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大禮
且說寧王崔瑢,終究動用了權勢,封鎖整個崇化坊。
那已經被金彪咬死的婆羅門僧,既然有膽量綁架他的寧王妃,也只敢在崇化坊撒野,篤定他一時半會兒下不了決定。
「摩訶,以本王丟失了魚符為由,挨家挨戶地搜索。遇到反抗的,儘管告訴本王,本王親自對付。」崔瑢包下了崇化坊最知名的酒樓衣冠家,掀開衣擺,坐在大堂擺放的靠背椅上,神色冷峻。
「寧王殿下,這樣動靜太大了。本來,封鎖整個崇化坊,我就不贊同。金彪是白日出現的,已經捕殺,欺騙那些胡人,夜裏還有金彪出沒,沒幾個相信的。」大番長摩訶無可奈何地嘆道。
語罷,摩訶不經意間瞅到崔瑢那壘起千堆雪的小山眉、凝結萬里霜的丹鳳眼,饒是飽經滄桑,也會被嚇得後退,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老了老了,他得服老,在長安有妻兒相伴,他是怕死的。
於是,他思忖片刻,揉開緊皺的眉頭,繼續道:「寧王殿下,我認識許多擅長雞鳴狗盜的胡人,可以囑託他們幫忙,悄悄潛入民宅,打探一下情況。寧王妃並不是傾國傾城之色,按理說不會失蹤,那麼綁架寧王妃的人是提前寧王妃的身份。這個人未必是胡人,也可以是漢人,順帶挑撥胡人與漢人的關係罷了。」
摩訶作為崇化坊的大番長,必須想得深遠。
長安城裏,瞧不起胡人的漢人,也是有那麼一小部分。御史台就有幾個御史,每到年底或者年初,找不到可以彈劾的人事,就把眼睛盯到胡人身上。前年突然被禁止的幻戲,就是御史台的傑作。
寧王妃在崇化坊失蹤此事,可大可小。
小的話,寧王殿下只要表現得沒那麼在意,不過是失蹤人口報備,未滿二十四個時辰還不能立案。
可惜,寧王殿下深愛小玉匠的故事,早已傳入民間。
摩訶原本以為民間說起野史總是誇張幾分。然而,今日瞧見,寧王殿下不由分說地吩咐小廝阿凡將霍小小帶下去嚴刑逼供的場面,摩訶知曉,寧王殿下恐怕是愛慘了小玉匠。
大的話,要鬧得有多大就有多大。
胡人綁架寧王妃,那是不是說明番邦之中有不知量力的小國家不大安分,妄圖在天長節上作亂,向齊高宗示威。
還有寧王殿下,不知分寸地騷擾胡人,也會招致番邦的不滿。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崔瑢冷聲道,小山眉氤氳着燭龍吞吐出的烏雲,丹鳳眼侵染上虞美人的紅艷花色,盡顯陰鷙風姿。
夜盡天明,最遲卯時,崇化坊的坊門就必須大開。
「估摸着四五個時辰吧。」摩訶感覺到額頭冒出冷汗。
「等不了,最多寅時。寅時三刻,大番長若是尋不到半點線索,就提頭來見。」崔瑢驀然淡淡一笑,爾後站起身子,附在摩訶耳邊低聲道:「大番長,別琢磨着逃跑,你倒賣兵部捨不得銷毀的廢兵器給吐蕃這筆賬,足以株連九族。」
話音剛落,阿凡帶着一身污血,悶不做聲地踏入衣冠家。
「霍小小死了?」崔瑢低低一笑,小山眉鋪開黃泉路上的陰森氣息,丹鳳眼綻放曼珠沙華的陰狠本色。
摩訶瞧着,暗自膽寒,怎麼會有人可以笑得如此恐怖。Z.br>
「爺,按照您的吩咐,買來十八個崑崙奴,輪流玩殘霍小小的身體。可是,霍小小咬舌自盡之前都一直聲稱,王妃娘娘的失蹤純屬意外,她並不知情。」阿凡哽咽道。
他忘不掉,霍小小苦苦哀求他的眼神。他覺得,霍小小應當是無辜的。可惜,爺下了死命令,霍小小除非供出同謀,否則難逃一死。
「霍小小的身世,可有查清楚?」崔瑢問道。
「身家很清白,與長安城的大人物都沒有牽連。如果不是被爺偶然瞧上,送給王妃娘娘當護衛,根本不會出事。」阿凡惱道,忍不住揉了揉發紅的眼眶。
他在心底默默祈禱着,菊生趕快自救出現。
爺從前是不會瘋批的,即使憤怒到極點,也會勾起一抹淺淡笑意。打與菊生相識,都不知道多少次怒髮衝冠為紅顏。
「都退下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崔瑢擺擺手,輕嘆道。
爾後,他負着雙手,踱着步伐,一路走來一路思考,到了廚房,倘若不是千面郎君提醒,大概會撞上牆壁。
「阿瑢,想吃蕭家餛飩、庚家粽子、櫻桃畢羅、冷胡突鱠、草皮索餅,皆是衣冠家的拿手好菜,也不知你現在是否有這個本事烹飪出來。」千面郎君倚靠在荔枝樹上,柔軟無骨,猶如水蛇,邪魅一笑。
「小花,你最好別教本王失望。」崔瑢輕笑道。
他終於卸下陰冷之色,想起菊生那張吧唧個不停的唇瓣,笑意不禁更加自然,開始劈柴生活,做幾道像樣的菜式,餵飽千面郎君。
庚家粽子,形似菱角,白瑩如玉。
品嘗時,用竹刀切成小片,堆疊成牡丹花形,擱置在瓷碟上,淋一層桂花糖漿,尚未入口便被芳香鎖住腸胃,吃起來筋軟涼甜,別有風味。
崔瑢發現,菊生好像還沒有吃過庚家粽子。
思及此,他留了一隻庚家粽子,藏在袖口。
「阿瑢,跟我們大齊在打仗的吐蕃也派使臣過來了,還是一位王子,叫作達瑪,身邊跟着回鶻打扮的門客。我看得不真切,依稀是祁門茶商陳瓚,袖袍上熏染的似果香又似蘭花香的氣味,肯定錯不了。」千面郎君吃得盡興,要不是頂着崔瑢這副死人臉色,壓根不想說話。
美食當頭,其餘一切都是浮雲。
「達瑪王子如今何在?」崔瑢問道。
語罷,摩訶竟是匆匆去而復返,抱着一卷宣紙,遞給崔瑢,然後又匆匆退下,被千面郎君暗自笑罵一句「怕死的老東西」。
那宣紙展開,繪畫的正是菊生子時的狀態。
左眼曜石黑,右眼流溢出淡淡的紫光。
崔瑢將那捲宣紙看了數十遍,才注意到背面的小字,寥寥草草一句話:主子,這份大禮,可還滿意?
祁門茶商陳瓚,最初被以為是崔瑢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