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木碢
明輪船單獨為崔瑢開闢了小廚房，由阿凡親自盯着婆子打掃。
其實，崔瑢不喜歡庖廚，他知曉他這麼做會討菊生歡心罷了。
「菊生，冰糖甲魚是餘杭菜，寓意獨佔鰲頭，許多酒樓舉辦謝師宴都會用到這道菜。但是，古老的做法是用甘蔗汁燉。甘蔗汁燉甲魚，要保證糯感，就必須處理生腥問題。不過，你家夫君，殺過上百隻甲魚，有經驗。」崔瑢將菊生帶入小廚房，一邊忙碌一邊笑道。
菊生怔怔地看着崔瑢，有些心不在焉。
只見崔瑢，挑選一隻甲魚，來回翻看，確定裙邊肥厚、四翅粗壯、肚皮花斑、顏色黃白、指甲修長，才頗為滿意地舒展眉頭。
接着，去頭去爪，排盡血水後用溫水浸泡，直至甲魚外殼浮起白膜，撈起來放入冷水，清洗乾淨。
然後，去除內臟，斬斷尾巴，切成大小相等八塊，用滾水燙一下，拔掉血水，取出黃油，再度用冷水清洗。
這等優雅姿態，實在不像是殺甲魚，而是為民除害。
「崔公子，你為什麼不替我直接拒絕了小啞巴？只要你開口，我縱使有一丁點不開心，也會想開的，因為你是我愛慕的崔公子。」菊生抿了抿唇瓣，眉頭一會兒展開一會兒緊鎖，顯然十分矛盾。
崔瑢沒有出聲，只是埋頭做菜。
菊生和權勢站在天平的一端，他已經儘力去平衡了。有時候，他希望菊生可以體諒他迫切渴望君臨天下的苦心。
「崔公子，崔公子……」菊生耷拉着腦袋，欲言又止。
語罷，崔瑢將甲魚下鍋燜煮，調了文火，爾後雙臂環抱，靜靜地看着菊生，嘴角始終勾起淡淡的笑意。
「崔公子，我想要替小啞巴打造玉俑。」菊生捂着感覺呼吸不過來的胸口，悶悶地道，嗓音帶起哭腔。
她等待許久，沒有等到崔公子的回應，竟是啜泣起來。
「菊生，怎麼好端端地又哭泣。」崔瑢長嘆一口氣，替菊生輕輕擦拭淚珠，繼續道：「你想要替小啞巴打造玉俑，這並不會讓我受到委屈。相反的是，小啞巴提及甄小娘子去過長安，萬一甄小娘子的未了心愿與長安有關，你應該如何打算。老實說，你的狀態剛剛好轉，我捨不得你回到長安。」
「崔公子，我不恨長安，我真的不恨長安。陷害我的是皇後娘娘、貴妃娘娘、永樂公主，與長安無關。但是，我現在還無法面對長安……」菊生說著說著，水杏眸子黯淡下去，語調也透着淡淡的哀傷。
她還是忘不掉那晚受盡屈辱的畫面，眼淚再次滾落。
崔瑢見狀，輕嘆一聲，將菊生輕輕摟入懷中。
晚膳時分，甘蔗汁燉甲魚、荷葉蒸甲魚、田螺鴨腳煲、香酥河蝦、糖醋鯉魚、蒜香肺魚、蒓菜豆腐趴地虎湯、醬燜牛尾巴魚。
菊生吃得歡脫，卻沒有動菜荷葉蒸甲魚。
崔瑢明白，菊生這是給小啞巴留菜。思及此，崔瑢示意阿凡帶來小啞巴，隨意地盤問幾句，便替菊生答應下這樁玉俑生意，順便賞賜小啞巴一道菜荷葉蒸甲魚。
他這人，唯有為菊生烹飪美食佳肴時，才是心甘情願。
夜半時分，菊生睡不着，挪動小身板，往崔瑢懷裏湊。崔瑢淺眠，被驚醒后，涼涼地瞟了一眼不安分的小東西，教菊生瑟縮成一團，愈發鑽向他的胸膛。
「崔公子，你想要帝位嗎？」菊生弱弱地問道。
「比起帝位，我更想要你。」崔瑢淺淡一笑，驀然翻身，撐在菊生的兩側，伸出舌尖，輕舔菊生的耳垂，氣息逐漸變得曖昧。
好吧，崔公子在用巫山雲雨，催促她睡覺。
第二日清晨，菊生睡醒，已是日上三竿。菊生伸了伸懶腰，順手摸起擱置在小几上的松花箋，歡快地念起來。
松花箋上寫道：菊生，船靠岸邊，我下去採購一套制玉工具。想吃什麼熱乎東西，去找阿凡。
於是，菊生推開窗戶，吃上胡麻粥，沐浴着陽光。
到了晌午，菊生打起瞌睡，盼回了崔瑢。
「菊生，吐蕃進口的金絲玉，價格便宜，色彩活潑，你看一看是否適合甄小娘子。」崔瑢輕笑道，攤開的掌心，放置一塊極品金絲玉，油潤得發光。.五
崔瑢知曉，菊生有收集美玉的愛好，便處處留意着。
「崔公子，我太愛你了。」菊生捧着極品金絲玉，笑呵呵。
接下來，菊生窩在船艙里打造玉俑，有時候腿腳發麻也捨不得出來曬太陽吹和風。她便是這樣的性子，搗砂、開玉、扎碢、沖碢、磨碢、掏堂、上花、打鑽、透花、打眼、木碢、皮碢，十二道工序下來，不到完成那刻，都不會鬆口氣。
崔瑢代替阿瑛，幫助菊生搗砂研漿。
崔瑢見過甄小娘子的畫像，覺得甄小娘子適合嫩柳黃解玉砂，便每天估摸着數量，協助菊生完成今日的工作量即可。
只要過了子時，崔瑢是會打橫抱起菊生的。
然而，工序接近尾聲，菊生越來越不聽話。
「崔公子，這道木碢工序快要完工了，你莫打擾我。」菊生惱道，左眼曜石黑，右眼丁香紫，渾然不知。
木碢是磨光的碢，葫蘆瓢製成。
菊生踩着踏板，連上木軸，帶動圓圓轉盤形狀的木碢，配上嫩柳黃解玉砂，細細磨光已經成形的玉俑。
這道工序，最考驗耐性，來迴轉動，好像永不停歇。
崔瑢百無聊賴，托起下巴，安靜地望向菊生。那右眼流溢出來的淡紫光芒，比起他見過的紫水晶還迷人。
可惜，世人畏懼異瞳色，只當是怪物。
崔瑢忍不住回憶起天長節夜宴那晚，她的***，遍佈鞭痕，被許多番邦使臣看去……
他渾身血液開始變得僵硬、冷凝，拳頭也不自覺握起。
他如珍如寶的女人，卻遭到如此折辱，他不能原諒！
所以，他才選擇水路，漂泊在茫茫大運河上，消息閉塞，菊生忙着打造玉俑什麼也不知道。況且，菊生也不需要知道什麼，他會期待歐陽皇后和永樂公主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