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蒼白的女孩
虛幻和現實的區別是什麼呢?
一場春雨下過,上課鈴聲敲響,教室門外的草地上蒸騰出影影綽綽的霧氣,讓光線看上去不似以前那般明亮。
我從自己的座位上抬起頭來。
在課間小憩了一會兒之後,我的精神並沒有好轉,那些老師同學的臉在我看來還是一樣,模糊扭曲,像被揉爛的橡皮泥一樣。
這個癥狀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去醫院也看不出任何毛病,反而白白浪費了一大筆醫藥費,
算了,習慣就好。
我也不想看到他們的臉。
「同學們,我們這次的作文題目是《真實與虛假》,我抽了幾篇優秀作文,給大家參考一下。」
高三,高三是很重要的一年,因為這個夏天來臨的時候,高考就要開始了。
我想想哦,現在是2023年4月7號,好像除去禮拜天,再過兩個月就要上考場了呢……
「關於這次的作文,同學們一定要注意,不能假大空,要從小的切入點起手,切忌侃侃而談!」
講台上正在滔滔不絕講着作文的,是我的語文老師,也是我的班主任,還是個很不講理的分數主義者,
都說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但我總感覺,他無形間會給我們更大的壓力。
但其實也不能怪他,畢竟我們班大多數人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都是本地打工群體中的渺小存在,
如果不讀書,我們還有什麼出路呢?
我只是單純討厭他罷了。
「同學們記住,一定要珍惜接下來的每一張試卷,珍惜每一次在兩小時考試時間內練習作文的機會!」
「不要像某些同學一樣,在作文紙上寫一堆奇奇怪怪的東西,既不像小說又不像散文,白白浪費時間!」
啊,看來是要點我名了。
這也難怪,畢竟我的作文根本就不是題目里要求的議論文,而是一篇莫名其妙的「隨筆」……或者說是記事?
看着他把寫着我名字的試卷投影到了白板上,我的心情並沒有發生多大變化。
「田曉,我不希望你再拿自己的成績和未來開玩笑。」
聽着他在全班同學面前對我喋喋不休的教訓,我慢慢閉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他扭曲誇張的手舞足蹈:
那怎麼能叫開玩笑呢?
不是要講虛幻與現實嗎?
我身邊那群優秀的同學們,滿紙的國家大義,一筆一劃間全都是所謂的正能量,批判這個批判那個,好像自己是最清醒的人一樣,
妄語,全是妄語。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到晚上10點了,
時間過得真快,走在昏暗的小路上,走過路邊的那棵大樹,我突然覺得它的枝丫有點光禿禿的。
我在它的旁邊停了一會兒,用手比劃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往家走了。
路過辦公室的時候,我看到他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扭曲的臉上看不見表情,但能看到他抓着電話時的醜陋姿勢,
這個世界瘋了。
走過街角,我辨認出了我的同班同學,他們似乎在偷偷看着我,像一群蜘蛛一樣用噁心的複眼盯着獵物,
路燈旁邊有一群圍繞着它的飛蛾,漫無目的,
那群飛蛾在盯着我。
「我回來了。」
在打開家門之後,我象徵性地喊了一聲。
屋裏有很多蒼蠅,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腐臭的味道,但我不想把窗戶打開,因為我並不討厭聞到這種味道,
說實話,這些氣味,我聞起來反而會安心。
母親和父親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黑暗把他們的身形掩蓋,彷彿那裏不曾有過人一樣。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打開了客廳的燈:
他們的眼珠充血,眼皮半闔,母親的耳朵里插着一根細長的鋼針,鮮血已經停止從裏面流出,反而是蠕動的蛆蟲佔據了主導。
父親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來,青紫的舌頭伸出,同樣充血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地板。
看着父母安然睡着的樣子,我也不想再打擾他們了,畢竟明天我還要上學,所以乾脆自己先去洗澡睡覺了。
在我脫了衣服,只剩下貼身內衣的時候,外面有人敲門了,
我看着鏡子裏自己蒼白的臉,慢慢拿起了旁邊的匕首,把它藏在了背後。
萬一來敲門的是壞人,是妖怪,那可怎麼辦呢?
