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焦屍
“賈琪,柳小龍,你們兩個去趟渡橋村,那裏有件案子,去查一下”
警局主任向賈琪、柳小龍說明了一件發生在渡橋村的火災案件,並交付了案件資料,因存在疑點,讓二人以市級公安刑警名義前往調查。
此趟由賈琪駕駛警車,一個多小時后將到達渡橋村,柳小龍翻閱完案件資料,向賈琪轉述:6月14日凌晨3點左右,渡橋村一戶蘇姓人家上房起火,16歲的女子蘇婷婷被火燒死,但隨後排查並未發現火源,驗屍工作已由當地法醫完成,未發現外傷。
二人到達渡橋村,由鄉鎮派出所對接,並直接將賈柳帶往埋葬了遇難者的墳地。
“這姑娘被燒死後,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被村民抬到後山埋了”
“當時她家裏有人嗎?”
派出所警員對賈琪說,蘇家男女主人在金陵工程隊做民工,家裏只有蘇婷婷與蘇玲玲姐妹倆生活,蘇婷婷今年念初三,失事當天姐妹兩鬧矛盾,分房睡了,火災發生時蘇玲玲竟沒有一絲察覺。
“我要問問這個妹妹”
畢業自金陵森林警官學院的賈琪,比柳小龍要年長五歲,有着豐富的刑偵學與法醫學經驗。
到了墓地,四個村民再次把墳墓挖開,之前縣級公安驗屍時就開挖過一次。讓二人意外的是,死者居然被竹席包裹後下葬。
“這兒的習俗就是這樣,少男少女未成家,人沒了,就得用竹席埋了”
賈柳二人戴上醫用橡皮手套,戴好口罩,在警員與村民的協助下打開了竹席,解開上中下三段繩子時幾人都很不情願。
當竹席散開之時,一股焦臭味撲鼻而來,柳小龍用手捂在口罩上,極力擋住口鼻,當竹席完全鋪開時,彎曲的竹席面內露出了死者的燒焦的屍體——這具焦屍在大火中損壞地比較嚴重,大部分的面部肌肉已經燒掉了,依稀可見口中的牙齒被熏得發黑,屍體上還粘連着小片的床單或是衣物。
柳小龍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未來得及摘下口罩便直接吐了出來,他也顧不上清理衣物,半蹲着身子在田埂上杵着兩條腿嘔吐。
村民們蹲在樹蔭下乘涼,嘲笑一個市裡來的警察竟然如此脆弱,柳小龍過了好久才緩了過來。令人佩服的是,賈琪一直在細緻地觀察屍體,並沒有表現出生理不適。
“不要勉強,你站遠點”
柳小龍誤解的賈琪的意思,以為他也在輕視自己,便強忍着不適站在賈琪身旁,但盡量不去看那具可憐又可怖的屍體。
讓賈琪疑惑的是,屍體並沒有斗拳狀態。
“什麼是斗拳狀態?”柳小龍問。
“所謂斗拳,就是人的全身在被燒的時候,肌肉遇高溫而凝固收縮,由於曲肌比伸肌發達,曲肌收縮也比伸肌強,所以四肢呈現屈曲狀。類似於拳擊手的防禦姿態,所以稱為斗拳狀,你們看這具屍體姿勢,就是躺平狀態,也就是僵直”
然後賈琪又觀察了死者的手部,雖然遭遇了無情的大火,但依然可以看見手掌是繃緊的狀態。
賈琪脫下手套,向現場的四名警察說:
“得通知總局法醫科,做一次解剖,死者並不是死於火災”
賈琪囑咐現場警員留三人看守遺體,儘管天氣燥熱,屍體已發出腐臭味。事到如今只有請市法醫迅速驅車來此地做現場解剖,警員讓四位村民把整個竹席抬到側邊的樹叢里,讓他們先各自回家,不可對外言傳驗屍情況。
在警員的帶領下,二人來到村委會,撥打了市公安局的電話,說明情況後來到蘇婷婷家。三人跨進門檻,便聞見了木料土塊燒焦后的糊味,上房燒得房頂塌了大部,木窗已經全部燒毀,牆壁上的煙熏狀可見當時一場迅猛的大火從屋內撲了出來。蘇家並沒有設靈堂祭奠,母女二人在側房睡覺,父親則坐在上房台階上黯然傷神。
警員告訴兩人現在蘇玲玲的情緒穩定下來了,等女警員到來后就可以進行詢問。
兩人先與父親說明來意,當蘇家父親聽聞大女兒可能不是死於火災后,瞬間眼淚奪目而出,雙手鉗住賈琪的雙臂渾身顫抖,更咽地連續問“是誰?是誰?”
