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話 客人
早上六點半，太陽照進屋裏，鬧鐘準時響起，顧夢佳從睡夢中睜開眼睛。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從床上坐起身來，並伸了個懶腰，伴隨着一聲長長的“啊——欠——”，新的一天開始了。
顧夢佳先是去浴室沖了個澡，隨後開始刷牙洗臉，接着就是做早餐。她從食品櫃裏拿出一個饅頭放在蒸籠里蒸着，正當她準備起身去切肉時，她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又拿了一個更大的饅頭出來放在蒸籠里蒸。隨後她開始切牛肉。顧夢佳從冰箱冷藏室里拿出一大塊解凍好的牛肉，她把牛肉壓在案板上，對準上面最為鮮嫩可口的部位就是幾刀，“唰唰”兩下，牛肉頓時少了一大塊。顧夢佳拿塑料膜把剩下的肉包好並重新放回冷凍室里，然後起身到灶台前煎肉。
繫上圍裙，將電鍋開到最大火，在鍋底倒上一圈油，把切好的兩大塊牛肉丟到鍋里，電鍋馬上發出了滋滋的聲音，不一會肉香就在屋內瀰漫開來。顧夢佳轉動手中的鍋鏟，將牛肉翻了個面繼續煎，待鍋里的牛肉煎熟之後，她在上面撒了些胡椒和鹽用來調味，然後就着調料又煎了一會，直至牛肉顏色變為焦褐后才關火起鍋。
蒸籠的水汽逐漸變少，麥粉的清香慢慢擴散。顧夢佳揭開蒸蓋，把一大一小兩個饅頭分別放在兩個盤子裏，她用小刀把饅頭均勻地切成兩半，並用刷子在饅頭切面刷上香菇醬。隨後她用筷子把煎牛肉夾起來放到饅頭裏，用力夾緊，這樣肉夾饃就做好了。
接下來她又煮了兩個雞蛋，做了兩小碗糖拌生西紅柿，再分別倒好兩杯牛奶，今天的早餐就算是完成了。
顧夢佳解下圍裙，把兩人的飯分別在餐桌上擺好，然後跑進顧英俊房間叫老爹起床吃飯。
“老頭！趕緊起床吃飯！今天的早餐是牛肉夾饃加雞蛋加涼拌西紅柿！牛奶管夠！”
顧夢佳狠狠地拍打着顧英俊的屁股，喊道，然而老爹睡得像頭死豬，被她打了也只是翻個身繼續睡，不僅如此，他嘴裏還在含糊不清地說著夢話——
“嗚嗚嗚……柳燕青……謝謝你為我做的牛排……真好吃……”
“起來啊！什麼牛排？是肉夾饃！不是牛排！誰大早上的吃這個啊！”顧夢佳加重雙手的力道。
“啊……好吃……好吃……有雞蛋嗎？我最喜歡荷包蛋了……”
“有雞蛋！不過不是荷包蛋而是水煮蛋！你愛吃不吃！給我起來先！”顧夢佳開始不耐煩了。
“呃……你說什麼？嗯……好的！我承認！你做的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誒嘿嘿……你能以後天天都給我做飯嗎？……”
“你想得美！就沖警官阿姨那工作強度，我估計她一年都做不了幾頓飯！你要是只吃她做的飯的話那餓死是遲早的事！趕緊的！給我起來！要不然你就等着吸仙氣吧！”
“我……我有話要說……”顧英俊忽然軟綿綿地舉起了手。
“有屁快放！”
“我、我發誓……柳燕青……無論怎麼樣，我以後都只吃你吃過的飯、喝你喝過的水……其他女生做的東西我是碰都不會碰一下、看都不會看一眼的……誒嘿嘿……”
顧英俊一邊笑呵呵地說著一邊把手揮來揮去，全然沒有發現一旁的女兒早已在他說話的那幾秒鐘空隙內變換了好幾次臉色，一種危險的氣息開始在空氣中蔓延。
顧夢佳冷笑一聲，她停止叫醒老爹的動作，一把推開房門，大步朝客廳走去。她來到餐桌旁，將用於搭配早餐的兩杯牛奶一飲而盡，隨後她把杯子放下，轉身在屋子裏搜尋起東西來。顧夢佳把凡是跟液體沾邊的東西——水、牛奶、各種各樣的自製果汁、洗滌劑、洗衣液等等一律收好，全部鎖進廚房的柜子裏，鑰匙則被她塞進了背帶褲的口袋裏，接着她關上水閘，切斷了家裏所有水龍頭、水管的水源來源。做完這一切后，她從廚房的調味箱中挑選出一瓶最辣的辣椒醬，並用最大號的勺子挖了整整一勺紅得令人發怵的辣椒醬，隨後她拿起盛着辣椒醬的大勺子，咬牙切齒地朝老爹的房間走去。
