩子的學費與日常用度。
在這樣的背景下,每一個人都在找出路,都想占別人的便宜,就算是鄰里之間也處處透露着算計,更別說街上這種買賣的地方了。
各種坑蒙拐騙偷,門道之繁多簡直讓人防不勝防,這是一個沒有好人的地方,比的就看誰手段高明了。
年輕人第一次稱重的時候,王正並沒有看出門道,只是憑感覺覺得稱不夠,相差太明顯了,起碼以上。
第二次年輕人稱重的時候,王正才看出來了門道,其實揭穿了很簡單,稱並沒有問題,問題出在年輕人的腳上。
當他稱重的時候,就翹起腳尖在背篼底下墊着,份量自然就輕了。
看着年輕人一臉真誠的模樣,王正氣笑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師哥。
“怎麼只有二十八斤多點,不可能,我在家稱過。”
王正大聲的說著話,忽然一矮身,伸出腳使勁把年輕人翹起腳尖的那隻腳鉤了一下,並立即一把抓住了背篼,免得把裏面的黃鱔給打翻了。
“碰”的一聲,年輕人摔了一個結實,王正看着都替他感覺疼。
“你。”
看着年輕人努瞪着自己,王正一副慌張的模樣,說道:“怎麼摔倒了,快起來,重新稱一下,你剛稱的真不對。”
年輕人忍着怒氣爬起來,對着王正小聲喝道:“你找死?”
王正小聲回道:“哦,你敢動手,信不信我吼出來你耍稱。”
“你以為你是誰,你說什麼人家就相信你?”年輕人一臉的輕蔑表情。
王正笑了笑,回道:“要不我們試試看,別人不清楚,邊上那些做買賣的會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覺得他們想不想搞你一下,跟着起鬨?”
年輕人看了看四周,不少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這邊,等着看熱鬧吶,同行是冤家啊!
“如果我把你剛剛的手段說出去,你覺得別人還會不會上當?”
年輕人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想怎麼樣?”
“四十塊錢,背篼裏面的黃鱔給你。”
“不可能,這點黃鱔根本不值四十塊錢。”
“那也值三十,你想二十塊錢買我三十塊錢的東西,被我拆穿了,按規矩陪我同樣多的錢,不是應該的嗎?”
“不可能。”年輕人拒絕的十分果斷。
“考慮清楚了,等我吼出來,造成的影響,可就不是十塊錢的事兒了。”王正依然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不行,四十太多了,最多給你三十二。”
“三十二太少了,最少也要三十八。”
經過一番扯皮,最後以三交,王正佔了幾塊錢的便宜,這可是一大堆豬蹄。
看着年輕人憤憤的離開,王正露出玩味的表情。
年輕人叫陳橋,人品一般,人還算機靈。
開始那老頭是他父親,也是王正初一時候的政治老師,至於老頭人品嘛,完全沒品。
八十年代初到世紀末,在華夏農村學校混跡着這樣一種老師,本身也就是識字的水平,可因為資格老,比許多有學歷有教學水平的老師混的更好。
這種老師的教學水平,就是沒水平。
上課就是照着書念給你聽,搞得老子好像不認識字一樣,p。
其中地理和政治兩門課是重災區。
陸陸續續的零賣了一下泥鰍黃鱔出去,最後大部分都低價處理給了販子。
剩下一些太小的,人家販子不好脫手,王正本來打算背回去自己吃的,沒想到遇到一個喜歡吃盤龍黃鱔的人,人家還就喜歡這種小的。
最後王正以六毛的價格,把泥鰍黃鱔一起全部混着處理了給他。
王媽欣喜的數了好一會兒,對着王正說道:“大寶,有八十七塊六吶。”
“嗯,不錯,都拿來吧。”
看著兒子伸到面前的手,我媽愣愣的問道:“幹啥?”
王正挑了挑眉,“老媽同志,您是不是忘記了昨天說的,以後我當家。”
聞言,王媽立馬怒了,眉毛都立了起來,“你當家,你才多大,這麼多錢給你,被別人搶去了怎麼辦?”
王正嘆了口氣,勸說道:“大白天光的,誰敢搶啊,今天的先給我吧,我有用,以後的都給你。”
王媽想了一下,猶豫着問道:“以後的你都不要了?”
“不要了,都給你。”
“那好吧。”
想着以後會有更多的錢,王媽才一臉心疼的把手中的錢遞給了王正。
王正接過錢,抽了一張大團結遞了回去,“去逛逛,看看有什麼想買的,等下自己回去吧。”
告別母親,趁着還沒有散場,王正背着背篼逛了起來。
路過肉攤,一番討價還價,王正以三斤的價格買了四隻豬蹄,老闆讓了幾分錢,剛好花費了一塊。
四隻豬蹄三斤,咱們的本土豬兩百斤就是大肥豬了,豬蹄又能有多大,豬雖然長不太大,肉卻非常香。
紅棗、枸杞、蓮子一樣買了一斤總共花了一塊多錢。
蜂蜜一斤一塊錢,因為沒有容器,老闆提供瓶子,被多收錢,其實就是醫院裝葯的大玻璃瓶。
給家人每人買了一雙新鞋子,花費四十塊錢,鞋子大小一個價,這時代農業補貼工業,所以工業產品非常貴,一個工人一個月才三四十塊錢,可一雙鞋子就要八塊錢了。
所以才有了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說法,那像後來工業發達之後,別說破舊了,只是有點不好洗的油污,或者顏色暗淡了一點都會直接丟掉。
給弟妹買了兩袋奶粉,一包白糖,總共花了十塊零兩毛,白糖七毛一斤。
回去的路上,遇錢一斤的紅袍柑,直接把背篼裝滿。
一晚上的辛苦,一次就被王正給花費得乾乾淨淨,不過該花的地方可不能節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