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2章 改判
又是一聲驚木響起,周圍的亂鬨哄的聲音頓時小了幾分。
這亂鬨哄的人裏面有不知驚喜還是悲傷的陳林根、陳連山二人,也有驚恐不安的三位證人,還有惴惴不安的衙役們,以及一臉震驚的王大福,就連被嚇的一身冷汗的王縣丞也想下去探個明白,人死復生,他斷然是不相信的。
同時縣衙門口的百姓也停下了激烈的議論,個個伸着腦袋想要看清楚公堂上的情況,此時的他們恨不得自己能有蛇一樣的脖子可以伸的更長。
這種情況,無論在哪一個朝代,百姓對這種奇聞異事,都喜聞樂見。
仵作最先反應過來,回到了案件本身,因為這關乎他的性命。急忙開口說道:“活着,陳煜且還活着!”
陳煜偏着頭,正好能看到這人!
仵作的話音剛落,眾人皆是嘩然。仵作親定,不是詐屍,這句話讓堂上的眾人都鬆了口氣,倒是衙門外的百姓像是炸鍋了一樣,嗡嗡聲此起彼伏。
王大福的反應也很快,便是立刻大喊起來:“縣老爺,冤枉啊,我兒王吉並沒有打死陳煜,冤枉啊!”
事情竟是出現了驚天逆轉,原本死去的人活了過來。
周知縣也是一陣頭大,這陳煜早不“醒”晚不“醒”,偏偏在自己落下籤令后,簽字畫押前“活了”。
王縣丞原本是受邀來幫助王大富周旋一二,但見此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便是要打消了那個心思。哪料事情竟是出現了轉機,捏了捏袖口中的銀票,很快冷靜下來。
掃了一眼王大福,王縣丞便起身朝着周知縣拱手道:“周大人,既然陳煜並沒有死,案件就需要重新定性,依照下官來看,此案雙方皆有過失,造成如今局面也是陳煜口出諱言,有錯在先。且百姓們鬥嘴互毆,有點磕磕碰碰在所難免。”
王縣丞這一席話話算是給周知縣解了圍。
周知縣只是片刻就理解了王縣丞的意思,但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如何儘快解決這件事。
陳煜視線偏轉,朝着王縣丞看了一眼。對方頭戴烏紗帽,身穿官服。這個官員竟然在幫王吉說話,其中沒有貓膩他都不相信。
不過,王縣丞的話也提醒了陳煜,公堂之上只有他知道那王吉是真的殺了人,但現在他又不能說原來的陳煜已經死了,這樣就產生了矛盾,只能先靜觀其變,後續想辦法處理王吉。
見周知縣依然沒有開口,王縣丞稍微一琢磨,說道:“周大人,雙方既是互毆,那確定傷情之後,小施懲戒即可!”
王縣丞一句話讓王吉的故意殺人案定性為相互鬥毆,性質的轉變,直接決定了量刑程度。
周知縣裝模作樣沉思片刻後點了點頭,便看向了昏迷的王吉和剛剛蘇醒的陳煜,說道:“傳李醫官上堂診治。”
王縣丞鬆了口氣,拱手行禮說道:“下官今日身體有恙,不便在公堂上陪審。”
周知縣眼睛眯了眯,笑着說道:“那好,宋師爺代我送送王縣丞。”
身為周知縣的心腹,宋師爺豈能不明白自家老爺的意思。混跡官場多年,他對王縣丞的意圖也是十分了解。
王縣丞,宋師爺,兩人一前一後離開的公堂。
剛邁入後堂,宋師爺和王縣丞寒暄幾。
王縣丞主動開口說道:“最近本官前往了一趟社學,那裏的苦寒子弟確實刻苦,是讀書的種子。但培養讀書人的花銷確實難以為繼,縱是遇到天資極好的學生,也會因此被埋沒。而本官在勸退的學生之中發現了幾個好苗子,覺得還是讓他們繼續讀書的好。”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客廳,在茶座旁相伴而坐。
坐在椅子上,王縣丞忍不住讚歎道:“幸虧我們上元縣得一批識明之士,他們為了協助朝廷培養人才,也是嘔心瀝血,願出資重金以彌補社會之經費,真乃大明之福啊。”
在王縣丞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用食指和中指輕輕地敲擊着放置茶水的桌面,宋師爺眼睛一掃立刻笑了起來,連連稱讚道:“王縣丞說的是,確實是我大明之福。”
之後兩人沒有過多寒暄,宋師爺提出還要輔助周知縣辦案便離開了客廳。
公堂之上,周知縣心情極好的掃視了一下堂下眾人,這案該怎麼判,他已經有了具體的想法。他一拍驚木問道:“堂下可是陳煜?”