床上的顧英俊還沉醉在同柳燕青約會的美夢裏，他的身體扭得像條蛆，臉上口水橫流，托他的福，顧英俊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床墊洗了不下八回澡。此時他睡得像頭幸福的死豬，完全不知道魔鬼正在一點點朝他逼近。
伴隨着一聲洪亮的“大郎，起來喝葯啦”，一個圓圓的勺頭被塞進了他的嘴裏，勺子很大，大到把顧英俊的腮幫都撐得鼓起來了。顧夢佳把勺子在老爹的嘴裏反覆搗騰、上下翻轉了好幾次，直到所有辣醬都被舔得乾乾淨淨才善罷甘休，隨後她把勺子從顧英俊嘴裏拔出來，轉身進了廚房。
三秒后，顧英俊嚎叫着從卧房裏沖了出來。
“水！！！快給我水！！！我要喝水！！！嘴巴里好難受！！！好辣！！！水在哪裏啊？！！我好痛！！！啊啊啊啊啊嘴巴痛死了！！！要死了啊啊啊！！！”
顧英俊一邊用手往腫得跟香腸似的嘴邊扇風，一邊大叫着要喝水。他感覺嘴裏像是被人塞了一把花椒味的跳跳糖，辣得舌頭髮麻，疼得嘴唇顫抖，他跟個瞎子似的在屋裏到處翻找着飲用水，但就算是把屋子翻個底朝天他也依舊無法找到任何能喝的東西。此時的顧夢佳正站在廚房裏朝客廳這邊望，她將左手插在口袋裏，手裏緊緊拽着飲料櫃的鑰匙，右手則吊在外面晃來晃去。一種愜意悠閑的表情呈現在她的臉上，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一樣。
終於，當看到老爹滿臉絕望地走向廁所，正準備掀開馬桶蓋來個暢快淋漓時，顧夢佳這才用鑰匙打開柜子，捧出一大碗冰鎮綠豆湯遞給老爹。顧英俊感激地望着女兒，接過湯一飲而盡，嘴裏的疼痛感頓時消減了許多，正當他以為自己不會再用上馬桶時，從肚子裏傳來的亂響徹底澆滅了他的思想火花。
真是的，大早上起來，又是吃辣又是喝冰的，你以為你的腸胃是鐵打的嗎？
顧夢佳望着關了有半個多小時的廁所，在心裏輕蔑地想。
…………………………
“我吃飽啦！多謝款待！”
顧英俊放下空空如也的盤子，摸摸自己鼓起的腹部，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
“老頭，別急着享受，你不要忘了我們還有醫療賠款沒還。”顧夢佳一邊收拾盤子一邊提醒道。
“嗯嗯，這個我知道，我昨天跟柳警官說了，她說晚上就回去幫我們把戶口上了，這樣我今天就可以去城裏找工作了，我會爭取在今天找到工作，這樣賠款的事就好說了——對了，小夢，你自學學得怎麼樣了？”
“啊？你說學習啊？家裏的書我全都看完了，至於學得怎麼樣我也不知道，你幹嘛突然問這個？”
“是這樣的，柳燕青警官說8月25號是各大中小學校的入學考試日期，她說你作為一個孩子必須要去學校接受教育，並說我們這個家庭情況是完全可以免費入學讀書的，所以我在想……”
“老頭，你想讓我去學校對吧？懂啦懂啦！但是如果我走了的話那家裏的農活誰來干呢？”
“這個好說，我會儘快找到工作，然後向老闆提前預付足夠的工資用來購買家政機械人，以後農活家務都交給它做就是了，你就專心讀書吧。今天上午9點，柳警官會帶兩個教育部的工作人員來家裏考核你的學習情況，你最好把家裏的書都拿出來複習一下，剩餘的就順其自然吧。哦對了，我的卧房桌子上有一張紙，上面寫了一些東西，你待會記得看，有些事情記得照辦，麻煩你了哈小夢！”
顧英俊邊說邊站起身來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去往城裏。
“行吧老頭，我知道了，你安心去吧，家裏的事交給我就行了，我會認真答題的，你專心找工作就是了。”
