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久別重逢
夏侯紓一行啟程得匆忙,從收到妙如的書信到決定來泊雲觀,再到收拾行囊集體出發,前後加起來統共沒超過十二個時辰,所以沒有按照慣例先派人上山通報,泊雲觀的人自然不知道她們會來得這麼快。
行到山門處,車道越來越窄,馬車已經不能再往裏面走了,馬車裏的人不得不下車步行。廖護衛等人則幫着幾個車夫搬運車上給泊雲觀眾人帶的禮物。
趁着大家在忙活,夏侯紓領着雲溪往前走了幾步,便看到山門後有一大一小兩個熟人。大的纖瘦高挑,氣質冷清,手裏握着一把長劍;小的長相甜美,稚氣未脫,下巴上還有些許嬰兒肥。兩人似乎在吵架,吵得急了,大的直接拔出劍來嚇唬小的。但那年幼一些的女孩絲毫不畏懼,甚至倔強的仰頭望着對方,叉着腰繼續與之理論,氣勢上絲毫不輸前者。
一看到那個拔劍的姿勢,夏侯紓便知道大的是擅長舞劍的二師姐妙非。至於小的那個,看年紀和神態,應該就是小師妹妙情了。
夏侯紓挺住腳步看着她們吵了一會兒,不知不覺,眼眶就濕潤了。從前年少不更事的歲月里,她也曾與眾師姐妹們這樣吵吵鬧鬧過。二師姐也還是那副老樣子,喜歡用武力來壓制下面的師妹。這些年來,她自以為逃避的是不願意麵對的過去,但也錯過了很多溫情與美好。
「姑娘?」雲溪輕輕搖了搖她的手臂,提醒道,「看服飾,前面的兩位似乎是曲白師太的弟子。」
泊雲觀的弟子服飾是統一的,裏面是一件杏色道袍,外面罩一件青灰色紗衣,腰間則系一條黑色腰帶。通身上下既有修道之人的清雅,又不失乾淨利落。而自曲白師太開始,泊雲觀就只收女弟子,所以每當她們穿着這一身道袍出現在眾人面前,總給人一種天女下凡的錯覺,是以得到了「望蒼峰十二仙姑」這一雅稱。
「我知道。」夏侯紓擦了擦眼眶,「是二師姐和小師妹。沒想到幾年不見,大家都變了許多,尤其是小師妹,我都開認不出她來了。」
說完她就往前走了好幾步,對着吵架的兩個女孩子說:「兩位仙姑別光顧着吵架呀,客人都到大門口了,你們不迎接一下嗎?」
兩個吵得熱火朝天的女子這才轉頭看向夏侯紓,又看了看她身後的眾人。妙情便說:「你們是何人?從哪裏來的?可曾有提前遞拜帖?」
沒想到看上去甜美的妙情長大後會變得兇巴巴的,夏侯紓有些詫異。她故意哎呀一聲,為難道:「我們慕名而來,未曾提前遞上拜帖,不知兩位仙姑可否通融通融,讓我們進山歇息?」
「那可不行!」妙情毫不猶豫的拒絕道,「我們泊雲觀地方小,從來不接待不速之客,你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她的話音剛落,立馬就被妙非瞪了一眼,責怪她不會說話。
妙情並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何不妥,氣呼呼地別過臉去。
妙非拿他沒辦法,才轉頭對夏侯紓說:「姑娘遠道而來,我們本該以禮相待,可近日家師身體抱恙,我們師姐妹都忙着照料恩師,實在抽不開身,也沒有精力招待你們這麼多人。你們還是請回吧。」
話是說得委婉了一些,可意思還是一樣,都是不願接待。妙情忍不住撇了撇嘴表達着不滿。
夏侯紓想了想,又道:「仙姑的意思是不願意招待我們了?」
妙非微微頷首道:「實在抱歉,請恕我們無能為力。」
夏侯紓撅了噘嘴,故意道:「那我要是走了,你們可別後悔哦。」
這話聽起來很是怪異,妙非不禁皺起了眉頭,凝眸仔細打量着不遠處的年輕女子,心中升起了一團疑雲。
妙情還在氣頭上,聽了這話立馬摒棄前嫌,與妙非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衝著夏侯紓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我們都說招待不了了,你還死皮賴臉的要賴在這裏不成?你要走便走,誰後悔誰是小狗!」
「這話可是你說的哦!」夏侯紓樂道。
小時候她們撿到過一隻不足雙月的小野狗,偷偷藏在院子裏養着,為了好多饅頭和水才取得了小野狗的信任。有一次,她正拿了埋頭來餵食,妙情不懂事,上來就往狗屁股上呼了一巴掌,正在吃飯的小野狗慘叫一聲,轉頭就往她的手上咬了一口,然後跑到花壇里多躲了起來。妙情被嚇壞了,呆了好久,等到疼痛感傳來,她才揚着一直肥嘟嘟的小手哇哇大叫。後來還是妙辰師兄趕來給她上藥包紮,然後妙如師姐又抱着她好一頓安慰才算把她哄睡著了。自此之後妙情就特別怕狗,總覺得狗是一種看起來沒什麼攻擊性,但其實很兇惡的動物。所以她是真不喜歡狗。
妙情不知道夏侯紓說的這話是什麼意思,滿臉怒意的瞪着她。
夏侯紓意識到妙情是真的認不出自己來了,心裏有些許失落。然後她看向妙非,又道:「二師姐,你不會也認不出我來了吧?」
