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撕破臉皮
妹妹。好久不見。最近可還好？
觀星台的夜晚實在太冷了。這聳立的尖塔立於星辰之下，每當刺骨的寒風在身邊肆虐時，我都會感覺到一陣湧上心頭的，難以排解的孤獨和寂寞。
藏在這裏並不好受。我真的很渴望那樣的生活——騎上戰馬，衝殺到戰場上，向著那骯髒醜惡的洛安皇都展開徵服，把那個無惡不作無法無天的狗皇帝親手殺掉。
但我的號召力......還遠遠不夠。我扶植的冒險家聯盟，還遠遠不夠對職業行會構成威脅。
所以我必須繼續隱忍。在這裏......繼續隱忍下去，直到出現命運的轉機。
而就在昨天，這份轉機，出現了。
當我執行常例，來到觀星台運作占星術，以為今夜也無異常之時，天邊的怪象發生了。
首先是位於東北側的南衡星，乖離星，擬天星的星象排列從三角狀轉換成了直線狀。這意味着“規律合理的狀態”被打破。
緊接着，紫靈星，照寰星和銀遂星三顆巨星從天際消失，它們原先佔據的一大片星空被許多名不見經傳的小星辰替代。這意味着原先佔據重要地位的人或者存在，會被浩如煙海的“小人物”取締。
最後，是一顆劃破夜空的流星。那閃耀的星辰如離弦之箭，裹挾着燦爛的曳尾，向洛安大陸的某個角落墜落而去。最近百年都未曾觀測到過的流星現象......如今在我的眼前出現了。
我相信這是命運的指引。當我望着它搖曳着最後的波紋在我的眼前消失時，我的內心滿是激動，喜悅和期待。我知道我等待了那麼久的契機終於到來了。
現在的秩序被打破......掌控一切之人的下台，以及新星的爆發。某些誓要突破一切的力量一定會取代那些早已腐朽的冢中枯骨，從而給這片世界帶來煥然一新的萬象。
這是大勢所趨，妹妹。這也是我們一定要努力去覺察和發現的真相。引領一切的神明已降下了他的旨意。他在命令我們迎合命運的潮流，去尋找那個可能引領一切的人。
我相信，他會讓冒險家聯盟擺脫帝國的控制，不斷發展，推翻不可一世的皇帝，締造新的王朝。
妹妹，我不知道外面的狀態到底如何，但我會繼續堅守我的崗位，盡量不給你帶來任何麻煩。觀星術並不可能解釋和預言一切......更也無法看清那些民間疾苦。
冒險家聯盟的一切，就都有勞你了。
......
威爾莎·羅琳結束了對記憶的解讀。姐姐那溫柔中又帶有幾抹憂傷的諄諄之言，依舊在內心徘徊着，久久難散。
她明白姐姐話里的含義了。久居那清冷之地，她雖然無法插足任何天下大事，卻一直心繫於此，等待機會。而從她所解讀的星相來看，確實已有大事發生。
可是星相所傳達的意義終究太過抽象：重要之人被取締，到底誰是重要之人？取締他的人又應該是誰？
局勢已容不得她太多的思考時間。聖騎士和庫爾斯克，一正一邪，都在等待着她做出決定。
於是，當羅琳稍稍恢復了精神，便發覺自己被兩道目光靜靜凝視着。那陰冷戲謔的冽然目光，和正氣凌然的如炬目光如是匯聚在一起。
“怎麼樣了？你那從寶貴預言裏頭，看出了些什麼？”
“帝國的滅亡？聖樹鎮的毀滅？還是你們這些人哭天搶地，面對死亡時那絕望的呼喊？”
“胡扯些什麼......？庫爾斯克除了嘲諷什麼都不會是嗎？不死族泛濫如此，你們卻什麼都不做？”
面對德萊阿古的玩笑和挑釁，一身正氣的德里克憤怒地指責他道。
“為什麼要做？到時候死的是你們，又不是我。我只負責把我們的神的旨意帶到人間來。信奉，就能活下去。不信的話，就只能乖乖等死。”
“所以，你指望着這樣的理念能讓民眾信服？你以為這樣的理念，能讓利帕尼中的騎士，貴族和民眾們相信你那不切實際的謊言？做什麼夢！”
“哼......呵。”
德萊阿古不氣反笑。這年輕聖騎士慷慨正義的指責只會讓他覺得幼稚。亂世中還哪來的一腔熱血？一腔熱血又是否能幫他們好好地在這裏立足？
唯有自私者能取得勝利。唯有殺戮者能贏下殘酷的戰爭。唯有暴戾者能當上君王。
黑格斯正是這樣的神。他也正是依靠那些特質，在殘酷的黑夜聖域中開闢了自己的天地。
神的事情，你又懂什麼？
“我已不想再跟你爭執任何東西，尊貴的聖騎士。我的到來只是想告訴你們，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要麼歸於黑格斯的信仰之護下，要麼，面對不死族排山倒海的攻勢，悲慘地死在你們的信仰里，被複活，繼續為不死族而戰。”
