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探城主府
夜幕漸深,城中寂靜無聲。
城主府內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喝酒划拳,好不熱鬧。
換班下來的守門官兵正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飯,桌上擺着切好的熟牛肉,幾壺好酒。他們大口暢飲,聊着天,說到興處便放聲大笑,開心極了。
“多虧少城主英明,將那些患病的人隔離在外,我們才能這麼痛快的在這裏喝酒吃肉。”
“是啊是啊,你們是沒看見那些災民身上流膿的樣子有多噁心。要不是少城主命令,誰想去給他們派粥!”其中一個官兵埋怨的說道。
“哎呀少管他們,咱們就喝咱的酒,吃咱的肉,反正傳染不到我們幾人身上,你說對不對?”
“對對對,來,干!”
“干!”幾人舉碗相敬。
房頂上,兩道黑影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殘陽恨不得衝下來廢了他們。
姜榆按住他的肩膀,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寡不敵眾,救百姓要緊,其他我們從長計議。”
這樣心腸歹毒的人,她肯定不會輕易放過。
不着急,等她查明白百姓中毒的緣由,再來慢慢收拾他們。
殘陽攥緊的拳頭放開,他知道事情輕重,朝姜榆點頭。
二人飛身離開房頂,霎那間,再無影蹤。
城主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們兩個在房頂找了半天才發現放藥材的庫房。殘陽趁守衛鬆懈時,下房,進門,一氣呵成。
而姜榆,則去了另一個地方。
城主書房。
剛才她有聽見那少城主與人在交談,內容像是與中毒有關。
她拿開房頂一片瓦,小心向下看。
一穿着華麗的年輕男子正向屏風後作揖:“我已按你所說去做,相信不久后就會再無活口,而後便可皆為你所用。”
再無活口?
指的是城中百姓?
“很好,事成之後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只不過,你爹要是知道你對他珍視的百姓下此毒手,不知是何感想啊。”屏風后的聲音機械有粗曠,不像是普通人的聲音。
年輕男子冷哼,很是不屑,“他們既然認為我是個不學無術的混世魔王,那我就壞的徹底給他們看看。至於別的,本少主不稀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真是你爹的好兒子。那就讓我們看看,接下來的事情如何發展吧。”
姜榆聽罷,將瓦片放回,前去找殘陽會合。
果真如她所想,百姓中毒一事和少城主脫不了關係。
可具體怎樣使全城百姓集體中毒,所中何毒,還需慢慢研究。
——
初春晚間,天氣很涼。
白衣男子覆手而立於院中,背影高大挺拔。清風吹起那隻用一根髮帶束上的墨發,飛飛揚揚,好看的緊。
暗衛程泰拿着風氅上前,說道:“王爺,天涼,您身體不好,披上吧。”
男子未接,“無妨,燁王那邊如何?”
“回王爺,燁王殿下即將到達紅城,一路上並未出現阻礙之人。”
“不阻礙,多半是目的快要達到了。”男子望着遠處,“本王叫你查的事情查得怎樣了?”
程泰回答道,“紅城城主徐洪元已於半月前突然去世,死因不明。其子徐昌對外宣稱是因病而終,秘不發喪,暗中將屍體埋入祖墳。而時隔不久,紅城便爆發了嚴重的瘟疫。而最奇怪的是,那些因瘟疫死去的百姓屍體,似乎並沒有被官兵燒掉。”
男子輕笑,“徐洪元是位足智多謀,飽讀詩書的能人,沒想到他的兒子卻是個十足的蠢貨。”
誰不知道那徐洪元常年習武,雖年事已高卻身強體壯。因病而終便罷了,還秘不發喪?
是生怕人不知道這其中另有蹊蹺還是怎的!
“你再去趟城主府,暗中盯着徐昌,看他有何動作。另外再叫幾個人埋伏在城中,靜觀其變。”
“是。”
男子接過程泰手中風氅披到身上,在外又站了一會兒,便回了書房。
——
城主府的葯庫大的驚人,各種珍稀藥材一應俱全。殘陽動作麻利,就那麼一陣,拿了一大包回來。
關鍵是還沒被發現。
姜榆覺得這孩子好像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什麼也不是。
明明很聰明的嘛。
這城中家家戶戶大門四開,基本已經沒人安然無恙的在家中休養。他二人也未顧忌太多,將藥材帶回分類后,隨便進了一家拿了鍋碗出來,又搭了個簡易的爐灶。連同姜榆上午找到的那些,放在鍋里一起熬。
大火熬煮三個時辰,姜榆招呼着城中百姓排隊上前取葯。雖不是對症之法,但能暫時壓制他們的高燒不退渾身乏力,能讓他們好過些。
百姓瞧着這派葯的二人,全當他們是活菩薩下凡救他們脫離苦海,對着兩人是又叩又拜,千恩萬謝:“謝謝兩位搭救之恩,你們是我們大夥的恩人。”
“是啊,太謝謝你們了。”
“沒事,你們快快請起!”
