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山

第三章 下山

姜榆聽着,沉默了。

師父和大師姐為救他二人被殺,按理她自是要為他們報仇。

可她現在什麼都不記得。

“師姐,我真的好想他們……”說著說著,聲音染了哭腔,嗚咽出聲。

姜榆也紅了眼,不善言辭的她輕拍少年的後背,安靜在邊上陪着。

殘陽身子一顫,靠在她的肩上,嚎啕大哭。

分明還是個孩子的年紀,親眼目睹親人慘死,又獨自照顧身受重傷的她這樣久。心中害怕委屈無人訴說,一直默默承受,如今終於爆發了。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姜榆柔聲安慰。

風兒輕輕,楊柳依依,帶走了少年哭泣的聲音。

——

三日後,姜榆和殘陽決定下山。

一方面是為了用自己所學下山救人,另一方面是為了調查師父和大師姐被殺之事。

殘陽曾說,他偷偷潛回去為師父和大師姐收屍時,在師父手中發現一血色玉佩。玉佩上以金絲為邊,刻有一“謝”字,應該是師父從蒙面人身上所拽下。

姜榆覺得,這是唯一能夠深入調查的線索。

離開前,二人到師父和大師姐墓上祭拜。

依山傍水,草木茵茵,鳥鳴婉轉,是一處長眠的寶地。姜榆端着一碗酒,站於墓前,“師父,師姐,我與殘陽此次下山定會將殺害你們之人找出,也會幫助山下百姓擺脫疾病之苦,就請你們在此好好安息。”

“對,我會好好照顧師姐的!”殘陽保證。

姜榆笑笑,與他一起將碗中的酒灑到地上,深鞠一躬,轉身離開。

——

山下,紅城。

姜榆印象中的古代城池,除去那些戰亂紛飛的國家,大部分都是百姓安居樂業,市集熱鬧非凡的景象。

可從未想過是眼前這樣。

百姓席地而卧,面容枯槁,雙目無神,骨瘦如柴。尚有力氣之人還勉強能站起身找些水喝,而那些病入骨髓之人,只能無助的靠在一邊,等死。

官兵分批在城中巡邏,面帶方巾,對於這些害病的百姓嫌棄之極。他們不時會對躺在地上的人踹幾腳,確定是否死亡。若是沒有反應,就會將他們抬到板車上拉走,再集中燒掉。

不少都是失了父親,丈夫的婦女孩童,他們哭喊着求官兵不要帶走他們的屍體。得來的卻是一頓毒打和臭罵。

哭泣,哀嚎,呻吟聲充斥整條街巷。

姜榆看着這些,一時無話。

“來來來,過來盛粥。”幾個官兵搬着一個大木盆從遠處走來,將其放在早已擺好的桌子上。百姓見有粥可喝,紛紛掙扎着起身排隊。

“快點快點,下一個!”派粥的官兵不耐煩的讓他們快點走,唯恐他們身上的病會傳染給自己。

前面排隊的中年男子離開,身後的老伯拄着用木棍做的拐杖,費力的向前走。他面色灰暗,嘴唇發青,滿是補丁的衣物下是骨瘦如柴的身軀。僅僅幾步路的功夫,腳下像是長了釘子,走的很是艱難。

“能不能快點,不能快點就別吃了!”官兵看見他這般費勁的模樣,燥意更濃,恨不得立馬把他拎到一邊打一頓。

“你——”

老伯欲與他辯解,內心焦急,不住的咳嗽,想說的話卡在嗓子裏怎麼都說不出來。兩下一衝,急火攻心,硬是口吐鮮血,昏倒在地。

患瘟疫者,就連血液都會被認為帶着病。官兵見桌上的血,怒火中燒,忍了半天的火氣一瞬間爆發。

他把老伯拎到一邊,一腳一腳朝他身上猛踹。

“老不死的,在這裏誤事,我叫你磨磨蹭蹭,叫你吐血髒了桌子,我叫你吐,叫你吐!”

老伯年紀大,患了瘟疫本就身子虛弱。被他幾腳踹下去,先前還能哼哼幾句,後來乾脆進氣多出氣少,幾乎沒了活氣兒。

“唰——”

派粥官兵踹的正爽,一道破風之聲從遠處飛過。待他反應過來,膝蓋劇痛無比,一銀色飛鏢插入其中。

力度之大,幾乎快將膝蓋骨貫穿。

官兵當下大叫一聲,倒地哀嚎。

其他官兵見此狀,察覺敵意,紛紛拿起手中長槍做防禦狀。其中一人喊道:“來者何人?”

然而他們並沒有得到那人的回答。

霎那間只覺一身影飛速朝他們奔來,雙腳蹬地,凌空而起,朝着他們胸口連續飛踹,而後穩穩落地。

再瞧那官兵,哪還有站着的人?長槍四散,人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痛的無法站立。

“狗奴才,滾!”

