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趙家村，彥民小叔也曾是被輕視的對象。彥民遺傳了青林爺爺的矮小身材，不過身體還算粗壯，相貌也十分周正。他比彥亭小了十幾歲，在彥亭心目中不像是個兄弟，倒像是個孩子。他笨手笨腳，農村裏的活啥也學不好，讓人覺得簡直就是一個廢物。

彥亭曾經輕蔑地對家裏人說：這個彥民，連個雞窩都不會壘。他說的是事實，彥民一開始確實是連個雞窩都壘不好，小時候乾的活實在是太少了。不過彥民性格也隨了青林爺爺，開朗幽默而又多才多藝，在村裡人緣非常好，大人孩子都喜歡跟他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胡謅亂侃。結婚前，他也沒啥正事，平時就抽空到彥亭、彥東家裏幫着干點雜活。

這一天，彥民吃完飯來到彥東家裏，幫忙用木悠子擀鞭炮的筒子。青林和青超看到小叔來了，高興地跑過來，喊道：“小叔給講故事，小叔給講個故事！”彥民喜歡孩子，就讓他們坐下來，開始給他們講自己編撰的戰爭類故事《屎殼郎大戰獨角仙》。

話說獨角仙仗着船堅炮利，弟兄們身強體壯，舉兵大舉進犯屎殼郎。沙場秋點兵，兩軍擺開陣勢，軍旗招展，一面大旗上“郎”字熠熠生輝，另一邊大旗上“仙”字迎風飄揚。

屎殼郎催馬上前，大聲呵斥：“對方敵將，報上名來！”

獨角仙兩腳一踹蹬，來到陣前，答道：“我乃西部軍區獨角仙大將，今天來取爾等狗命！你是何人？”

屎殼郎心中微微一笑，一個將軍而已，竟敢如此放肆，回道：“我乃東部戰區屎殼郎元帥，你不知好歹，膽敢犯我邊境！本帥定將你碎屍萬段，讓你有去無回！”

獨角仙火往上冒，命令軍士：“給我擂鼓助威！”

屎殼郎回到陣營，紋絲不動。旁邊的軍士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屎殼郎元帥只是讓他們沉住氣，聽他的號令。

獨角仙這邊擂了第一遍鼓，屎殼郎不準軍士動，第二遍鼓，還是不動，等到對方第三遍鼓，屎殼郎大喝一聲：“給我沖啊！”只見屎殼郎一馬當先沖向陣營，手下將士個個以一當十，將獨角仙陣營殺得倒退五十里。將士們士氣大振，呼聲震天，左右問屎殼郎元帥的戰機秘策，屎殼郎微微一笑：“曹劌論戰里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獨角仙不讀兵書，哪裏會懂？”將士們均敬佩不已。

獨角仙整理部隊，準備第二次衝鋒，問身邊謀士：“如何克敵，爾等可有良策？”謀士甲對曰：“我軍將士甲胄堅實，身強力壯，可以採取三三制，以三人為一作戰小組，分頭攻擊，定可破其陣營。”獨角仙大喜，命令分組作戰，突入敵營。

屎殼郎初次告捷，不免有些輕敵，看到對方三三兩兩地衝殺過來，更是不以為意，認為獨角仙完全是雜牌軍。誰知雙方一交手，獨角仙陣營的三三制戰法十分得手，衝進敵營，如入無人之境，將屎殼郎殺得大敗三十里。

屎殼郎丟盔棄甲，暗暗叫苦，心想自己熟讀兵法，也沒見過這種戰法啊，不禁陷入深思。旁邊謀士乙獻計曰：“我聞鴛鴦陣法實戰能力超強，可以一試。”屎殼郎問：“何為鴛鴦陣法？”對曰：“此鴛鴦陣法，以一人為隊長，二人為盾牌手，二人為狼筅手，四人為長槍手，再暗伏兩名短刀手，一名負責伙食的火兵，一隊共一十二人，相互配合，定可破敵。”屎殼郎大喜，賜給謀士乙兩顆糞球。

兩軍重新對峙，屎殼郎運用鴛鴦陣法，將獨角仙擊退。獨角仙正欲重整旗鼓。突見屎殼郎陣營糞球開道，滾木礌石一擁而至，將獨角仙手下將士殺得是血流成河、潰不成軍。從此，獨角仙數年不敢進犯屎殼郎邊境，其他甲殼蟲更是對屎殼郎望而生畏。

“好了，故事講完了。”小叔笑着說，“你們哥倆有沒有什麼體會？”青超說:“屎殼郎不是吃素的。”青林說：“打仗要用計謀。”

小叔點點頭，進行了總結：“面對強敵，既要深思熟慮，又要敢於亮劍，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我們一定要學習屎殼郎的這種作戰精神。”