“那我就放心啦！我走了！晚上我一定會帶好消息回來的！祝你早點考個好學校！”
顧英俊笑着說完，整理了下衣服，隨後他背上背包，沖女兒揮了揮手，打開房門朝森林深處走去。
…………………………
一輛黑白相間的空飛警車劃過森林上空，朝着小木屋快速駛來。車子裏坐着三個人，他們分別是駕駛員柳燕青警官以及教育部工作人員凌漠和凌冰，這倆人是一對親兄妹，他們穿着職業正裝，看上去很年輕，感覺才剛剛從業不久。
“真漂亮，好久都沒有見到這麼美麗的自然風景了。”坐在車後座右側的凌冰望着窗外絕美的自然風光，感嘆道。
“小冰，別急着看風景，該帶的東西都帶好了嗎？”哥哥凌漠問。
“嗯，放心吧，都準備好了，都在這裏。”凌冰拍拍身旁的小皮箱。
“真是辛苦你們了，這麼熱的天還要外出辦公，教育人員真是不容易啊。”柳燕青抱歉地笑道。
“哪裏的話，為了孩子，再苦再累都是應該的，這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用不着客氣。”
“呃，提前跟你們說一下吧，你們今天要考核的這個孩子可不一般，她叫顧夢佳，今年13歲，幼年喪母，唯一的父親顧英俊在她3歲的時候就離家出走到城裏闖蕩去了，前幾天才回來。也就是說，這個孩子的童年幾乎是沒有父母陪伴的，她爸爸外出十年都沒有回來看過她一次，而且還把身上的積蓄花光了。她一個人獨自住在城外，沒有任何朋友，性格上比較叛逆孤僻，待會你們見到她的時候記得盡量溫柔些，多跟她談談人生，開導開導她。”
“好的，我們知道了。其實這種孩子我們以前也見過，不過他的家境比小姑娘要好很多，所以溝通起來也比較順利。這種類型的孩子一般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表面堅強其實內心很脆弱，我們只需對此多加安慰鼓勵就可以了，畢竟沒有孩子不喜歡被別人肯定讚揚。”
“那就多拜託你們了，你們是專業人員，在教育孩子方面肯定比我懂，剩下的我就不多說了。”
三人結束對話，開始在車裏各自忙碌起來。凌漠和凌冰檢查考核試卷和學習資料，順便想想待會該跟孩子說些什麼，柳燕青則一邊開車一邊在心裏忐忑不安地想着顧夢佳會怎麼面對他們，是直接把門鎖着不讓他們進去還是讓他們進去了但是卻冷眼相待。她昨天已經考察過了房子附近的地形，知道屋子旁邊有塊空地完全可以用來停車，等一下他們就把車停在旁邊，直接敲門進去，但進去之後的事就要看顧夢佳的表現了，這才是她最擔心的。
事實證明，柳燕青多慮了，當三人敲開房門，迎接他們的是滿臉笑容的顧夢佳和整整一桌子的零食點心，問好、握手、讓座、倒茶……小傢伙的待客禮儀標準得簡直不能再標準，回想剛才的話再結合眼前的場景，柳燕青在兄妹倆心裏的信任值頓時降到零點，而她本人一時之間則是不知道該尷尬還是高興才好。
寒暄了幾句后，兄妹倆便開始詢問顧夢佳有關習方面的問題，柳燕青則在一旁緊張地看着。不出她所料，顧夢佳的學習不是很好，很多問題都只是回答個大概，不過小夢回答問題時聲音洪亮、說話流利，即使答錯了也依舊是一副自信滿滿的表情，這倒是給兄妹倆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接着就是筆試了。兄妹倆把早已準備好的試卷和文具拿出來讓顧夢佳測試，柳燕青則將椅子搬到陽台旁坐着，盡量不打擾他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考試很快就結束了，顧夢佳在測驗上的整體表現不是非常好，她的草稿打得亂七八糟，但凡超過三句話的題她看都不看就直接跳過空着了，幾場考試下來，顧夢佳幾乎每張試卷都空了差不多有1/4的題，語文測試更是連作文都不寫就直接交卷了，真正做到了在科目上一視同仁、眾生平等。