「你是……」妙非滿臉的遲疑,但在聽到「二師姐」這個稱呼后,臉上難得的綻開了一個笑容,「你是紓兒?」
「紓兒?」妙情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麼書兒琴兒的?」
夏侯紓立馬又上前走了幾步,然後在她們面前轉了一個圈,停下來將臉湊過去,道:「二師姐,你瞧瞧我這張臉熟不熟悉?是不是因為我越長越漂亮了,所以你都認不出來了?」
妙非細細盯着她的臉,儘管她的眉宇間依稀還看得出當年的影子,但七八歲的女孩子和年過及笄的少女在容貌和着裝還是有區別的,咋看一眼,還真看不出是同一個人來,所以她好半晌才確認這就是她那個幾年不回來一次的俗家師妹。
妙非氣得伸手掐了她的胳膊一把,罵道:「你這個沒良心的!當年你來泊雲觀的時候,又瘦又小,還病殃殃的,就連你母親都擔心你活不了,哭哭啼啼的捨不得放手。師父一句話都沒說就把你留下來了,為了你,她沒少操心,大師姐跟我也沒少熬夜守着,妙辰師兄為了給你治病,把大師伯留給他的醫術翻了個遍。好不容易把你養大了,你就像長硬了翅膀的鳥兒一樣飛走了,這麼多年也不見回來探望我們,真是白疼了你一場!」
妙非說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實的事,如今說起來也彷彿歷歷在目。對此,夏侯紓很是心虛,只好一邊抱着自己的胳膊叫疼,一邊小聲喃喃道:「我不回來,二師姐說我沒良心。如今我回來了,二師姐卻連山門都不讓我進了。看來我只能在這裏安營紮寨,等眾師姐們的氣消了才能入山。」
妙非呸了一聲,笑罵道:「你這人真是回家幾年不光長了個頭,還長出了許多心眼子來了,看來京城的水土並不那麼純粹!哼!少拿這些話來敷衍我們,要請罪你自己去,我可不替你通傳!」
「這就被二師姐看出來了?」夏侯紓佯裝出一副被拆穿后的窘迫樣子,「既然如此,那二師姐就是同意讓我們上山了?」
「你……」妙非這才發現自己的話還是被她鑽了空子,氣得轉頭叮囑妙情,「看到了沒有,山下的人,都是這樣詭計多端之輩,甚至有的比她還可惡,你要是下山去,指不定被人騙去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妙情尚處於懵懂狀態,聽了妙非的叮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然後說:「我原本就是要去尋夏侯師姐的,如今他既然來了,我就不去了。」
夏侯紓聽得有些懵,看了看兩人,便問:「小師妹說要下山去尋我,這又是怎麼回事?你們誰能幫忙解釋一下嗎?」
「這還不是怪你!」妙非馬上瞪了她一眼,解釋道,「這幾年你們府上的節禮和各種物資倒是從來沒斷過,但是你人卻從未露面。這些日子,師父的身子每況日下,她看着我們幾個,總是念叨着還有一個徒弟,也不知道如今怎麼樣了,是不是準備要嫁人了。我們幾個束手無策,也不想師父留下什麼遺憾,才讓大師姐寫了信託人帶到京城去。妙情她性子急,見信送出去好幾天了也不見迴音,吵着要親自下山去尋你。別說她了,我們之中除了大師姐,至今沒有人下過山,連京城是什麼樣子都只在書上看到過,更不清楚你們越國公府的大門朝東朝西了。我們攔着她不準下山,她就趁着大家沒注意偷偷溜了出來,要不是我警覺,一路跟了來,都不知她此刻已經溜到哪裏去了。」
夏侯紓聽完看了看妙情,心想這孩子真是執着啊。可轉念一想,這都是自己惹下的禍,要是妙情真的因為下山尋她而出了事,她真的就罪孽深重了。她垂下頭慚愧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早一點兒來的。」
妙非最不喜歡看她這幅愧疚的樣子,突然嚴肅道:「你跟我們說這些有什麼用,趕緊去見師父要緊!」
「對對對!」夏侯紓點頭如搗蒜,「我要去見師父!」
妙情見狀,趕緊拉住夏侯紓的手,道:「走,我帶你去!」
夏侯紓也顧不上其他,跟着妙情往裏面走。
妙非搖搖頭,這才回過神來招呼雲溪和廖護衛等人一同入山。
夏侯紓一路小跑着跟妙情來到了曲白師太住的靜室,途中還遇到了不少熟悉的身影,都來不及打招呼。
靜室里,曲白師太虛弱無力的躺在卧榻上,時不時咳嗽一聲,一旁服侍的妙如馬上就會去給她擦擦嘴角順順氣,照顧得無微不至。
走得近了,夏侯紓才看清榻上躺着的曲白師太骨瘦如柴,面容蒼老,髮絲乾枯而花白,如同一個病入膏肓的老嫗,再也不似她記憶里那個神情和藹,笑容慈善,技藝超群、仙風道骨的住持師太。
夏侯紓撲通一聲跪倒在卧榻前,對着榻上的人磕了三個響頭:「不肖弟子夏侯紓叩見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