安撫好蘇家父親后,賈琪與女警來到側房,讓柳小龍觀察一下房屋周圍,看看能不能發現些什麼。柳小龍走進廚房,看到了立在牆角的紅膠水桶,拿起鐵皮水漂就喝了滿滿一大口涼水,漱了幾下口。
賈琪詢問蘇玲玲,當晚有沒有聽到如求救、搏鬥等聲音,蘇玲玲說沒有,只聽到村裏的鄭叔在門外喊救火,自己才從窗戶里看見上房的火光,開了門讓鄰居們進來救火時,火太大了,家裏的水桶水不夠,火撲不滅,姐姐蘇婷婷也就死在了大火之中。
說罷蘇玲玲崩潰大哭,說自己那天晚上不該和姐姐吵架,兩個人睡在一起說不定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母女二人抱在一起痛哭,女警安撫二人節哀。
柳小龍觀察了一下屋裏屋外,案發後現場並沒有打掃過,所以保留了很多遺留物,上房唯一能引發火災的只有一個插線板、一個燈泡,和一台黑白電視機,照常理說應該是線路起火。
他在屋外看了一圈,上房背後是後背地,堆着兩摞稻桿堆,看起來並沒有撕扯或缺失的痕迹,院子右邊以側房為牆壁,左邊牆壁三分之二是紅磚砌起來的,靠近上房的一部分是土牆,磚牆上面還插滿啤酒瓶的碎玻璃片。
柳小龍再次走進上房,查看能否找到人為火源痕迹:燈盒開關還連着一小節燒成團狀的綠色塑料繩,牆角掉落着拴在燈繩下端的大螺母,看樣子燈泡並不是致火的元兇,柳小龍向蘇父要來一隻手電筒,朝地面耐心地照射,看到了現場四處散落着燈泡爆炸后的弧形碎片反射着亮光,儘管已經被熏黑或被灰燼掩蓋。
上房中堂的字畫已經燒光,而電視機的整體還算完好,並沒有因高溫而屏幕爆裂。現場被燒焦的部分集中在房屋左側死者睡覺的床上,而右側放傢具的部分只是被煙熏黑了,並沒有太多燒壞的地方,這引起了柳小龍的疑心,他認同賈琪的判斷——這不是一起自然失火案件。
此時賈琪已前往那名首先發現起火的村民鄭瑞軍家中,柳小龍進到側房詢問蘇玲玲她姐姐有無夜間睡覺鎖門的習慣,蘇玲玲說姐姐平常睡覺都是鎖門的。
柳小龍再次進入上房,找到了倒在門后的小木門閂,門閂燒掉了一半,但整體結構完好,如果現場確實沒有打掃或移動過任何物品,那從門閂的位置來推測這不是鎖住木門后失火燃燒,再自然掉落的——看樣子蘇婷婷當晚睡覺並沒有鎖門。
柳小龍快步跑到後背地,拿着放大鏡仔細觀察那半面土牆,觀察到牆根往上一米左右的位置有輕微的凹陷,甚至有被擦抹過的痕迹,緊接着他俯下身用放大鏡觀察地面,發現地表有零星的泥土渣,和長滿苔蘚的地面形成鮮明色差。
距離事發已過去兩天,他趕忙跑到屋內問蘇玲玲,這兩天有沒有下過雨。
“沒有,這幾天都是晴天,沒下雨”