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銅雀台(4)

第三十一章 銅雀台(4)

晚風冷冽,月明星亮。

清府又傳出婉轉悠揚的簫聲。

清卿推開窗戶,蕭寒的氣息席捲全身。

“主子,天涼了。”

侍衛剛想關上窗戶,被清卿攔住了。

“冷點好,吹吹人就清醒了。”

“要是病了燒了,可真就清醒極了。”

話音剛落,強風吹過,窗戶合得嚴嚴密密。

清卿瞅着屏風後面那團纖細的身影,眼底浮起一絲戾氣。

“小殿下,您不用這麼看我,要是主上在的話……”

“怎麼,你是覺得他旁邊那個位置你已經夠格了?”

“小殿下,我們做屬下的永遠是屬下,從他把你託付給我的那一刻,我身上的擔子全都是小殿下了。”

黑影撩起青絲往耳後攏。

“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悲歡不溢於面,小殿下,你忘了。”

清卿轉頭,恨恨道:“我爹還在,我娘也在,輪不到他管我。”

“你放肆!”

木門猛地一下被推開,清羽蘭突然闖入,周身深寒。

“娘~”

“跪下。”

“娘!”

“跪下!”

此時清卿早已紅了眼眶,他微微弓着身子,咬着牙吞下所有不甘。

“給你玖姨道歉。”

“玖、姨,對、對不起,都是我的不是。”

明明歉意的話語,清卿硬是從牙縫擠出來般堅硬。

“夫人,該認錯的人是我,是我沒教好,辜負了您跟主上的託付……”

“夠了!”

砰地一聲,那枚雙魚戲牡丹玉佩摔成四分五裂。

“卿兒。”

清卿的突然爆發嚇到清羽蘭,她忙迎上去抱住他,卻被無情掙脫了。

“娘,我想靜靜。”

“那今晚早點歇息。”

“娘,我想去白族。”

這下清羽蘭不說話,倒是屏風后的人急了。

“夫人,這絕對不可以。”

良久,清羽蘭掰過清卿的肩膀,半曲着身子,雙眼滿是她的兒子。

“卿兒,你看娘的眼睛,告訴我,為什麼?”

“娘,孩兒該長大了……”

清羽蘭伸手拂過清卿眼角那滴溫熱渾圓的淚珠,那一刻,她真的以為那個曾為撐起一片天地的男人回來了。

她已經有十年沒見過他了。

那個人為了他的大業,消失了整整十年。

有時候她忍不住問自己,這樣真的值得嗎?

她從三千青絲等到半頭銀髮,至今仍不知道她的盼頭在哪。

她還記得公孫頎失蹤的時候,公孫夫人那雙眼睛像是失了明般,她親眼看到這位奇女子在銅雀台台口跪了整整七天,只為尋公孫頎的下落。

最後是不是真的沒找到她並不清楚,她只知道從那以後,公孫夫人常年足不出戶,徹底與世隔絕了。

她是見過公孫文的,那孩子生得及俊俏,性子溫潤平和,她相信公孫夫人是費了全部心血去教養她的孩子。

那她呢?

清卿兩歲大的時候,那個人只飄下一句:阿蘭,這天下還需要我,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居然信了,這一信就是十年,他一走也是十年。

從她帶着清卿回到清府的那一刻起,她就應該與他割斷一切關係的。

“娘親……”

稚嫩的聲音將清羽蘭的思緒拉回來,她盯着清卿,道了一聲好。

“夫人!”

黑影剛從想屏風探出身子來,發現她的影子被牢牢釘在地板上。

“掠影劍,夫人,您……”

此時清羽蘭手裏握着一把銀色的長劍。

劍身像夕陽下的影子般薄輕虛幻,劍柄乍一看是空的,細看又像是影子。

掠影劍是蒼穹大陸八大奇靈劍之一。

其特點是能操縱人的影子從而操控人,能把人的影子化成跟原主一樣的人型,甚至影子能擁有原主的內力與功力。

不過要達到後者的境界,需要異常強大的內力,因為影子極有可能反噬,弄不好同歸於盡都有可能。

“玫門主,對不住了。”

說完,清羽蘭使劍旋轉一揮,在場所有人的影子都直直站起來,爭先恐後衝進玫門主體內。

玫門主的眼睛頓時失去所有亮光,整個人軟在屏風上。

“娘親,這是?”

“掠影織夢,我們都在夢裏同你玫姨糾纏。”

清羽蘭走到窗邊,輕輕往外推。

涼風灌滿了整間房。

“卿兒,掠影劍需要極其深厚的內力,非必要情況千萬別出手,明白嗎?”

“謝謝娘!”

玫門主站在屋頂上,眼瞅着清卿給清羽蘭磕了三個響頭,便騎着一匹白馬出城了。

清卿真的不帶一兵一卒。

剛剛清羽蘭拔劍的時候,她心裏還是稍稍有些慌的。

然而她卻輕而易舉地逃出來,還留了個假象。

不知道是清羽蘭嫁為人婦多年疏於習武,還是她是故意弱化自己,無論哪種原因,都表明清羽蘭已經把她踢出清府之外了。

她相信清羽蘭敢在這時候同她翻臉,絕對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

能在她的眼皮下翻江倒海的,大概也只有那個人了。

她潛伏在清府這麼多年來,銅雀台的人不是不知道,特別是妖搖。

他在她踏進良國時,就盯得緊緊的。

之所以放任她,玫門主心裏清楚,這是他們銅雀台欠湘水閣的一個人情。

十年了,任憑誰都相信清卿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但她不信,這孩子身上有股他爹的邪性,讓人捉摸不透。

“門主,要追嗎?”

“你們都撤了吧,我這門主也該換了。”

十年了,清羽蘭也等不住了么。

也許主上早就料到了,他走的時候還交代了這麼一句話:如果有天,阿蘭對你出手了,那就表明,我們的孩子長大了,我們都該放手了。

玫門主清楚,十幾年前沒算清的賬現在要重新一筆一筆地算了。

清卿剛好踩着清晨第一縷曙光出城,心情相當美麗。

他摸摸懷裏的那枚雙魚戲牡丹玉佩,那張稚嫩的臉龐閃過輕蔑的神情。

摔碎的玉佩是假的,他與娘親那場戲是演的。

為了掙脫那個人的控制,他從十歲起就開始謀划。

他不能裝得太傻,亦不能表現得過得精明。

他在這兩個極端中找到一個平衡點,能讓玫姨覺得他不簡單,卻又讓她自以為所有一切都在掌控中。

打從半年前起,清府就不再是從前的清府了。

清卿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背負起整個清府的未來,清府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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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夢葬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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