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失蹤
螺鈿平台床、紫檀三彩櫃、青玉曲足案、象牙腰圓凳……無不精雕細刻，彰顯大齊的富貴華麗，如同一間貴女的閨房。
可惜，對於菊生來說，這仍然是牢房。
菊生抱着膝蓋，窩在床上，被餵了軟筋散後腦袋暈沉沉的，渾身使不出力氣。她努力回憶着今日走進婆羅門僧木箱之事，好像聽得外邊驚叫聲不斷，還嗅到濃濃的血腥味，然後就記不清楚了。
天長節將至，萬邦朝賀，不允許出亂子。她的失蹤，大概會被隱瞞下來，對外宣稱身體不適。越是這樣，崔公子便越是心急如焚。
思及此，她好想給崔公子傳遞一切安好的消息。
除了行動受限，她在豪華版牢房裏過得不錯。今晚的吃食出自樓外樓，應是提前了解過她的喜好。那些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也不少，都是玉石材質，摩挲起來手感溫潤。
驀然，木門吱呀一聲打開，走進戴獠牙青面具的男人。
菊生瞅了一眼男人脖頸上滾動的喉結，直接別過小臉。
「菊生，你不想知道，你失蹤之後發生什麼。」男人笑道，操着流利的大齊官話，眸光深邃如潭水，捕捉到菊生竭力壓制下去的激動情緒，徑直坐在青玉曲足案旁邊，飲了一口涼透的六安茶，不禁皺起眉頭，方繼續道：「金彪兇殘，從木箱裏放出來就到處傷人。婆羅門僧先是驚詫，爾後愧疚，便用身子格擋住金彪，默誦《般若波羅蜜多心經》，試圖用佛法感化金彪。結果，金彪飛撲上去，咬斷婆羅門僧，血花濺落，嚇得眾人四處逃竄。後來，寧王殿下趕到，又是砍殺金彪，又是安撫百姓，頗費幾個時辰。等到霍小小報告你的失蹤，他簡直忙得用不下晚膳。」
男人的嗓音低沉富有磁性，袖袍上熏染的清香似果香又似蘭花香，聞起來好像一盞祁門紅茶冷下來的氣息。
菊生認真動了心思，發現男人從未隱瞞自己的身份。
換作崔公子或者阿瑛，恐怕只消瞧一眼便明白了。
「陳瓚，你是蕭貴妃的男人吧？蕭貴妃是不是告訴你，五弟弟是你和他苟且所生。上一個相信五弟弟是他的種的男人，正是吳老王爺，已經去見閻羅王了。況且，父皇多疑，有吳老王爺這麼一茬在前，必定私底下滴血認親，才可以放心地賜封蕭尚衣為貴妃。」菊生笑盈盈，雙頰暈開嬌美粉色，眼波流轉淡淡光華。
陳瓚壓根不在意菊生的推測言辭，只是緊緊地盯着菊生的眼睛。
菊生有一對濕漉漉的水杏眸子，比起這普普通通的姿容，已經算得上出彩。但是，世間上眼睛好看的美人，數不勝數。
「傳說，有壽客古國，以菊花為國花，毗鄰黃泉路，專程給鬼差辦事。菊生，你的名字很好聽。」陳瓚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陳瓚，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菊生理直氣壯地惱道。
語罷，陳瓚負着雙手，一步步靠近菊生，將菊生逼到角落，爾後居高臨下地望着，教菊生小心臟撲通亂跳，最後勾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小玉匠，你是個怪物。」陳瓚轉身離去。
木門再度被上鎖，菊生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許多鬼魂初次見到她，就會以為她是怪物，因為她擁有鬼眼技能。
陳瓚到底是從哪裏聽說她的異瞳色呢？
她開始掰着指頭數一數，阿瑛、崔公子、董晏、況寺卿，景如玥，目前就這些人知曉她的秘密，如今再加上陳瓚。哦不，陳瓚知道后，說不定蕭貴妃也知道。
她明白了，必定是景如玥告密的。
哎，景如玥怎麼不死心，還要毀掉長安。崔公子都在她的堅持之下，放過長安了。長安多包容，不必出遠門，就可以去崇化坊感受異國風情。
菊生有些後悔，當初答應陶公要護住景如玥。
阿瑛說得沒錯，她有時候太濫好人了，會傷害到自己。不過，菊生現在擔憂的是，陳瓚利用她去逼瘋崔公子。
崔公子，你在哪裏？陳瓚，你正在醞釀什麼陰謀？
菊生想破腦袋瓜子也想不明白，只能唉聲嘆氣一番。
她覺得她還是想法子逃跑吧，這裏也許還是崇化坊。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崇化坊胡商雲集，崔公子想要尋人，得請求大番長摩訶的協助。
於是，菊生靈機一動，順着石柱，爬上房梁，假裝消失不見。
可是，她伸手夠到琉璃瓦時，激動不已，決定模仿小老鼠，從屋頂爬出來，再找一找狗洞，混到人群之中，就有機會大喊救命。
忽然，木門吱呀一聲，陳瓚去而復返，背後跟着回鶻小童。
那回鶻小童，衝著陳瓚，興奮地指了指房樑上的菊生，然後在陳瓚的冷眼凝視之下，抱來筆墨紙硯，安分離去。
「菊生，房樑上有老鼠。」陳瓚笑道。
話音剛落，一隻老鼠，同菊生大眼瞪小眼。菊生啊地一聲大叫，差點從房梁摔下來。那隻老鼠唧唧兩聲，逃之夭夭。
陳瓚搖頭失笑，抱着菊生，擱置在床邊，點了穴位。
「陳瓚，你膽敢碰我一下，我必然會拜託崔公子將你碎屍萬段！」菊生怒道，眼眶紅紅，想要表現得凶神惡煞一點，奈何像極了準備咬人的兔子，實在缺乏殺傷力。
也幸虧菊生長相只是清秀，吸引不到陳瓚。
「菊生，你不想告訴寧王殿下，你一切安好么。我慢慢畫下來，送給他，他就會放心。」陳瓚似笑非笑。
然後，他鋪開冰雪宣，執起狼毫筆，飽蘸松煙墨，細筆勾勒菊生此刻着急忙慌到吵吵鬧鬧的樣子。
大約過去兩個時辰，菊生犯困了，卻被陳瓚喚醒。
菊生髮現，陳瓚的工筆畫已經染上鮮艷色彩，與她本人確實不差分毫。然而，陳瓚沒有畫她的眼睛，瞧起來就頗為詭異。
「不急，等到子時。」陳瓚歪嘴一笑。
「子時？那你關不住我，我會畫陣法。」菊生刻意學習阿瑛的氣勢，柳葉眉上挑，水杏眸輕眯，再微微抬起下巴，似乎信心滿滿。.
可惜，陳瓚是祁門茶商，鷹眼斜飛，捉住菊生的慌張心緒。
「哦，這倒是個意外。」陳瓚俯下身子，解開菊生的腰帶，將菊生的雙手綁在胸口上，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因此，子時降臨，菊生左眼曜石黑，右眼丁香紫。
菊生眼睜睜地看着，陳瓚畫完她的眼睛，將唇瓣咬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