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陳雪篇(二)
表哥得知我在龍澤駕校報了名后,提議說兩年後他買新車時,將舊車免費送給我使用。還沒等我回答,母親便以不放心我的人身安全為由,拒絕了表哥的好意。
母親一向對我的事情考慮再三,若不是有劉茜茜她們陪我一同考試,她是不會同意我操作方向盤的。如果我事先知道尹慧如開車如此隨意,也許我就不會報名了,我摸了摸與椅背相撞的額頭,輕微的熱感,我暗自慶幸,還好皮膚沒有擦破。
“你能不能小心點!”
尹慧如對我的嘔吼完全不在意,且車子的搖晃頻率越來越強烈了。
母親從不允許我做一些有危險的事情,因為我是在母親35歲那年出生的,對她來說,我的出生是個奇迹,所以她格外的寵愛我、關心我,視我為珍寶一般捧在手心裏,更不捨得我遠走他鄉。
可是我如同被困在籠子裏的小鳥一樣,只嚮往着外面的世界。
當母親將十萬塊錢放到我的手中之後,我的心情很複雜、感觸頗深。那一夜我輾轉反側,想起了很多事情。
很多年過去了,我好像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也許之前的我只是叛逆心理作怪罷了。
上級領導收下“禮物”后,再也沒有刁難我,我的生活又恢復了平靜,可當我看到領導身旁的女人後,我瞬間明白了這一切發生的根本原因。
我沒想到有一天我會經歷這樣的事情,我承認,我對她們三人並未付出全部真心,但我從沒想過傷害她們一分一毫。
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友誼不如從前,也知道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層未捅破的窗戶紙,可那只是生活中的小摩擦。人跟人之間總會有摩擦,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它是重要的、敏感的。
董生、魏力和我住在不同鄉鎮的緣故,除了練車之外,我們沒有什麼可以見面的機會,所以微信是我們唯一的聊天方式。
他們對未能與我一同練車表示很遺憾,我也覺得略有些遺憾,不過,人生就是這樣,總有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發生。偶然間與他們聊天時,我提到了尹慧如這個名字,原本我也只是隨口一提,但沒想到他們對她很熟悉,並且向我詢問了一些關於她的情況,比如她喜歡吃什麼?喜歡什麼顏色?
即使心裏有一百個不願意,但我還是將答案告訴了他們。之後,我們之間的聊天越來越少了,直到那天早上他們出現在駕校門口,我才知道令他們着迷的人是尹慧如,而不是我陳雪。經過他們兩人身旁時,我驕傲的抬起了下巴,因為黑天鵝不需要平易近人,所以我對他們的微笑不予理睬。我不喜歡與別人分享自己的“獵物”,尤其是自己身邊的人。
我心中不禁佩服尹慧如的好手段,除了董生和魏力之外,對她垂涎欲滴的還有楊教練,他一雙色眯眯的眼睛總是在她飽滿豐腴的身上來回移動。我不得不承認,如果我是一個男人,也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會遇到這樣的事情,以前的種種彷彿發生在昨日,可她卻永遠的離開了。
一開始我們都手足無措,擁抱使我們找到了一絲安全感。臨下車前,劉茜茜撿起了掉在腳踏墊上的手機,一瞬間我看到了手機屏幕的圖片。她一向不喜歡更換頭像、屏保,所以她的屏保一直是手機出場時的圖片,從微信、QQ流行開來到現在她用的都是同一個頭像,而這一次她卻更換了手機壁紙。這不禁讓我想起了一個說法,說生完寶寶的女人會少女心爆棚,
所以她才會選擇粉色系的圖片吧。
警笛聲停止后,我們三個和楊教練被分離開來。劉茜茜和王文涵喝了一小口手中的礦泉水,我跟楊教練卻未打開瓶蓋。接受詢問時,劉茜茜表現得很緊張,她不停擺弄着礦泉水瓶,臉色蒼白,她點頭和搖頭的頻率很高,幾乎都是垂着頭說話,喝起水來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小啄着。她是我們當中最安靜的,但驚叫聲並不低於王文涵的分貝。
王文涵的嗓門一向很大,每次去嗨唱,她都是高音擔當,雖然個子小小的,但卻蘊含著巨大的能量。面對警官的詢問,她是表現的最淡定的一個,她會用一些肢體動作表達自己的內心想法,不知談起了什麼,她略有些激動,輕輕擦拭掉眼角的淚水,緊接着,又表現得很憤怒,並且指了指周圍的我們。
楊教練是最配合警官工作的那個人,他一直在回答問題,偶爾會搖搖頭。他好像不能接受尹慧如的死,偶爾會看向尹慧如所在的方向。
我知道,兇手就在我們幾個人當中,也許那個人就是我!
