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憂鬱成大病
龍文元覺得他好像神仙,行蹤怎麼這麼快。
他突然想到他剛才的預言,說他兒子能弘揚慧法,化度一方,這不是說他兒子將來要遁入慧門做......
他頓時驚怕起來,想想父子之情,以及接續龍門香煙的大事,他不希望兒子皈依慧門,更不能允許兒子去出家做道士。
可是,剛才那個大師的話他又聽得清清楚楚,他驚怕至極。
不由自主的大喊一聲:“不,我兒子不叫龍飛!我龍文元日思夜盼,好不容易才盼來個兒子,我不能讓他出家做道士,萬萬不能!”
言猶未了,淚如泉湧。
突然,他覺得耳邊嗡嗡作響,凝神細聽,是那個大師在跟他說話:
“龍先生,不必傷心,再說令郎長大成人之時,不僅貧道已不在人世,就連龍先生你也不在人世了,令郎他無論做什麼,你我都管不了。凡事皆有前因後果之理,你又何必為未來之事傷心?還是保重身體,好好照顧令郎。”
龍文元就覺得自己已被這聲音籠罩,兩耳和頭上都充滿了綿綿密密的聲音,似乎說話者就在頭上,就在身邊。
龍文元仰頭上望,又環顧四周,連個人影也沒有。
他就更加相信這個大師是神佛顯聖前來點化於他。
他驚怕之極,無可奈何的癱倒在地,酸楚的淚水奪眶而出。
龍文元只聽見道士說話的聲音,不見道士的身影,他就更加相信這個大師是神靈顯靈,前來點化他的。
他相信這是天意,他沒辦法改變,痛苦萬分。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神靈顯靈,只不過是徐占風的內力修為深厚,用傳音入密的上乘內功,把聲音從遠處送入他的耳中,讓他聽得清清楚楚又不擾亂旁人。
龍文元悲傷多時,才慢慢吞吞地站起身來朝裏屋走去。
進到裏屋一看,見夫人正護着這個心肝寶貝兒子甜甜的入睡了。
龍文元知道夫人分娩後身體很疲憊,再加上這孩子復活后總是動手動腳不止,夫人也沒好好得到休息,現在睡著了,就別驚動她了。
再說這件事也不能讓她知道,免得她受不了這個打擊。
龍文元想到這裏,筋疲力盡的癱倒在椅子上。
想想自己日盼夜盼,總盼生了個兒子,可是一朝盼得生了兒子卻又死了;
復活后又說與慧門有緣,心裏真有說不出的苦衷。
他不希望兒子將來做道士,可是又不知道兒子將來究竟做什麼好。
當官?
不,當官不好,官場多變,十分兇險。
為民?為民也不好,好者混口飯吃,弄不好,受人欺壓,衣食無着,辛苦一世,還不如遁入空門,逍遙自在……
可是……我龍氏門中的香煙豈不斷絕了?
當時,龍文元看到兒子降生時那種喜悅的心情,用人生的“大四喜”都不足以形容,要加了一喜,那就是:盼子生子時。
當下,可要給這“大五喜”之後各加兩個字,才是他此時的心境寫照:
久旱逢甘雨,幾滴;
他鄉遇故知,仇敵;
洞房花燭夜,隔壁;
金榜題名時,未必。
盼子生子時,空喜。
久旱逢甘雨,那是多高興的事,可是就幾滴,不解勁;
他鄉遇故知,本來是好事,可是你遇到的是仇敵,還不如不遇着;
洞房花燭夜,隔壁,到不了一起,干著急;
金榜題名時,未必,不見得就金榜題名,好事都變成憂愁的事了;
盼子生子時,空喜。
此刻的龍文元,心中猶如打翻了的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五味俱全……
過了好半天,他才從痛苦中解脫出來。
他心想: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他日後行哪途,將來再說將來的,我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給夫人做飯去,讓夫人養好身子好把孩子撫養好。
他想到這裏,心情稍為好轉,進廚房做飯去了。
大約到了正午時分,葉氏才從甜夢中醒來,睜眼一看身旁的寶貝兒子,真是喜不自禁。
葉氏有生以來初次享受到做母親的溫馨與幸福,高興得不得了。
可是龍文元卻一半歡喜一半憂,他強作歡笑,把熱騰騰的飯菜端到葉氏的面前:“老婆,食飯吧。”
“老公,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哪不舒服嗎?”
儘管龍文元裝得挺好,可是聰明細心的葉氏還是發覺他神態有點不對勁。
龍文元強作歡顏:“是嗎?沒有呀,可能是昨晚太高興,沒睡好。”
葉氏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知夫莫若妻,你有什麼心事還能瞞得了我嗎?我看你的內心似有苦衷,有什麼難處不能對為妻說?”