此時的陳煜跪坐在地上,左右兩邊各有一人扶着他。他們正是陳煜的祖、父二人。
看着陳煜臉色依舊蒼白,陳林根和陳連山二人怕這孩子只是迴光返照,堅持不了太久。
而這恰恰也是周知縣所擔心的事情,當務之急是儘快結案。
陳煜上半身依靠着“父親”陳連山,視線隨着腦袋緩慢移動,他眼眉微皺,縱是自己沒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可在以前的生活中什麼朝代的電視劇沒看過,這種劇情他很熟悉。
官商勾結,官官相護。
宋師爺和王縣丞為何一起離開?難道真就為了送一送?
陳煜暗暗想着,如今他已經蘇醒,想是給王吉判死刑怕是不可能了。
死人和沒死人的判刑差異很大,在各個朝代皆是如此。那些沒死人的案件中,重判與輕判需參考雙方傷勢以及客觀事實,當然,與案件主官性情也有很大關係。
陳煜尚不知道自己身處在哪個朝代,但若是自己的病情足夠嚴重,那王吉的責任也會更重。
這是目前陳煜能為原身爭取到的最大公平。
可是怎麼做呢?裝死?重新恢復死亡的狀態?
一想到自己被困在無邊的黑暗中無法呼吸,陳煜就止不住的打顫,那種情況他其實並不想再次體會。但眼前的狀況是他醒來后造成的,他覺得有必要解決這件事情。
在不說話的情況下,裝死或裝成痴獃也許更加穩妥一點。若是開口說話解釋,陳煜可不敢保證會不會言多必失。
想到這裏,陳煜回憶起了自己剛剛睜開眼時的詭異情況,那種詭異畫面,是否正是自己死亡前的狀態?
但要如何回到那種狀態呢?
忽然陳煜心生靈感,他立刻眨起了眼睛,三次之後那詭異的畫面再次出現,他又看見了那熟悉的蔚藍星球和一望無際的太空背景。
陳煜心中一動,這是衛星成像圖?第一次沒發現,應該只是自己沒在意。一番觀察之後,陳煜確認了自己的判斷,他眼前出現的正是氣象衛星才能看到的衛星雲圖,這是號稱空中千里眼才能看到的蔚藍星球。
桌案后,周知縣的見到陳煜遲遲不肯回應,厲聲喝道:“為何遲遲不見回話?”
“煜兒?煜兒?”陳連山急忙推了推陳煜的肩膀,仍是毫無反應。
周知縣皺眉,見陳煜毫無反應的模樣,對李醫官問道:“陳煜是何癥狀?”
李醫官一番檢查之後,思緒片刻,心中便有了初步診斷,便轉身回道:“周大人,陳煜目光已無神,狀若痴兒,這是頭部遭受強烈重擊常有的後遺症,屬重症腦疾。”
周知縣頓覺麻煩,若只是輕傷,他調和兩家的難度也會大大降低,如今陳煜罹患腦疾,怕是有些麻煩。
周知縣只是思考片刻,便已下定注意,耐着性子問道:“可否醫治?”
在周知縣看來,這個問題只有一個答案。
“可醫。”李醫官點頭回道。
周知縣明悟,說道:“既然本案是雙方互毆,你們兩家是否接受和解?”
陳林根和陳連山相互對視一眼,又低頭看了看陳煜,饒是他們知道知縣老爺心裏的打算,但他們依然希望能治王吉一個重罪,煜兒已經變得痴傻,可醫?難道要治療一輩子?
陳林根阻止了兒子陳連山開口,跪身上前咬着牙說道:“知縣老爺,現我兒雖然蘇醒,但已是痴傻無疑。且煜兒品性純良,向來不善爭辯,怎會說出那種惡毒之言。”
陳林根將頭貼近地面,用着近乎大喊的音量說道:“饒是煜兒出言在先,那王吉分明就是意圖殺人,這才將煜兒擊傻,請縣老爺做主!”
聽到這話,王大富則是長長鬆了口氣,雖然陳林根依舊是那般強硬,但事情已經迴轉,知縣老爺意圖他已知曉,王吉已是性命無憂,陳林根如此不識好歹,讓他多說幾句又有何妨。
周知縣點了點頭,倒也像模像樣再次丟下籤令說道:“根據本朝律法,致人頭部重傷,口鼻耳無出血者杖五十,服役三年。”
王吉聽到判決后,頓時爬到王大福身邊抱住了他老爹胳膊,大叫起來:“爹,救我,快救我!”