官兵的眼中,一手執長劍,白紗遮面,身穿黑衣的女子站在他們面前。身材相貌都是少見,難得的清冷美人兒。

就是這周身氣場,讓人脊背發涼。

他們撿起長槍,互相扶着逃了。

姜榆真的是忍無可忍。

她最看不起恃強凌弱,欺負老弱婦孺之人。

要是再碰見,必然打到他們連媽都不認識。

她走到那被打老伯身邊,殘陽已將他扶起,正為他把脈。稍過一會兒,殘陽開口道:“沒死,還有救。”

“那就好,你救他,我去給其他老百姓分粥。”

“好。”

百姓們經歷剛才一幕,還未緩過來,也不敢貿然上前拿粥。見那黑衣女子過來,大家都齊齊地看着她。

姜榆拿起勺子,跟他們解釋:“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幫你們的。現在要盛粥的排好隊,不着急,慢慢來。”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豫半天,有人打了頭陣。看到姜榆真的不是跟官兵一樣的壞人,才一個接一個的上前取粥。

姜榆盛着粥,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

一勺下去,基本看不見米,分明就是一碗米湯。

不,或許應該叫水。

加了幾粒米的水。

再看看這些百姓,重病纏身,本就已經很難受。渴望着他們的官府,青天大老爺能為他們做主,為他們治療疾病。可不僅沒能得到他們期望中的那樣,反而被欺負壓迫到連最起碼的溫飽都不能解決,每日喝着加了幾粒米的水的水度日,該是有多難熬。

姜榆不禁感嘆,原來不管什麼樣的朝代什麼樣的國家,都會有朝廷觸及不到的黑暗面,貪贓枉法欺軟怕硬之人,還有受苦受難的百姓。

——

殘陽為老伯用針灸治療,刺激穴位。幾個時辰后,老伯轉醒。

“老人家,您醒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雖被打的意識模糊,但陷入昏迷前他還是記得出手相救的二人。老伯沒有力氣,無法起身感謝,只得拱手作禮:“老朽多謝少俠救命之恩。”

“無妨,我剛才簡單的給您處理了傷口,您身子虛弱,脈象不穩,要好生休息才是。”

“唉……年紀大了,死不足惜。可這一城百姓卻不該都因瘟疫而喪命啊咳咳咳咳咳…”老人說著說著情緒激動,不住的咳嗽。

殘陽正安撫着老伯的情緒,姜榆從外面趕回來,手拿一些藥材,面色沉重。

“我從葯堂找的,拿着給他們治病。”她把手中之物遞給殘陽,“我四周轉了轉,整個城中幾乎全部都是得了瘟疫的百姓。附近的葯堂大門敞開,裏頭連大夫的人影都沒見着。”

正常來說,若城中大面積爆發瘟疫,首先就是要將患者隔離,隨後官府則會將所有大夫聚集在一起,集中為他們診治。

可現在看來,好像官府並沒有這麼做。

任疫情肆虐,連大夫都不見蹤影。

姜榆覺得不對勁,蹲在老伯身旁,向他詢問:“老人家,這裏的官府不派人來給你們治病嗎?”

“哪有人啊,都死絕嘍。”老伯嘆氣,“那日城主召集了所有的大夫去他府上,說是家中有人染了怪病叫他們前去醫治,之後便再也沒回來。再然後,連城主也死了,現在是他的兒子管着。”

一旁的婦女接著說道:“城主是個樂善好施,愛民如子的大善人。而他的兒子卻不學無術,經常仗勢欺人。城主死後,他把葯堂中所有的珍稀藥材全部都收到自己府上,大門緊閉,每天只派人給我們送一次粥,讓我們自生自滅。”

“啪!”

姜榆手裏的石子被攥的粉碎。

置一城百姓的生命於不顧,只管自己的死活,簡直欺人太甚!

她忍下怒氣,安慰道:“大家放心在此休息,我們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你們。”

“謝謝,謝謝啊。”

“謝謝你們。”

“多謝二位。”

百姓們紛紛感謝,姜榆點頭回應,目光停在他們化膿潰爛得傷口上,若有所思。

和他們了解完基本情況,姜榆去外邊找殘陽。少年正在把藥材放在乾淨的桌上攤開查看,眼睛發直,有些心不在焉。

“怎麼樣,都能用嗎?”

“能是能,但不是根治的藥材。”殘陽把它們分類包好,遲疑了下,說道:“師姐,我覺得他們這好像不是瘟疫這麼簡單。”

“怎麼說?”姜榆認真的聽他講。

“一般感染瘟疫者,主要表現為乏力,高熱等癥狀。他們身上都有紅疹,膿包,是天花無疑。可奇怪就奇怪在這兒,正常的膿包破裂結痂后一般都是留下痕迹的,而這些百姓不僅沒有結痂,甚至還在向四周呈擴散狀的潰爛,傷口呈黑紫色,還…還……”

“還好像有破開皮肉,深入骨髓之意,對嗎?”姜榆接過他的話。

殘陽點點頭,與師姐的想法不謀而合讓他更加自信,底氣十足,“他們應該是中毒了,且此毒罕見。”

姜榆眉頭皺起,問道:“那他們是集體中毒還是互相傳染?”

“這就尚未可知,有的毒也是有傳染性的。但現在可以肯定,他們絕對不是得了天花。”殘陽堅定的說。

若是普通的瘟疫,他還有方法可救。

可這是罕見的中毒,連所中何毒,如何中毒都不清楚,這讓他怎麼去救人?

得出結論的高興表情在臉上掛了沒幾秒,殘陽又戰敗似的垂下頭。

姜榆沒說話。

她站在那裏,安安靜靜的,像是在思考着什麼。半晌,她輕笑一聲,雙手環胸:“城中百姓受此大難,城主府大門緊閉,安然無恙。你說,我們要做些什麼呢?”

殘陽沒跟上她的腦迴路。

瞧她眼中泛着狡猾的光,直覺告訴他肯定沒什麼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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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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