經葉氏的再三追問,龍文元才不得不把事情的真相說了出來。
葉氏一聽,好似晴天霹靂,腦子嗡的一下就昏了過去。
龍文元一看嚇得大喊:“老婆醒醒!老婆醒醒!”
這些年來,葉氏誦經禮佛,就為求個兒子養老送終,延續香煙,可是萬沒想到兒子將來卻是慧門中人,這真讓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龍文元一看葉氏面色蒼白,欲哭無淚。
知道她傷心已極,急忙上前相勸:“老婆,你不要難過,保重身體,飛兒還需要咱們來撫養。再說世事變化莫測,他將來要做什麼還不一定,你何必把大師的話當成真?你想想,我們的兒子將來要是真做了道士,那也是天意,誰家生孩子能滿室的毫光,滿屋的香氣?我兒日後要是真能做道士,超度歷代祖先,度化社會大眾,那我夫妻也不白養兒一場,也是咱們的榮耀!”
聽聽,龍文元這番話說得多好聽。
這深明大義的話可不是他的心裏話。
他要是真這麼想,他就不會痛苦、憂愁,也不會否認龍飛之名了。
龍文元何嘗不希望兒子走常人之路,成家立業,傳宗接代?他這麼說只不過是為安慰葉氏罷了。
經龍文元這麼耐心的一番安慰和勸說,葉氏還真止住了悲傷。
這夫妻倆到了此時,真箇是:喜也不是,愁也不是,樂也不是,哭也不是,那個百感交集,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滋味兒。
......
夫妻倆對龍飛百般愛惜,千般呵護,真是腦袋頂着怕嚇着,胸前抱着怕壓着,嘴裏含着怕化了。
不同心情的人對時間的感受也有所不同。
有的人常覺得光陰似箭,過得太快,而有的人卻感到度日如年,過得太慢。
龍文元夫婦含辛茹苦撫養龍飛,熬過了一日又一日,熬過了一月又一月,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個春秋。
盼到龍飛一歲,見龍飛結實健康,他們才把一顆心放下來。
當龍飛吃力的喊出第一聲“爹”的時候,把個龍文元樂得喜淚交流,一把抱住小龍飛:“飛兒,為父終於盼到了這一天,盼到了我的親生兒子喊我爹這一天了。”
龍文元眼望著兒子漸漸長大而高興。
龍文元自從失意科場后,經常心有不甘,上月秋闈,滿懷期待赴考,又名落孫山,他就更加傷懷,情緒不佳。
鬱鬱寡歡,竟使他身心交瘁,百病纏身,近來,漸漸覺得身體難支。
葉氏忙為他請郎中,用藥治療。
日復一日,龍文元的病情也不見好轉。
葉氏只得到處延醫調治,把家裏的微薄積蓄都花光了,龍文元的病情還是沒有減輕。
沒辦法,葉氏只好變賣田產為丈夫治病。
龍文元見夫人為給他治病,把家中僅有的一點田產也變賣了,他心裏十分難過。
俗語說:有啥別有病,缺啥別缺錢。
可是龍文元正相反,是連有病再缺錢,真是處境艱難。
“老婆,郎中難治命盡之人,我已經油盡燈枯,無葯可醫了,你不要再為我空費錢財,若把這唯一的一點薄產也耗盡了,我去世之後,你和飛兒如何生存?”龍文元難過地望着葉氏,無奈地說。
葉氏擺了擺手,向著龍文元說:“老公,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
龍文元難過地拉着葉氏雙手,喘着氣,像交帶後事似的,說:“我不能把飛兒拉扯大,不能把飛兒撫養成人,不能再繼續疼愛他,教他讀書識字,已經很對不起他了。你要念及咱夫妻的情分就聽我一句勸,別再為我空費錢財了,把這些錢用來撫養飛兒。他是我龍家唯一的骨肉,唯一的希望,你無論如何要把他拉扯大,千萬別讓他吃苦遭罪。”
龍文元知道自己已經是油盡燈枯,苦口婆心地,說啥也不讓葉氏再給他延醫用藥了。
“老公放心,我會細心照料飛兒的,可是我更要為你治病,就是砸鍋賣鐵,挨門乞討,我也要把你的病治好,讓我們的飛兒父母雙全。你才剛剛開始教飛兒讀書識字,我要你好好教導飛兒,把你平生所學傳授給飛兒,讓我們的飛兒將來也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葉氏說到這裏,深情地望着龍文元,“再說,你我夫妻相依相伴,要不把你的病治好,讓我如何心安,如何獨活世上?”
龍文元聽着葉氏一番肺腑之言,真箇是既感動,又痛苦萬分:“老婆休出此言……”
葉氏見龍文元說啥也不肯延醫用藥,十分痛苦,急忙喊來小龍飛:“飛兒,快叫你爹把葯喝了。”
小龍飛一聽,十分懂事地走到龍文元的床前,不停的喊着:“阿爹喝葯,阿爹喝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