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９章：騎虎難下
“我想要對付你易如反掌。比如，把你可以使用所有聖術的秘密泄露出去，但我沒有這麼做，你可以相信我。”
何易自知她所言不虛，剛想張嘴說話，卻又聽見那個聲音：
“住口！別問我是誰，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要有任何你聽到我說話的表現，會有人用通古術查看這些事情！”
何易心想：可我已經握住劍了啊……
“你還是個孩子，有這樣的舉動很正常，不用覺得羞恥，你剛才還毫無緣故地放聲大笑呢。”她頓了頓，猶豫着說道：“其實我覺得默念家訓也挺羞恥的，尤其是‘不動如山’什麼的，就好像這是你的技能一樣……”
何易閉了閉眼睛，是心魔，這一定是因自己接連施展聖術而產生的心魔……
否則她怎麼知道自己經常默念祖訓？
否則她怎麼知道自己可以使用全部的聖術？
這件事情實在匪夷所思，四閣各自的聖術各有玄妙之處，可是據何易所知，卻無任何一種聖術能在他人心中與之對話，莫非是哪個聖術高手研究出的新用法？
不太可能……
自己肯定是產生了心魔……
何易許久聽不見那女子的聲音，更確信了那隻不過是自己心魔。
他回憶起曾在古籍上見過破除心魔之法，便坐回到椅子上，寧心靜氣，在蘭羅那中越陷越深，忽然，心念猛地一震，蘭羅那受到衝擊，何易只覺得胸悶氣短，頭痛不已。
這一招兇險無比，力度小了，不能達到效果，力度大了，又可能把自己的蘭羅那震碎，從此神智昏聵，瘋瘋癲癲。
不過，這個險值得冒，何易嘴角勾起微笑，耳畔終於清凈了……
“我就知道跟你解釋也沒用，現在相信我不是什麼心魔了吧？”那個女人輕笑着。
你是誰？怎麼知道我可以使用全部的聖術？
“何易，在我臨死之前，我們會再見面的。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你了，每天都呆在這件幽暗的屋子裏，忍受業火的煎熬……不過好在你馬上就再次見到我了……”
何易沉默了，腦中亂作一團，完全理不出個頭緒，雖然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掌控，但他還是勉強鎮定心神，當務之急還是儘快洗清北閣的嫌疑，如果有機會，還要給叔叔的政敵們潑一盆髒水。
“不，與之後的事情相比，這場小小的爆炸已經無足輕重了，以此為契機，安水城中的所有勢力都會被卷進來。你要相信我，按照我所說的去做。”
直到此時，何易仍沒有完全信任這個神秘的女人，不僅是因為後天的教育，更是天性使然。這個女人的存在令他畏懼。何易強迫自己放下戒備，但隨即意識到，這毫無意義，對方可以直接窺視他的內心。
這令他更加不安。
他懼怕對方看到自己丑陋不堪的想法，尤其是那個噁心的夢，那個與叔叔有關的夢。
他感激那個女人沒有提起這些，至少，這為他保留了最後一絲尊嚴。
何易像往常一樣平復內心。
我們不妨把話說明白，你懷有什麼目的？想讓我為你做什麼？而相應地，你又能幫助我什麼？既然你能窺視我的內心，想必也知道，我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服服帖帖地說：“嗯，好，我的身家性命全賭在你的判斷上。”
蘭羅那泛起一陣波瀾，何易感受到了那個女人的情緒：她在猶豫。這個信號很好，看來剛才那番話已經起到了效果。
許久之後，她才說道：“我給你看一些東西，但你要控制好自己，不能有任何反應，有人會用通古術來觀察你的經歷。”
何易還沒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只覺得自己被拋到空中。
不，這是一種錯覺，發生變化的只有他的意識，只有蘭羅那。他發現自己什麼也看不見，眼前的墨綠色帳頂消失了，這個描述並不准確，只是他的視野能更廣了，他在從一種自己從未想像的高度觀察世界。
“不用吃驚，在這個狀態下，你沒有時間概念，或者說，壓根就不存在時間。”
他看到了眼睛。
密密麻麻、無窮無盡的眼睛。
老人的眼睛、孩童的眼睛、國君的眼睛、士兵的眼睛、天人的眼睛、百姓的眼睛……無數種情感在其中交織，天真、愛憐、悲傷、麻木、憤怒、厭棄……他們的眼中映照着各不相同的景象，或是飄揚的黑色戰旗，或是淹沒樓宇的滔天火光，或是嚴陣以待的虎狼之師、或是新生的嬰孩、或是湛藍的權杖……
在這個角度下，肉眼所見的世界是多麼單薄，多麼轉瞬即逝。小時候何易曾經去過渙陽的錦城，在那裏目睹織錦的過程，而現在他所感受的世界就像這樣，無數的細絲彼此糾結纏繞，有些地方已經織好，那是過去的世界，而像另一端看去……
細絲開始變化，勾勒出無數圖景，令人眼花繚亂。
這些圖景同時存在，但卻根據現實在不停變化，所有的命運匯聚在大帳之中，交織在他的一念之間。
“你看到了嗎？你的決定會帶來多大的變數。”
其中一條道路中，煙陰護國奔出聖殿，死士們山呼烏勒，紛紛向銀執衛的尖刀撲去，只為保護他們的首領平安無恙……他無語凝噎，身旁的叔叔無奈苦笑，將面前御賜的毒酒一飲而盡……廣袤的青野上的廝殺混戰，方圓數里的草原再無半點綠色……數不清的天人被綁在火刑架上活活燒死，周圍都是常人，他們在呼喊：“聖天已死！”……
在另一條道路中，垂死老人的眼中映照出漫天紛飛的白雪，叔叔在呼喚着他的尊號：“信公！信公！”……他在墓前祭祀某人，一個女子站立在身邊……狹窄幽暗的地下通道里，一道道黑影掠過……他站在高高的祭壇上，四十八面黑皮戰鼓威震山河，隆隆之聲擊空碎遠……
何易在內心問道：“是什麼決定了這兩條路徑？”
“是你的選擇，稟報叔叔，或者前往西閣。”
立刻嗎？
“等我解除蘭羅那后再去。”
為什麼要去西閣？
“你不是想追查腐草嗎？”
蘭羅那解除了，眼前的世界是多麼狹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