小叔擀完一簸箕鞭炮筒子，準備回家睡覺去了。路上遇見青林娘，問：“嫂子，最近有合適的對象嗎？前幾天我剛買了一身新衣服，如果有的話，就找機會相相親。”

其實，大嫂二嫂一直為小叔的婚事着急，小叔人倒長得周正，但是個頭太矮，連一米六五都不到，許多姑娘一聽這個身高，就紛紛打了退堂鼓。不過最近打聽到一個冀林村的姑娘，人品厚道，也不算太矮，可以試一試。彥民聽了非常高興，回家都睡不着了。

過了幾天，媒人過來，與大嫂、二嫂、小叔講明了女方的條件，定下了相親的時間。沒成想倆人一見鍾情，當場就同意交往，而且女方也不嫌棄小叔家裏窮。過了不久就訂婚，年底就結了婚，成了青林的小嬸。

一年後，青帥就出生了，結果是早產，只有二斤多重，跟只小貓咪似的，而哭起來就像小老鼠一樣。奶奶想盡了辦法，足足用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才把青帥養活下來。結果後來個頭越長越高，一直長到了一米七九，把青林、青山等都遠遠甩在了後面。

有了兒子以後，彥民可就不一樣了，摩托車、三輪車、拖拉機開得駕輕就熟，家裏家外、地里地外經營地風生水起，四間大瓦房拔地而起，院子搞得齊齊整整。

青帥初中畢業后，彥民果斷決策，把他安排進了一家農機修理廠，苦練技術，不久就獨擋一面，成了一名帶班班長。而且彥民家教極嚴，說一不二，把青帥管得服服帖帖，尤其是尊敬老人、尊重父母方面，沒人比青帥做得更好。彥民告訴青帥：你的小命是奶奶一口一口喂活的，孝順不孝順，孝順到什麼程度，你自己看着辦！

雖然搬進了新房，彥民和青帥一天三次往奶奶那裏跑，一有好吃的就先給奶奶端一碗，奶奶有啥吩咐，青帥從沒有二話。彥民的日子和家教，得到了全村上下普遍讚譽，被人輕視的歲月一去不復返了。

過了幾年，青帥到了該成家的年齡，彥民又體現出了他的眼光和魄力，籌集款項在城裏買了一套兩居室，“種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彥民給青林也打了電話，希望能幫襯一下。青林雖然自己條件不好，立馬掏出五千元作為贊助。

兩年後，彥民小叔就把飢荒還上了，結果還青林錢的時候，被彥亭得知了。彥亭打電話對青林說：“咱是爺倆，你的錢就是我的錢，這錢就先存我這裏吧。”青林是個老實厚道孩子，自己還欠着飢荒呢，這是為了幫青帥兄弟找媳婦，才把錢挪出來，結果卻被自己親爹截胡了。

青帥有了城裏的房子，家裏也有大房子，工作幹得也不錯，年年都是先進工作者，結果找媳婦非常順利。青帥的媳婦身材高挑，性格溫柔，知書達理，是兄弟媳婦裏面形象條件最好的。

更好的事情還在後頭呢。彥亭家兩個兒子，後代全是姑娘。彥東家青超早逝，只剩下一個妹妹。彥民家的青帥，三年的時間裏，跟媳婦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女孩如花似玉，男孩活潑可愛，忠厚傳家遠，這不是祖宗護佑是什麼？可以說，彥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到了如日中天的程度。

凡事沒有十全十美，後期因為年齡大了，彥民不想在地里繼續刨食，就應聘到青寶家的診所打工，都是自家人，一方是幹活靠得住，另一方是工錢有保障，雙方皆大歡喜。

彥民還兼職了診所的保衛工作，平時吃飯就在青寶家吃，吃的也好，彥民就更不想走了。哪成想時間長了，勺子哪有不碰鍋沿的，青寶媳婦就看不順眼了。有意無意地就說彥民小叔懶，幹活出工不出力，吃飯倒吃不少。彥亭、彥亭看到這種情況，勸彥民急流勇退，抓緊離開是非之地，免得日後尷尬。誰知彥民卻執迷不悟了，說：“我是他小叔，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時間不長，彥民跟侄媳婦就吵了一架，兩人見面都不搭腔了。彥民的血壓也上來了，越干越彆扭，結果弄得青寶左右為難，為了自己家庭和諧，只好找了個理由將小叔辭退了。

彥民小叔沉默了一段時間，很快就滿血復活了。他繼承了青林爺爺的特長愛好，跟大哥彥亭一樣，喜歡呼朋喚友，聚在一起彈琴唱戲，再也不憋屈了，生活過得愉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