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探
宋寧迎面看見一個不高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看見宋寧一愣,問道:“你誰啊?”
“您好,我……我找唐振華,唐老師。”宋寧回答道,語氣中略帶緊張。
“你誰啊?找他什麼事?”中年男人再次問道,話裏帶了幾分警覺的意思。
“我……我,我是郭敬介紹來的。”宋寧趕忙解釋道。
“哦……”中年男人聽到宋寧的回答,似乎鬆了口氣,“我就是唐振華,跟我出來吧。”
“女兒都沒了,你幹嘛去?”屋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幹嘛去?我給女兒找公道去!”唐振華高聲喊道。
說完也不理屋裏的女人,拉着宋寧就出了屋。
三月的河城還沒到暖的時候,即便是十點多鐘的太陽也照不暖人,朔風順着陰影從人的衣縫裏往裏鑽,宋寧感到后脊椎有些涼意。
“帶錢了嗎?”中年男人突然問道。
“錢?”宋寧腦子被凍得有點懵。
“嘖……爆料費啊,你們領導不是說有四千塊爆料費嗎?”
“哦哦哦。”宋寧咽下了自己憋了一路安慰的話語,他以為要說。
之前郭敬在微語上特地交代過爆料費,還專門把錢給自己打過來了,囑咐自己要從銀行取現金。
現金,不管多少,摸起來總比手機上那一串數字要有重量。
宋寧把薄薄的一沓錢交給唐振華,唐振華接過來認真的點起來,不時地還對着太陽照照。
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剛剛賣了一隻羊的農夫。
趁着這會功夫,宋寧才有機會認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看起來也就是大約四十多不到五十的樣子,眼睛有些向外突出,頭髮掉的差不多了,只有頂上還稀疏有幾根頭髮,四肢瘦弱,疏於鍛煉,唯獨肚子挺了起來。身上穿着一件舊毛衣,外面披了一件羊絨大衣。
平凡至極,像極了在某個老小區,在門口曬太陽的退休大爺。
可是眼神中,總有些宋寧看不明的東西。
點了三遍,確認錢數無誤后,唐振華把錢揣兜里。
“錢都對吧,唐老師。”宋寧面掛微笑,滿臉討好的神情。
“你笑什麼?老子女兒死了,你還笑得這麼開心!”唐振華沒什麼好脾氣地說道。
唐振華終於想起死的是自己女兒。
宋寧趕忙收斂笑容。
“抱歉啊,這個是我不對。不過錢您收了,那事情情況是不是可以給我講講了。”
唐振華從兜里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說道:“着什麼急,跟我走吧,找個地兒,咱倆也不能站這兒說啊。”
唐振華拉着宋寧在小區里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僻,終於在一個老居民樓下停了下來。
唐振華停下看了一眼門牌號,嘴裏念叨了一句:“17門,就是這兒了。”然後就鑽了進去,帶着宋寧蹭蹭蹭爬到頂層四樓,老小區都是四樓封頂。
左右看了一眼,發現左邊401的門上掛着一個招牌——“鎮邪偵探事務所”。
“您這是?”宋寧疑惑地問道。
“別廢話,先進去再說。”唐振華回答道。
一擰門把手,發現門壓根沒鎖,直接拉開門就進去了。
屋裏很亂,這是宋寧的第一印象。
似乎在這裏辦公的人根本不在乎屋子是怎樣的,所有的東西,箱子、衣服、文件櫃、椅子、桌子、吃剩的盒飯和插線板都雜亂地擺着,
宋寧甚至能在椅背上看見晾着的襪子,緊挨着它的是一件破夾克。
宋寧看着這個破夾克有點眼熟。
這根本不是一個什麼偵探事務所,一個住了十二個人的出租屋都比這裏整潔。
“誰啊?”一個人從廁所里走了出來。
“是你!瘋子!”宋寧喊道。
來人瞟了一眼宋寧,說道:“是你,傻子。”
從廁所里出來的正是宋寧早上看見那個有點神經病的落魄青年,怪不得那件夾克宋寧看着眼熟。
“你你你……”宋寧語無倫次,想說點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狠話都撂完了,自己又不能真的報警。
落魄青年沒有理他,只是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正式介紹一下,落魄青年叫王鎮邪,前市刑警隊隊長。
身高185,體型魁梧,搏擊射擊在省里是拿過獎的,正常情況下一個打三個是沒問題的。偏偏這麼一幅武夫的坯子下面,有個靈活的頭腦,總能發現點別人發現不了的東西。
在隊裏的時候很是破了幾樁懸案,鐵西區池塘沉屍案,靖海縣鋼廠熔屍案,無名司機槍擊案,等等……屬於牛人中的牛人,局裏的領導沒事都會給他遞煙那種。
而隊裏的人都說這個隊長不是凡人,長了天眼,能看見死者冤魂。
王鎮邪聽到這些謠傳,總說大好社會,搞什麼不好,搞封建迷信。
後來新聞報道了幾次,王鎮邪漸漸地有了神探的稱呼。
不過好說不說的,王鎮邪確實有點迥異常人的東西,起碼他破案的方式真的很驚人,常常做出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舉動。例如在大廈頂上撒紙錢,在池塘里沉溺自己,又或者把自己關在零下十七度的冷庫里三個小時。
他曾經盯着燃燒的鍊鋼爐七個小時,差點就掉進去了,幸好當時在旁邊的弟兄把他拉開。
邪門的人,常做邪門的事,說實話當時隊裏都有點怵他。
不過私下裏王鎮邪是個很爽朗的人,笑起來頗有幾分北地男兒的豪爽,有功勞愛和大家分,所以人緣不錯。
省里本來是要把他調走的,結果市裡死活不放人。用他們老局長的話說:“要把那鱉孫調走,你就是讓我死!”