姜榆和殘陽可受不得如此大禮,趕忙扶起他們。笨拙如二人,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就只一直重複着“沒事,快起來。”
給百姓們派完葯,已經是很晚的時候了。
忙了一天的二人此時也已累極,隨意找了個沒人的空地靠着休息。
夜裏風涼,姜榆解下自己的風氅,輕輕蓋到殘陽身上。
殘陽快要睡着,感受到她的動作,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小聲叫她,“師姐…”
“快睡吧。”姜榆把風氅給他蓋好。
殘陽往裏縮了縮,安心的睡了。
確定他不會冷,姜榆便回了自己這邊。
明明很累,可還是睡不着。
百姓疾病纏身,現下吃過葯,好不容易睡着。只剩個婦女怕自己孩子睡不好,便抱在懷裏輕聲哄着,滿是慈愛。
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婦人向她點頭當作禮。
姜榆同樣還之以禮。
她轉過身,靠着柱子,抬頭望天,總覺這城中煙霧瀰漫。
死亡的氣息像是籠罩了這座城。
而這些百姓,從前不知何時就會死去。如今見到他們像是見了救星,終於有了希望,才會像現在這樣能睡得着吧。
無論如何,都要幫他們擺脫這痛病困擾。
姜榆堅定的想。
若是哥哥在,也一定會支持她的。
“師姐…”
正神遊着,殘陽翻了個身,夢囈一般叫她一聲。
姜榆輕笑,將風氅給他向上拉了拉。不在胡思亂想,抱着劍閉眼休息。
次日,一大早城中便十分喧鬧。
姜榆睡的極淺,一聽見有動靜就醒了。
往日大門緊閉的城主府突然開門,數位官兵分兩列整齊走出,緊隨其後的是位個頭不太高的男子。
姜榆認得,這就是她昨夜看見的少城主。
男子站立中央,未穿昨夜所見的華服,倒是換了身孝衣,嗓門很大,“本少爺讓大夫來給你們治病,中午多給你們派些粥。你們最好管住自己的嘴,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自己心裏清楚,否則休怪本少爺不客氣!”
說罷,男子身邊的官兵一起亮出腰間的佩刀,銀光閃過,百姓皆未言語。
男子很滿意現在這個場面,以為這些百姓都被他嚇住了,便帶着官兵離開。
“呸,之前一副嫌棄的模樣,現在又派這人來裝腔作勢有何用!”
“黃鼠狼給雞拜年,準是沒安好心。”
“我就是死都不會用他城主府的人給我醫治!”
“唉,可憐這徐城主一世英名,卻生了這樣一個不爭氣的狗東西,真是為徐城主不值。”
…
百姓們在他的身後罵聲一片。
而後,十幾位大夫從府里出來,裝模做樣的要來瞧病。
姜榆看着少城主離開的方向,皺眉。
這不是去城門的路嗎?
少城主一向怕城中瘟疫傳染給他,所以從來不出門。今日這是怎的。不僅出門,還找大夫給百姓看病?
她思索一陣,恍然大悟。
估摸着,是朝廷派人來了。
難怪他會有這般動作,原來是怕朝廷的官看見他對城裏百姓不管不顧而有所降罪。
還真是個“聰明”的少城主啊。
姜榆嘆了口氣,這人,真是讓人噁心。
她伸手拍拍邊上的殘陽要叫醒他,卻發現少年已醒來多時。盯着剛剛少城主的那個方向,跟她說了兩個字:“噁心。”
姜榆揉揉少年的頭,沒忍住笑了。
還是她的小師弟好,跟她心有靈犀。
城門。
燁王拽着韁繩坐於馬上,身後是浩浩蕩蕩的皇家隊伍。
不僅有朝廷賞賜的補給之物,更有多位經驗豐富的宮廷太醫隨行其中,皆為此次紅城瘟疫而來。
看這偌大的紅城,他總覺得哪兒不對。
安靜,太安靜了。
安靜的反常。
城門忽然打開,徐昌帶領自家衛兵前來相迎,跪地叩首:“紅城城主徐昌參見燁王殿下。”
“你父親剛去世沒多久就自稱城主,這位置你倒是接的快。”燁王看都沒看他,語氣並不好。
這徐昌生性頑劣,不學無術是出了名的。丟盡了他爹的臉不但不自知,還經常自命不凡。
燁王不喜歡這種人。
徐昌未敢抬頭,低順着道,“家父臨終前已將城主之位交付於我,自然就這樣說了。”
燁王默默翻了個白眼。
“起來吧,前面帶路。”
“是。”
徐昌立於一旁,按規矩讓燁王騎馬走在前面,而他緊隨其後。
饒是已在朝堂與皇兄處聽聞紅城瘟疫有多嚴重,可如今親眼見了,他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百姓傷病一片,身上潰爛流膿,苦不堪言。房屋破損,街道冷清,只有患病的人群和再診治的大夫,一片蕭條之景。
這哪還是曾經繁華喧鬧的紅城啊!
徐昌見隨從已將這些表面功夫做好,心下更是有底,向燁王拱手道:“徐昌知殿下心憂百姓,但殿下一路舟車勞頓已是十分辛苦。煩請殿下先回城主府休息,待休息過後再來探望患病百姓如何?”
燁王未聽他所言,翻身下馬,叫來自己的護衛頭領,“去,將食物拿出來,分發給百姓們。”
“是。”
百姓看着他們手裏的饅頭,起初是猶豫的。
他們不能確定這人是好是壞,不敢接他們拿來的東西。
但是架不住餓,猶豫再三,還是拿着狼吞虎咽的吃了。
姜榆和殘陽也裝作患病百姓接了。
她的目光一直停在這個騎馬而來的男子身上。
朝廷派來的人,是好是壞不能確定。
叫殿下,大概是個王爺。
不過瞧他這白白嫩嫩,眉宇間稚氣尚存的模樣,應該年紀不大,沒什麼心機。
她掰了塊饅頭放進嘴裏,一臉看戲的表情。
但願這王爺是外表看着年紀小,內里卻心機深,不然很有可能被徐昌這個奸詐小人耍的團團轉。
這麼一想,姜榆倒是越發期待這王爺會如何跟徐昌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