“聽着，我絕對不會聽你那邪惡瘋狂的詛咒之神的命令——你們庫爾斯克自始至終都——”
“好了！別吵了！”
威爾莎·羅琳再也無法忍受他們無休止的爭吵。從寶座上一下子站了起來。絲質的長裙拖拽於地表。她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也讓腦子變得更清楚了些。
她當然明白庫爾斯克的實力，如果他願意的話，隨手把這裏的所有人殺掉都不是難事。而他隱而不發，並非是因為耐性很高，而是為了他們的神着想不願和德里克計較。他也給足了自己面子，把決定權交到了自己身上。
但她也同樣明白德雷克的立場。德雷克是利帕尼聖樹鎮最年輕的勛爵，未來也是利帕尼的奧皮克里斯堡的繼承人。他為人正派，果決，忠貞善良，也不會有哪天會屈從於一個冷漠無情的惡神，棄子民於不顧，主動投降。但凡他那樣做了......就一定會失去民心的。
得罪庫爾斯克會遭殺身之禍，丟掉這條命。得罪德雷克則很可能會站到公爵的對立面，丟掉魔法大書庫的掌控權。這是個兩難的抉擇。
但好在有了姐姐的占星術指導，威爾莎·羅琳的內心，沒有那麼混亂了。
她，做出了決定。將自己的全部賭注，押到了一個人身上。
“我意已決。德雷克，還有德萊阿古。世上的一切事情，都不會有性命重要的。公平，正義，道德，財富......如果毀滅了，就都會一無所有。”
這番話說出來的時候，德萊阿古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知道，自己贏定了。說服這位大魔導師，簡直不費吹灰之力。跟聰明人交流就是輕鬆。
他的腦子裏，已經開始盤算要如何以利帕尼為中心，開始運營黑格斯的信仰網絡了。
可是，下面她說的話，卻讓德萊阿古的笑容，一點點消融。
“所以......如果我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如果整個利帕尼都處於不死族的武力威脅之下，我們必須做足充足的準備。利帕尼一直孤木難支，不屬於帝國的管理範疇內，也就不可能向帝國申請支援。”
“我們必須仰仗雇傭兵，還有冒險家聯盟等中立組織，來為我們的城防提供支援。這也是我們以前的做派。但是現在可能遠遠不夠了。我們需要新鮮的血液。”
“占星師從星相中觀測到了一切——有關一切的起起落落，命運輾轉。一顆燦爛的流星劃過天際，正意味着那冉冉升起的英雄......正在逐漸發力。這個英雄，繼承了被詛咒的職業，以一介獵頭的身份在這恐怖扭曲的世界闖蕩着，直面無數艱險，仍奮勇向前探索。”
“我們需要他的協助。我們需要他，來幫助利帕尼抵擋一切入侵。”
她將目光移到德萊阿古臉上。此時此刻的他，已經把計劃通的得意完全收斂，而眼中的陰冷，暴戾和狡詐，正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凶光。
“我們不需要外來的神。我們也不需要用信仰武裝自己。利帕尼有着黃金樹，即使世界政權再如此更迭，風雲再如此變幻，黃金樹至死不滅，我們守護着它，也會如此堅韌。”
“要我說，這並不是一個聰明的決定。”
德萊阿古喃喃着，手卻已輕輕摸到了腰后的浸毒飛刀上。
“臣服於黑格斯，或者就此死去......自古如此。”
陰影中射出一抹綠光，那是亡靈的邪惡冥火附着在彎刀之上產生的焰浪。而它，正向著威爾莎·羅琳的咽喉飛速刺去！
如果得手，附魔過的劇毒刀刃會迅速把這愚蠢的大魔導師腐蝕成一具乾屍。
但，這座大廳可不止有他德萊阿古一位強者。
巨盾展開。眼疾手快的聖騎士躍於羅琳身前，將巨盾向前猛力推進，將那飛刀震得粉碎。
“戲演到頭了？庫爾斯克。你早該動手的。你如果早點動手，也就不需要跟你廢話這麼多了。”
德雷克咬牙，冷麵罵道。旋即，一聲巨喝從他的喉嚨中，如震懾人心的鐘聲，洶湧而出。
“騎士團何在？逮捕罪犯！立刻執行！”
門外，數百名中階金甲騎士，整齊劃一地向殿內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