後來發生了一點事。
王鎮邪受了點傷,離職了。
對外他都是這麼說的,至於真相如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寥寥幾個人知道。
至於王鎮邪嘴裏的那點“小事兒”,他一向三緘其口,關於那件事的案卷,一直鎖在市公安局的鐵櫃裏,成了如今市裡最大的懸案。
畢竟當時在場的七個刑警中,只活了他一個人。
那件事之後,他受了傷,原本只是有點邪門的人,變得很邪門。
他管政治部馬主任叫大媽。
指着管後勤的趙瘦子罵他肥頭大耳,是貪污犯。
對着一向老實巴交的老田說他面目可憎,肯定是叛徒。
還說做文字工作的小陳姑娘是狐狸精,說小陳的尾巴露出來了,別藏了。
小陳氣得臉都紅了,畢竟當時她距離結婚只剩兩個月了。
同事都說王鎮邪那次事兒后傷了腦子,局領導讓他去治,結果他說自己好得很,不用治,他腦子從沒像現在這樣好使過。
他說自己真的開了天眼。
鬧來鬧去,局裏幹部反應很大,局裏也不可能留一個腦子有病的警察,無奈下領導只能讓他病退了。
可後來發生的事兒,讓局裏所有人都開始犯嘀咕。
後來趙主任真的因為貪污被查了。
老田因為幫助外人隨意查閱公民信息被開除了。
小陳也因為和前男友出軌,被現男友發現,結果鬧到局裏,最後辭了職。
被稱為大媽的馬主任暗自慶幸,如此看來被稱為大媽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
局裏都說,王鎮邪神經病了不假,但依然是個神探。
甚至於傷了腦子之後,更神了。
王鎮邪離職后,自己在一個偏僻的老居民區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他發誓要查明當年那件事的真相。
他總說,當年死的那六個人,都活在他身上。
他們的命,他背了。
……
如今的王鎮邪再也不現當年北地男兒的豪爽模樣,臉上常年掛着黑眼圈,鬍子拉碴,不修邊幅,身材消瘦。身上發黃的襯衫泛着毛邊,褲子也髒的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唯一亮眼的就是手上戴着的一塊黑色運動手錶。
“行了,別廢話了,找我都是有事的,說吧,什麼事?”
王鎮邪的語氣不是很友善,任誰看見眼前的兩個人都不會太友善。
不,應該說是四個人。
宋寧,唐振華。
宋寧身後站着的老學究。王鎮邪漂了一眼那老學究,似乎能聞到迂腐的味道。
而唐振華身後,則是一個一直在拿酒瓶往嘴裏灌酒的酒鬼。
那種只能拿着酒瓶子狂灌,醉生夢死,逃離現實的酒鬼。
唐振華向前一步,注視着眼前的落魄青年。
他聽過這個年輕人的一些事,把他說的很神,有人說他是大仙,也有人說他是神經病,有人愛他敬他,有人恨他憎他。
他不知道這個人是否可信,他也不知道最後的答案是否是他想要的。
但是他想賭一把,贏了盆滿缽滿,輸了……
輸了又能怎樣,他還有什麼可以輸的。
“我給你打過電話,我女兒死了,他們都說她是自殺,但是我覺得不是,我覺得有人殺了她。”
酒鬼停下了喝酒的動作,和唐振華一起向前探着身子,張着嘴目不轉睛地盯着王鎮邪,王鎮邪甚至能聞到酒鬼嘴裏的臭氣。
他揮了揮手,確定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社會的渣滓。
他能看見酒鬼的一隻手裏拿着酒瓶,另一隻手裏拿着皮鞭,這是他用來勒住家人的脖子,來達成自己目的。
怎麼形容這種人呢?
寄生蟲吧,寄生在家人身上吸食血肉那種。
但這個酒鬼說的是真話,他想知道真相。最起碼在他的認知中,他的女兒確實死的不明不白。
誰也沒規定,寄生蟲不想維護宿主吧。
王鎮邪敲了敲桌面,想了幾秒鐘。
“好的,現在請你”說著又瞟了一眼宋寧,“還有這位傻子坐下,我們有很多時間,你可以詳細講講,我們有很多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