從貓眼裏可以看出,外面的人是隔壁的鄰居。
隔壁住着一對小情侶,最近兩天天天在吵架鬧矛盾,昨天似乎看到那個女孩拖着行李箱走了,這才安靜了一晚上。
我打開了門,趁腐臭味還沒飄出去的時候就鑽了出去,用拖鞋抵住門縫,靜靜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渾身酒氣,手裏提着一個半滿的酒瓶子,看到我只穿了這麼點衣服,臉上露出了豬玀一樣讓人噁心的表情。
「嗝……嘿嘿,小妹妹,你爸媽在不在家啊,要是不在家,晚上一個人害怕的話,不如來哥哥家一起……啊啊啊啊!!!」
我不想再聽他說話了,他的臉比學校里的那群老師學生更扭曲恐怖,甚至連說話的音調都刺耳無比,
不過放心吧,你馬上就會變正常了。
果然,我的匕首刺入他的喉嚨,在一陣劇烈的抽搐之後,他的臉就變正常了。
我把他拖進了家裏,關上了房門,在門口潑了一桶泔水,掩蓋住了血水的味道。
「這樣的話,就能睡覺了吧。」
做完這一切之後,我躺到床上,安心閉上了眼睛。
那麼,回到一開始的那個問題:
什麼是虛幻,什麼又是真實?
睜開眼睛,青黑色的海水漫上黑色的沙灘,猩紅的天空壓在遠處,漂浮在海面上的林地之上,若隱若現的觸手狀物體從水面之下伸出,好像在和我招手一樣。
「這個世界瘋了,所有人都被皮囊保護着,只有我能看到他們表層之下的扭曲和怪異……」
「他們都認為自己是真實的,我不相信,林地才是真實的,其他都是表層的掩護,都是害怕它們的保護色……」
田曉有點癲狂地大笑着,把臉貼在黑色的細沙之上,一遍一遍扯着自己的頭髮,直到指甲因為抓破了頭皮而變得鮮紅。
「什麼?」
突然,田曉猛地抬頭,抬到腦袋幾乎九十度往天上看去:
猩紅的天空之上,一隻巨大的眼睛緩緩睜開,它彷彿帶着一種詭異的魔力,看到他的一瞬間,就能讓人對他產生一種莫名的崇拜。
巨眼就這麼靜靜地在天上看着田曉,
而在地面上的田曉,卻突然淚流滿面,而後又突然痴狂大笑,一會兒又驚懼大喊……
最後,她緩緩站起身來,向著林地走去。
那片晦暗的森林中,無數只飛蛾如同明燈一般閃爍着翅膀,如海嘯般飛掠而出!
「這個世界是假的。」
「你們眼中看來的癲狂,看來的愚昧,恰好才是真正的正常。」
「那個地方,是它們的捕獵場……」
「神不是神。」
第二天,2023年4月9日。
御海中學進門處右轉,在大廣場外的那條交叉路口邊上,有一棵大樹,
田曉弔死在了樹上,而且死相極其難看,全身上下爬滿了飛蛾,血洞無數。
據警方調查,田曉在自殺前的一個禮拜內,殺死了自己的父母和鄰居,並將自己年僅三歲的弟弟切成碎塊存在冰箱裏,慘絕人寰,毫無人性,
她的所有同班同學,都很喜歡田曉,老師們也都喜歡這個漂亮努力的女孩,
而田曉之前,也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高考只要正常發揮,考上名牌大學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所以,動機呢?動機是什麼?