王大福拍了拍兒子的後背以作暗示,而後立刻哭訴道:“知縣大人,小民願意和解,望知縣大人寬宏大量從中調和。”
周知縣皺眉喝道:“哼,你當本朝律法是擺設嗎?區區皮肉之傷,少年人豈能無法承受?”
王大福是個精明人,瞬間就明白了周知縣的意思,立刻低頭喊道:“是小民無知。”
“哼,執行!”
周知縣剛才的話不光是給王大福說的,也是對那些衙役說的。
在縣衙待了幾十年的陳林根有些恍惚,癱坐在地。周知縣的話他豈能不明白?如此嚴重的傷勢,只是杖責五十,服役三年?
說是杖五十,其實就是傷不到筋骨的拍拍屁股,三年服役就更簡單了,只要金錢開道要不了幾天就能重獲自由。
旁邊的陳連山憤然,他雙手緊握成拳,可面對知縣大人他也只能壓下心中的怒火。既然王吉不能重判,那隻能為煜兒多謀取些錢。
想到這裏,陳連山將陳煜放平,扭頭說道:“知縣老爺,我們願意和解,我們願意和解。”
周知縣臉色不悅的質問道:“剛才本官提出和解,為何拒絕?現為何出爾反爾?”
陳連山立馬磕頭道:“是父親關心則亂,才當面拒絕,還望知縣老爺開恩。”
周知縣原本就想儘快結案,也沒有繼續發問,擺了擺手說道:“王吉因一時失手,導致陳煜腦部重創。王大福,你願承擔其醫藥費?”
王大福竊喜道:“小民願意。”
周知縣望向了李醫官。
李醫官心領神會,略微思量了片刻,伸出了五根手指以做回應。
周知縣略有停頓,便拍板說道:“罪犯王吉,押入大牢,服役三年。另賠付陳煜五十兩白銀作為醫藥費……”
陳煜微微皺眉,他感覺很不公平,因為原來的陳煜是真的死了。
陳林根和陳連山此時面無表情,此時已經無可奈何。
而旁邊的王大福目瞪口呆,這賠付的醫藥錢也太多了吧,不過他不敢質疑周知縣的判決,低着頭臉色有些陰晴不定。
隨着王吉和陳煜兩家簽字按壓。
“啪”的一聲,周知縣大喝一聲。
“案結,退堂。”
之後周知縣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縣衙中的衙役皆是深深的嘆了口氣,老陳家遭此劫難,極其不幸。雖然陳煜死而復生,但也變成了痴獃。
世事無常,老陳家測命、卜卦一輩子都沒算準自家孩子會有如此劫難。
此時的王大福眉頭緊皺,雖然花錢讓人心疼,但能保住兒子還是讓他覺得值得。只是這醫藥費着實讓他不開心。
“爹,爹,救我,救我。”王吉此時被兩名衙役押着走向堂外。
王大福面對差役,笑着拱手道:“讓各位差役上心了,請多關照一下小兒。”
差役也是老油條,只是面無表情的點了頭。
“安心待着,別再給我整出什麼么蛾子!”王大福對兒子訓斥了一聲。
王吉喜出望外,立刻點頭:“知道了,爹,記得來看我,最好是帶點好吃點。”
王大福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讓差役趕緊把兒子帶走。
處理好兒子的事情后,王大福上前走到陳煜一家老小面前,臉色變得陰晴不定,冷哼一聲掏出一把碎銀,直接扔在地上說道:“身上只有二十兩碎銀,剩下的可來我府中取。”
看着地上滾落的銀子,陳連山雙眼通紅,冒着凶光,死死的盯着王大福,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
王大福皺眉,避開了陳連山的視線,冷着臉說道:“來府中拿錢。”
陳連山雙拳緊握,對父親陳林根說道:“爹,你先照顧着煜兒,我去取錢。”
“好,你去吧。”陳林根有些蕭瑟。
此時周圍的上百平民皆是搖頭嘆息,果然還是這樣,又讓王吉這禍害躲過一劫,紛紛感慨這錢真是個好東西。
“多謝李醫官。”陳林根對着李醫官作揖行禮。
縣衙中除了設有三班六房還有一些其它職業,這些職業設官不給祿,其中醫學官就在裏面,李醫生現在是“訓科”官身,沒有俸祿。與之對應的陰陽學官是“訓術”,也沒有俸祿。不過這樣的官身還是有點好處的,雖沒有俸祿,但可以免除徭役。
老陳家世代都是陰陽戶,輝煌時候家族中還出現過陰陽官。
李醫官嘆了口氣,說道:“先將陳煜送回去。明日我再登門行醫,為他醫治。”
陳林根再次作揖道謝:“多謝李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