我終於甩掉了一個大麻煩。
看着她平靜的躺在地面上,我不禁暗笑,心想,還真是報應不爽啊!
我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她面露驚恐,下跪道歉的畫面,令我不禁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
“你好!你好?”一個身穿警服的男人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過神來,對他點了點頭,他便開口詢問了我一些情況。
“死者是你的朋友嗎?”
“對,我們認識很多年了。”
“經常聚會嗎?”
經常!我可沒有那有那麼清閑。接着,我敷衍的回答道:“偶爾吧。”
“聽說她是做微商的,賣的東西還不錯,你買過她推薦的產品嗎?”
“三無產品居多,有什麼可買的。”
現在有種說法,騙子總優先欺騙與自己關係親密的人。騙子既不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去建立信任,又可以在短時間內賺取利息。
這讓我回憶起幾年前家裏重新裝修時發生的事情。我的三叔少年創業,開了一間五金建材商店。雖然店面不大,但物品的種類很齊全,哪怕是一個小物件,親戚們都會跑去三叔家購買。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父母從三叔家買回來的物品的質量越來越差。我曾多次勸說父母不用為了一些小物件,而跑那麼遠的路程,但他們總以照顧生意、增加感情為由,拒絕了我的提議。
於是,父母在三叔那裏定下了所有裝修所需的材料,結果第二年,父母將使用性能極差的物品拆了下來,換成了其他商店較便宜的物品,有趣的事情是,直到現在這些較便宜的物品還依舊完好無損。
親人之間都如此唯利是圖,更何況是沒有血緣關係的朋友呢!所以不論尹慧如如何吹噓自己的產品,我也不會做出衝動的購買行為。況且,我確實被她坑騙過。
“那她因為產品的問題跟人發生過衝突嗎?”
警官的提問讓我回憶起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但是我不想講述這段故事,於是我回答道:“不清楚。”
“你在哪裏工作?”
“我在社區工作。”
“你在尹慧如那裏買過保險嗎?”
我搖了搖頭。若眼前的男人不提起她的職業,我一直以為她是一個無業游民呢!至於微商,我不認為它是一份正當的職業,我覺得用“傳銷組織”來形容它更貼切一些,因為我從微商那裏購買的物品,全是毫無作用的假貨,所以我屏蔽了所有微商的朋友圈。
“她最近跟你們提起過陌生人的名字嗎?”
我歪着頭,想了想回答說:“沒有。”
“她最近與你們四個發生過衝突嗎?”
我搖了搖頭。
“她今天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嗎?”
“沒太注意。”
“你覺得她今天的狀態跟平時有什麼不一樣嗎?”
他一雙彷彿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令我毛骨悚然,但我不能讓他知道我的秘密。於是,我敷衍的回答說:“沒什麼不一樣啊。”
警官沉思了一會兒后,便從我的身旁走開了。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我長舒了一口氣。
我再也不想聽到尹慧如這三個字了。
回家的路上,我們三個人一直沉默不語。王文涵戴着耳機聽着歌,劉茜茜低着頭玩着小遊戲,我扶着把手看着窗外,我們如同從未謀面的陌生人一樣,在煩躁短途的大客車裏尋找着屬於自己的那份寧靜。不過,寧靜的時間總是很短暫。行駛了15分鐘左右,大客車在客車站裏停了下來,我們三個人紛紛跟着人群下了車,彼此連一句“再見”都沒有說。
我沿着馬路邊一直往前走,秋天的冷風從我的臉上吹過,但我並未感受到一絲的冷意,可能是身體更涼的緣故吧!劉茜茜在我後方50米處,王文涵則走在馬路的另一邊。
我們三個人低着頭,看着腳下緩緩走過的石磚,這是我們從未有過的默契。
我不知道她們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當天晚上,母親做了我最喜歡吃的魚香肉絲,但我絲毫沒有胃口。一想到尹慧如死亡時的畫面,就令我作嘔。
我早早的洗漱后,便躺在了床上,輾轉發側許久后,拿起了手機。這時,我才看到群聊的管理者王文涵將尹慧如移出了群聊的消息。
我獃獃的看着這個畫面許久,我對尹慧如的恨意並沒有因為她的死亡而減弱,如果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諒,就不會存在謀殺了。
“四朵姐妹花”的群聊名稱,此刻看上去更是可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