唯一的線索,只有田曉留下來的一張語文試卷,
作文的文筆混亂,毫無邏輯,但唯有兩句話無比清晰:
「不要相信世界的表層,它們在欺騙你。」
「無名之人,何以觸碰輝光?」
御海中學在三戰之後,仍然作為一所百年名校屹立不倒,
而那份充斥着奇怪名詞和語句的作文紙,最終落入了姜平的手中。
趙楚瑜和邱青鳴一起來到了御海中學。
看着眼前毫無生氣的學校,邱青鳴眉頭緊皺。
沒有道理的事情,透過校門可以看到裏面確實有人在來回走動,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那些人沒有自我意識。
趙楚瑜看了一眼邱青鳴背在背上的長錘,有點無奈地乾咳了一聲,
雖然在現在這個場合可能有點不太好,但他還是想吐槽一下邱青鳴,強擊之神的神跡明明不限制武器,為什麼偏偏要選錘……
邱青鳴和趙楚瑜象徵性出示了一下決裁騎士團的證件,保安看都沒看,就「嗯」了一聲,把他們放進去了。
忽略掉路上那群和行屍走肉一樣的學生,兩人直奔校長辦公室。
「叩叩!」
「請進。」
李校長聽到敲門聲,不緊不慢地關上了電腦上的財政表格。
看到穿着決裁騎士團制服的趙楚瑜和邱青鳴,他眉頭一挑,然後示意兩人坐下,順便給兩人倒了兩杯茶:
「大紅袍,稀品。」
邱青鳴看了一眼冒着熱氣的茶杯,搖了搖頭,趙楚瑜也笑而不語,坐在沙發上看着李校長。
「我想,我們就不用說明身份了。」
「決裁騎士團的先生女士,久仰久仰。」
李校長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坐到了兩人對面,伸出了手。
邱青鳴象徵性地握了一下之後就鬆開了。
「那麼,請問這次大駕光臨,是想問些什麼嗎?」
「不用裝傻,李校長,貴校的學生大量陷入昏睡狀態,醒着的學生也是一副行屍走肉的樣子,你敢說你不知情嗎?」
還沒等李校長開口說些什麼,趙楚瑜就搶過話茬,繼續逼問道:
「我們既然敢來這裏找你,肯定也不會沒理由地懷疑你,如果你和異教有什麼往來,我建議你坦白從寬,不然……」
李校長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但馬上就恢復了正常,他輕笑一聲,回答道:
「可能是快要高考了,壓力太大了吧,我們學校很重視這個問題,正在想一個能兼顧學習效率和學生休息時間的方法。」
「你還想和我們打哈哈是吧?」
趙楚瑜有點不耐煩地打斷了李校長的話,扔出了一張紙,上面是一份完整的調查報告,有關御海中學最近的昏睡事件。
「姜熠他們來的第一天,整個學校還很正常,」
「第二天,就突然出現了大量的昏睡症患者,但少數的人還能夠保持清醒,」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整個學校除了你之外,還有完全清醒的人嗎?」
李校長靜靜地看着茶几上的那張紙,眼神中藏着的惶恐已經悄悄轉變成了譏諷與不屑。
邱青鳴把手按在沙發上,無比靠近自己放在地上的長錘,顯然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還有,」
趙楚瑜眯着眼睛,又把一張照片拍在了茶几上:
照片比較模糊,只能隱隱約約辨認出一個模糊的人形在一棵大樹底下撒着什麼東西。
「我希望你能解釋一下,你前天晚上在廣場的那棵樹底下做什麼?」
「……」
李校長沉默了一會兒,隨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回答道:Z.br>
「二位覺得,神明真的存在嗎?」
邱青鳴和趙楚瑜一愣,不知道李校長在搞什麼鬼。
「這所學校里有一個流傳很久的靈異傳說,那個故事已經是從三戰前流傳下來的了。」
「大概內容就是,一個平日裏文雅優秀的女孩,突然在高考前夕發了瘋,親手殺了自己的父母,分屍了自己的弟弟,最後弔死在了那棵大樹上。」
「從那之後,御海中學就有這麼一個故事:」
「每個人在這所學校,都有可能看到一個女孩,她有不似活人的蒼白皮膚,鮮艷如血的猩紅嘴唇,看上去就像一朵危險的白色薔薇,」
李校長緩緩站了起來,在趙楚瑜和邱青鳴警惕的目光中來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了一把拆信刀,
然後,猛地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趙楚瑜和邱青鳴剛想上前阻止,但卻同時停下了腳步,眼神中透露出驚訝之色:
沒有鮮血流出,彷彿李校長沒有刮破自己的皮膚,而是在一尊蠟像上切開了一道口子:
「那個蒼白的女孩,會不斷告訴你,不要相信世界的表層,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真實,一直被打成虛假的夢反而才是最真實的世界。」
趙楚瑜和邱青鳴同時出手,前者一腳把李校長踢到了牆上,踩住了他的脖子,而後者則一錘砸彎了李校長的雙腿!
「至於我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我就是那個女孩的老師,田曉的班主任,是一個本該死去的人。」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間,
下一秒,辦公室的玻璃毫無徵兆地碎成無數碎片,如雨般刺向了邱青鳴和趙楚瑜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