顧夢佳做完所有試卷后就站到一旁玩去了，兄妹倆拿起筆現場批卷，柳燕青則是拉開落地滑門到陽台上去和同事講話，過了一分鐘，柳燕青爆炸般的吼聲從陽台傳來——
“小陳！！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那個病人死了？！真的死了？！！”
“是的！是真的隊長！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他的確死了！而且是被人毒死的！”
“馬上去調查醫院當晚值班的護士！！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把這人找出來！！”
“查了！我都查過了！但是醫院裏根本就沒有那個護士！下毒的護士或許是外人假扮的！有外人闖進醫院來了！很可能就是作案人！”
“怎麼這個時候偏偏出現這種情況！！！唯一的目擊證人死了！！！案發地點周圍的攝像頭又壞了！！！這叫我怎麼辦才好！！！記者和上層都在盯着這件案子，偏偏這個人死了！！！還是被人毒死的！！！醫院的安保人員是幹什麼吃的！！！難怪顧英俊那麼輕而易舉的就溜進來了！！！”
柳燕青咆哮着掛斷了電話，站在陽台生悶氣，她全然沒有注意到顧夢佳早已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陽台並躲在她後頭聽完了所有對話，直到她被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嚇了一跳才發現站在身後已久的顧夢佳。
“怎麼了？考試結束了嗎？考的怎麼樣？”柳燕青問。
“感覺不怎麼樣，估計考的不好，老師們還在改卷子，”顧夢佳邊說邊打了個哈欠，“33秒已經到了，柳燕青姐姐，你的氣已經消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叫柳燕青？還有你怎麼知道33秒法則？”
“爸爸的紙條上寫了這個，不過我現在真的很想知道你剛才為什麼會發那麼大的火？”
“這跟我的工作有關，就在昨天凌晨，有人用炸彈襲擊了政府的辦公大樓，在這起事故中只有一個人活下來了，本來我們準備等他傷好以後向他詢問情況的，結果他今天凌晨被外來闖入者毒死了，由於案發地點附近的監控網被人破壞掉了，所以我們對此事完全沒有任何線索，我剛才就是因為這個氣不過才發火的。剛才我的手機又收到了一條信息，說因為案件影響過大且目前沒有任何線索，局裏已經發佈了高額懸賞，有用信息一條2000因特，若是抓到作案者則當場獎勵100萬因特。”
“懸賞？”顧夢佳眯起了眼睛，“一條信息就值2000因特嗎？能不能更高點？”
“不能，而且得是有用信息，亂給的話還要罰款。”
“那行，2000就2000吧，一分錢也是錢。”顧夢佳點點頭。
柳燕青覺察出她話裏有話，她猛然想起：昨天爆炸案案發時間是在凌晨兩點左右，而顧夢佳與那五名社會閑雜人員發生衝突的時間也差不多是在凌晨兩點，這也就是說，在打鬥發生時或者是在打鬥結束后，顧夢佳可能真的看到了有關爆炸案的一些東西！一想到這，她趕緊從口袋裏摸出錄音筆，問顧夢佳道：“小夢，案發時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東西？想要跟我說？”
顧夢佳將雙臂展開，隨意地搭在陽台欄杆上，她把頭向後靠，身子斜站着，半閉着眼睛，緩緩開口道——
“嗯，對，我昨天確實看到了一個人，一個非常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